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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別人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我不一樣,我有婆娘,有兒子!我得為他們想一想??!”茅方苦笑道:“干土匪,就指望著招安了!那兩頭水牛,便是替我婆娘買的!” 程展笑了:“那不便是了!您現在招安,那便是最好不過了!這些年省下了不少銀子吧!我估計著一千兩即便沒有,六七百兩是有的吧!” “您現在有牲口有田地,再置辦些產業,就是一位小財東了,尋常莊戶人家辛辛苦苦十輩子,都沒有您這成就了!” 程展給茅方畫了個大餅,茅方那是大喜望外:“如果事成了,一定忘不了程少爺您的恩德!” 他又抹了把眼淚:“程少爺,實在是受盡了欺凌,才不得已落了草,可咱一向心向官府的!” 陽光下的一切規則,同樣適用于黑暗世界,茅方辛苦拼搏的所有努力,都叫九品官人法盡數抹殺了。 程展聽了茅方的經歷才知道,九品官人法,或者說是世家大族的影響力竟是如此深遠。 雖然無論南朝的楚國,或者是北朝的大周和大燕,甚至是僅據江陵數縣的西齊,都擺脫不了九品官人法的影響,都以九品官人法來選拔官員。 九品官人法雖言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而品評人物的中正都出身于門閥世族,因此家世成了最重要甚至唯一的標準,門閥世族就完全把持了官吏選拔之權,正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 而江湖同樣有著自己的九品官人法,那些黑白通吃的武林世家就是品評人物的中正,那些得到無名老人指點便能通吃江湖的故事永遠只是一種童話而已,江湖上的少俠少邪們想要混得開,永遠得有個好家世或好師門。 武林,永遠只是卑微的存在,那些武林世家、江湖大派永遠只是門閥世族手中掌控的玩物而已。 李石方和茅方功夫很高,很講義氣,很得人望,赤手空拳拼搏出現下這個局面。 但是他們武功再高,再講義氣,再得人望又有什么用?沒有好家世,沒有好師門,他們屁都不是! 李石方一句話可以拉起幾百個土匪,可他根本養不活這么多土匪,銷贓和地下交易的渠道都在那些武林世家的控制之下,哪怕付出百般的血與淚,還不如名門弟子的一夜成名。 茅方更是覺得自己在土匪中的發展已經到頭了,再加上妻兒的拖累,便厭倦了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一條心思想要招安。 只是沒有好家世,沒有好師門,九品官人法下的末流人物連招安都是步步維艱:“程少爺,如果借機收了手,我一定叫我家茅通混個名堂出來,再也不能受我這種鳥氣!” 程展也想起自己的老爹和兄長,他們的仕途不順,也不是因為這九品官人法??! 茅通這胖子對于程展的事情很熱心,火的勢頭燒得很猛,他張著一張笑臉在弄著著那只燒雞,訴說著自己的遭遇。 但是黑暗世界的規則也同樣適用于陽光之下,讓他私下放走程展或者叫他出賣朋友,他決計不會干的:“程少爺!你便饒了我吧,我還想留個好名聲給我家茅通!即使他品評不了上品,我也想給弄個中品!” 茅方的手藝很不錯,程展的鼻子盡是香味,引得他食指大動,搶過半只燒雞就往嘴里遞:“無妨!無妨!只要你護得本少爺周全,你招安的事情,少爺給你包圓了!” “好好照應著!”這一回茅方可是上回那樣應付了事,他親自召集起段七、鄧肯那幫人:“程少爺是咱們桿子的好朋友!要好好照應著,白面饃饃湯湯水水都不能缺了!” 他一拍大腿道:“若是辦得好了!以后我把騾子租給你們使喚使喚!” 段七事后低聲嘀咕了幾句:“租你的騾子?那還要不要活了!比印子錢還要厲害了!死也不租!” 可私底下對這樁事情都很熱心,還找人打探租二駕的騾子到底如何分贓,段七還對程展交了底:“有騾子就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養大,不容易??!” 正文 第005章 赤龍血 劉金富的日子卻是越過越壞,他老婆又托了人來桿子里游說,可真金實銀卻是半點也沒有,至于他嘴里所說的合伙人,也半點音信也沒有。 