此時的廣場上人來人往，但關容在其中卻很顯眼。說不清是因為身高還是什么，總之能讓人一下子認出他。

    關容側身站在那里，頭低垂，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按什么。表情嚴肅。

    看到關容，瓶子掙開陳越持的手飛撲過去，一把抱住了關容的大腿。關容把手機揣回兜里，用食中二指的指背夾他臉。

    剛才還嚷著餓，但是見到關容后瓶子反而不說話。還是陳越持到了近前，替他“報告”了一句：“不好意思讓您久等。瓶子說他餓了?！?/br>
    瓶子把臉埋在關容腿邊，抬眼瞅陳越持，不好意思地笑。關容應：“一點也沒有遲。想吃什么？”

    陳越持看著瓶子，瓶子看著關容，關容又問了一遍：“想吃什么？”陳越持才發現他是在跟自己說。

    “您帶孩子去吃吧，”他應，“我回去吃就好?！?/br>
    關容還沒說話，瓶子拉住陳越持：“哥哥跟我們一起吃。我們吃牛rou面好嗎？”

    不等陳越持再推辭，關容已經轉身：“走?！?/br>
    瓶子的小手拽得緊緊，陳越持輕輕掙了一下，瓶子干脆一雙手都來抱他：“走嘛。你不想吃牛rou面嗎？”

    陳越持已經忘記自己多久沒跟人一起吃過飯，他甚至記不起來自己多久沒有好好吃過飯。哪怕只是碗面呢，好歹是坐在店里吃的。

    吃到一半，手機在兜里叮咚，陳越持拿出來看了一眼，心頓時就沉下去。是裝修隊來的短信，大意是說陳越持做得很好，人也勤快，但他們那邊找到了可以長期跟活的小工，而且人家已經有過學徒經驗。

    他看著短信，一時半會兒沒動彈，余光瞥見關容朝自己掃了一眼后，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收回去。

    賬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關容結了。

    出了面店已經快要天黑。三個人站在路口，陳越持認真道謝，謝完想走，關容喊住他：“等等！”

    陳越持回頭，關容無奈地笑：“還沒算錢?！?/br>
    “別，”陳越持擺擺手，“您別這樣，幫忙看看孩子而已。他很聽話，又不費事?！?/br>
    關容皺皺眉：“可是浪費了你一個下午的時間。你這么幫我?！?/br>
    我們又不熟。陳越持在心里幫他把言外之意補充了。

    “真沒什么，就當休息了?！彼f得真心實意。

    這么僵著也不是個事兒，最后關容點點頭，把剛才就提著的紙袋子遞給他：“那請你收下這個吧，街角那家蛋糕店的，味道還不錯?！?/br>
    陳越持聞到了新鮮烤面包的味道。他沒有再推辭，接過來又道謝：“謝謝您?！?/br>
    “你這……”關容想說什么又沒說，“是我要謝謝你?！?/br>
    瓶子適時地打斷二人：“容叔叔，我想睡覺?！?/br>
    陳越持笑：“瓶子再見?！?/br>
    雙方在下沉廣場西邊分手，陳越持繞開便利店那條街，從舊書店背后過，看到書店里面還亮著燈。

    從兩排書架窄小的過道中間，他第一次看到從正面看不到的隱蔽柜臺。不過柜臺后面并沒有人。

    不知不覺走到附近的公園，陳越持走上山，在半山腰上的亭子里坐下，給裝修隊帶自己的師傅打了個電話。那邊的說辭跟短信里差不多，都在陳越持意料之中，但他還是朝師傅道了謝。

    對方聽到他說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說：“要是真想做這行可以踏踏實實從學徒做起，你這么打一槍放一炮地不行，出不了師的。以后你要是考技術證可以來找我?！?/br>
    陳越持沉默，等對方說完又道謝。掛掉電話看山下。

    這里視野有限，看不到山下的建筑，只能看到階梯旁不太亮的路燈。燈光連成線，偶爾有缺口。缺口來自被調皮孩子砸掉的燈泡。

    陳越持覺得自己應該各處轉轉，再看看哪里需要臨時工，但他提著那個紙袋子越走腿越沉?？久姘奈兜酪恢比粲兴茻o的，催得他無比想念家中燈火。于是更加疲憊。

    可是那個小出租屋也不是家。

    有一回站在大廈樓頂，他看著腳下的城市，覺得每一盞燈火都是一個家?？上]有一盞是他的。如果現在去山頂的觀景臺，多半能看到同樣的情景。

    但是他沒回頭。

    每天回去再困再累，陳越持都一定會洗澡，哪怕是冷水澡。然而今天還沒到停熱水的時間，他卻進屋就困得意識模糊，整個人朝床上一栽，直接睡死過去。

    難得隔壁很安靜，但陳越持還是沒能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是在凌晨，那碗牛rou面明明吃得很飽，半夜醒來卻餓得不得了。陳越持在床板旁邊的折疊小桌上找到關容給的紙袋，抓起面包囫圇吃掉一半后，他忽然發現袋子底部有一個信封。

    第7章 蠟燭

    興許是怕沾上面包油，那信封外面還套了層保鮮膜一樣的東西。陳越持小心翼翼地抽出信封，洗完手才打開。

    里面裝著兩百塊錢。

    半夜人本來還有點迷糊，現在徹底醒了。陳越持打了那么多工，從來沒有一份給過他這么厚的回報，厚到他內疚，進而有些著急。

    他不過跟一個孩子一起休息了一下午，每個鐘頭算下來竟然有五十多塊錢。

    更讓他詫異的是關容給錢的方式，是料到了他不會要，還是考慮了他的自尊心？可是在別人看來，陳越持能有什么自尊心呢？而且打工拿錢天經地義，跟自尊心并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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