現下劉金富別說白面饃饃,就連高粱饃饃也吃不上,每天都要挨幾頓痛打,程展心腸好,經常替他在段七鄧肯這幫土匪面前求個情,遞過去個饃饃。 劉金富躺在地上,手縮在腰間,他剛剛打開羊皮袋子喝了一口藥,正輕聲地呻吟著:“程少爺,多謝你了!我往后一定給你立個長生牌位!” 程展心里也急:“劉掌柜,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家里也是半點音信也沒有,也不知道我老爹是什么想法!” 劉金富又縮了縮了身子:“唉!都有難處??!我都跟他們說實話了,我老婆手里真的沒錢,那筆買賣砸在我手里!” 程展笑了笑:“得了得了!小聲點,萬一讓別人知道你賣藥材給南蠻子,這小命都要丟了!” 劉金富苦笑了一聲,硬撐著仰起身來,輕聲說了一句:“想不想逃出去?” 程展被嚇得要跳起來,再看看渾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劉金富,故作鎮定道:“你有辦法?” 劉金富壓低了聲音,全是血污的臉上似乎帶了一絲神秘的笑容:“當然有法子!” “我是本地人,閉著眼睛都能逃出去!離這三里的那個圍子,有我頂好交情的一個 兄弟!進了圍子,什么都不怕了!” 程展可沒有那么大的信心,他在土匪窩里混得久了,對于李石方這支桿子隊伍了解得比較清楚。 在土匪當中,有著李石方的無數傳說,李石方半個大字不識,也不是什么名門大派的得意高徒,因此在雪意軒的品評之中,他只是個“下中”的下品人物。 可末流人物也有末流人流的尊嚴,他夠仗義,在尸山血海廝殺過不知道多少個來回,那是有真功夫真能耐的人物,前段時間隨郡知名的大俠夫婦白馬銀劍帶著幾十個好手圍住了李石方,李石方單槍匹馬硬生生從重圍殺了出來。 李石方這支桿子,有十幾個寶貴的騎兵,有一隊裝備軍用制式弓箭的弓手,還有幾十名亡命之徒,即便遇上一隊亭卒都不怕,向來只有他們開圍子的份,沒有什么圍子敢主動打他們的主意,李石方昨天還讓他這個讀書人寫過給圍子的書信。 按李石方的說法,對方在七天之內一定得交兩千兩銀子出來,否則就“燒光汝等寨子,抓光汝村媳婦,殺光汝村男兒!”,唯一不變的是李石方還是照樣倒拿書信。 逃到圍子里就安全了嗎? 但是這么好的逃生機會似乎不能放過??? 程展猶豫了好半天,終于點了一下頭。 那邊劉金富朝耿老大擠了個眼色,耿老大這幾天也朝程展笑了笑。 耿老大這幾天沒吃什么苦頭,可日子過得也沒滋沒味,他抱著自家兄弟的尸體哭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哭紅了。 如果程展不是見過他猙獰的那一幕,還真會被他騙過去了,可是和他們一起逃跑,是不是個好的選擇? 程展不知道。 會不會逃出去?逃出去會不會被抓回來? 這村里都是他們的人,他們還有十幾個騎兵,再說進了圍子也不安全??! 程展知道,桿子對逃走的rou票毫不留情,段七就在自己面前得得洋洋地談過桿子里怎么虐待逃走的rou票,三九天把人家吊在樹上整整抽了三個時辰,然后再往傷口撒鹽,最后才送人家送路??! 可不跑!劉金富和耿老大會放過自己嗎? 到底是何去何從??! 時間過得很快! 夜終于深了。 從小門門縫鉆進來的冷風就正對著程展身上吹個不停,又往身上鋪了些稻草,緊張地望著正門口拿著斧頭就睡的段七,段七的呼嚕聲一聲接著一聲,可整個村子靜得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想到他手里的那把斧子,程展就不敢動了,但在點點星光下一眼望去,只看到黑呼呼的一團,除此外什么都看不到。 劉金富的精神出奇得好,渾身不象以前那樣臭不可聞,反而帶著一點淡淡的香味,背手的繩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解開了,他輕手輕腳地轉了過來:“還好!什么都好!都睡下,我們馬上就走!” 程展笑了笑:“好!回去告訴耿大哥,等會大伙兒一塊兒,我先走!不然我不走!” 不一會劉金富又小心地摸了回來:“好!耿老大答應了!” 程展輕聲說道:“那好!我走了!” 說著他輕手輕腳就往屋外摸。 夜更深了,段七的呼嚕聲依舊,依舊只有點點星光。 程展小心地跳過了占住大半個門口的段七,鉆到門外去,接著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的劉金富也利索地竄了出來,最后出來的是耿老大。 逃跑,出乎意料地順利。 黑暗,依然籠罩著整個村子,但也是rou票逃跑時最好的掩護,只要有無盡的黑暗,他們一出圍子,桿子就休想再找到他們。 劉金富長舒了一口氣,就準備邁入那黑暗之中。 但是那一瞬間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有rou票要跑了!” 是耿老大的聲音! 他整個人突然就向屋內跳了回來,他一邊熟練地跳過了段七,嘴里仍然叫道:“有rou票要跑了!” 但是不需要他提醒,桿子的防衛嚴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們剛剛出門就被桿子布的暗哨給發現了。 喊叫聲,喧嘩聲,狗叫聲,雞叫聲,還有冷冷的刀光,埋伏著的暗哨,在剎那間都爆發出來了。 耿老大還在大聲嚷著:“有人逃跑了!有人逃跑了!” 趁著這功夫,他已經利索地摸回了自己躺的墻角,門外的聲音更亂了,其間還伴著幾聲摻呼,他嘴角上揚,得意地說道:“程展!去死吧!” 有人在耿老大耳邊輕輕笑了一聲。 “耿殿臣,你好有興致??!” 是程展的聲音。 耿老大詫異地說不出來,程展伸了個懶腰:“你弟弟怎么樣了?” 門外亂成了一團粥,土匪們吵鬧成一片,那幾個rou票也都醒過來,茫然地問道這一切,段七提著斧子出去被茅方訓了一頓,不過耿老大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他一出門就往南竄,怎么程展會比他還早回屋。 不過程展是見證他弒弟的見證人,無論如何都得斬草除根!這次不成功,下次再來! 只聽程展自言自語:“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沒看見!” 耿老大答道:“哪天晚上?什么?” 程展卻站了起來,對著殺氣騰的段七喊道:“段七哥,剛才是耿殿臣給你報的信!” 段七轉頭想了一想,火氣越發大了:“耿老大,你亂喊什么!咱們桿子早布置了暗哨了!” 他把被茅方訓斥的火氣全部發泄到耿殿臣, 揮手就是兩個耳光:“讓你小子亂喊話!” 耿老大臉上多了兩座五指山,rou票們瞧向耿老大的眼神也都變了,段七在票房里繞了一圈,罵了一通,轉頭朝程展笑道:“程少爺,方才打擾您休息了,多虧了您,二駕雖然罵了我一通,可也把騾子許給你了!” 耿老大紅著臉,可還是想不通程展到底是怎么溜回來,以至叫他功虧一簣,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聽說程少爺是竟陵沈家的金龜婿,咱們那是同鄉,我是竟陵耿家的少東主,以后咱們兄弟多照應!” 程展臉笑皮不笑:“多多照應!” 耿老大非常熱情:“多多照應!剛才您說的話我都不明白??!” 程展笑呵呵地說:“竟陵耿家?是不是曾做過本郡功曹的虎嘴寨耿家?好威名!那天晚上的事情,連我都給忘了!” 可怎么會忘記!那一夜,他這一輩子怎么都不會忘了! 自己與他不同,自己有很多不能放棄的人! 哪怕是死!那樣的刀子自己捅不出! “那好!那好!”耿老大并不知道程展的心事:“咱們相互之間多多照應,切不可意氣用事!” 可他的心底還有一個謎,程展到底是怎么溜回房去! 程展笑了笑,似乎笑得很苦,但似乎又笑得很燦爛,他說了一句:“現下有樁事情要做!” “什么事?”耿老大笑著問道:“要不要兄弟幫忙?” “收尸!”程展的語氣帶著風中的寒氣:“替劉掌柜收尸!” 說著,程展向前走了幾步,推開了那扇小門,嘴里還念個不停:“劉掌柜真是糊涂!跑個屁??!還以為能從眾位英雄的手里逃走啊,有這能耐還不如催催他娘子,讓他早點送點錢來!” 他很隨便走出那扇小門:“再說了,要逃也不能給段七哥找麻煩??!不能從正門跑??!” 耿老大向前探了幾步,張大眼睛瞅了瞅,才發現那扇一直以為緊閉著的小門實際并沒有鎖著,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推開,正這時候程展回過頭來,又朝耿老大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