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不可能研究出來。但是他說得頭頭是道：“這個，我覺得這個很有可能啊?！?/br>
    “你看，春游秋游，站的位置都比較自由啊。你妹如果喜歡哪個，肯定是會希望在照片里站得離他近一點，是吧？”

    合情合理。

    “這個人，”男生道，“一張站在你meimei后面，一張就隔了一個人。而且啊，”他把照片翻了個面，“后面印了他的名字，帶‘寒’！海的聲母h，和燕的韻母an，組合在一起，是不是就是寒？”

    邏輯縝密。

    “誒，誒，你眼神不要那么危險啊。這還沒談呢！”男生說，“就算談了其實也沒什么，對吧？你不要像個封建大家長一樣啊?！?/br>
    前面的男生側轉頭安慰：“我上初中，女朋友換了四個。關系最好那個，也就親一親摸一摸啊，不會怎么樣的。別擔心?！彼赖呐湫Γ骸八褪枪芴珜??！?/br>
    是他們的想法太怪了。

    為什么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呢？她還只是個孩子。

    “不行?！逼扬L春聽見自己說，“絕對不行?！彼欢ㄒ滥莻€人是誰。

    “你知道又怎么樣？”女生說，“你想管她到幾歲？她總要談戀愛的?！?/br>
    但無論他是問多少次，正面詢問或者旁敲側擊，蒲雨夏的答案從未變過：“沒有這樣的人?！?/br>
    她后來再也沒有更新過上面的內容，卻成了他心中解不開的謎團。這樣的落差讓他難以容忍——她擁有不為他所知的秘密，她在前所未有地刻意隱瞞——她變得陌生。

    就像發現精心飼養的、好像眼里只有自己的貓，在自己白天外出時，每天都會去別人家，愜意地躺在別人懷里等著順毛——你卻從不知道。

    讓他忍不住想將一切都重新打量。他試圖換個角度觀察她。

    “你要么別讓她出去?！崩顚毾嘁贿叡г?，一邊磨蹭跟在他身后，“我還想跟人打球呢?！?/br>
    “她提前和人約好了，當然是不同意和你出門啊……何況那還是班級聚會。是，是，她以前不去，你讓她永遠不去？”他覺得他跟蒲風春說不通，“你就任她去啊。我那不也有個meimei？除了買點零食，其他我都不管啊?！?/br>
    “是，對，她兩歲。是，家庭情況不一樣?！彼麩o奈，“那你就干脆限制她，你……只想知道她來做什么？觀察？”他狠狠道，“你他媽觀察昆蟲觀察傻了吧？”

    眼前的黑幕被掀開了一個角，露出一段光。蒲風春不自覺伸手擋了一擋。立體的聲音如有實質，從四面八方傳來。

    “那是個女的！”他攔著說，“女的，那挽個手不是很正常？她是在躲，那真挽上了也沒多大事啊?！崩顚毾嗟?，“這都跟了一個中午了，飯都跟著吃完了，連個說上話的男的都沒。兄弟，你就放我走吧？”

    “誒，你別沖過去啊，要暴露了！”

    人跟丟了。

    “我去，這有對鴛鴦搞上了?！崩顚毾鄰陌鼛拈T邊收回腦袋，“這不是KTV么。他們也不怕被人撞上？誒，你別走那么快??！”

    “原來就在這。白費繞這一圈……誒、誒，你就直接進去??？”

    她坐在角落。喝了半瓶啤酒的李清月還搭著她的肩，把果盤里抓來的龍眼都放到她手心，還從兜里摸糖：“這個甜，你混著吃?！贝叩?，“快吃啊，我好不容易從他們手里搶來的?！?/br>
    豪華包廂，二叁十個學生散落。蒲風春無聲息地混入其中，摟住蒲雨夏的腰，一把將她帶出。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攜出了門。

    “哥？”

    “本來是想走的……這里好吵?！彼蠈嵳f，“但清月拉著我，走不掉?！?/br>
    他將她抵在墻邊。這兩年忽然竄高的個子已經壓了她一個頭。他說：“以后別來這種地方?！?/br>
    她點頭。

    “別跟他們出去?！彼终f。

    她繼續點頭。

    “他們不是什么好人?！彼┥?，下頜幾乎貼到她的發頂，“學校里也少和他們混一起?！彼麊?，“今天為什么和他們要出來？”

    她的氣息透進他T恤的領口，垂眸。她總是這樣，不問便從不解釋：“他們今天請老師吃飯。清月說全班都來，所以我也要去。老師走了，他們就來這里了?！?/br>
    “……走嗎？”李寶相在一旁撓頭。

    蒲風春的手重新搭在她的腰上，半摟著她離開。像觸到了新的境地，纖細、柔韌、脆弱、敏感。他從前幾乎沒碰過她的腰。但她依然寧順地跟在他身邊，好像一切一如既往，毫不唐突。但他分明覺得自己比往常更緊張、忐忑，甚至興奮。為什么？

    黑幕拉開了一條縫。蒲風春睜開眼，仿佛已經通過那一隅，看清了環繞著的全部。

    他無可奈何地抗議：“這種圖，沒必要分享吧？”屬于個人隱私吧？

    “只有你能看清，”那聲音說，“她們只能聽到敘述?！?/br>
    他笑著問：“那我也能擁有權限嗎？和雨夏一樣的?！蹦芨纱喟堰@一部分剪輯掉。

    “通關那一刻?！?/br>
    “哈，”他卻笑得更開心了，“設計這一切的，果然是禰?！?/br>
    “可禰為什么要做這些？”他問。

    那聲音沒回答。

    “這是哪來的？”他捻起筆盒里的紙郁金香。

    “同學送的?！彼?。

    “他迭得不好，”他面不改色地將紙花放到一邊，“你要喜歡，我可以教你怎么折玫瑰?！?/br>
    一個片段結束，另外的很快接上。

    “這道題，我可以教你?！彼环磻械媒痰膽B度，握著她的手抓住筆，“跟著我寫?！?/br>
    ……

    “這個，”他將沐浴露放進購物車，“這個好聞，你用這個?！?/br>
    ……

    “我也可以給你當模特?！彼f，“你要畫什么？”

    她說：“抓動態的型，你隨意動就好，但幅度最好大一點?！?/br>
    ……

    “別動?！彼f，“這個姿勢要保持一會兒。嗯……你最好把上衣脫了?！?/br>
    “這是哪塊骨頭？”他問。

    “額骨，”她點上他的眉心，順著下滑，“鼻骨，上下頜骨，”她摸進他下頜底面的肌膚，“這里有舌骨。頸椎，胸骨……”

    他鬼使神差地摸上她的腰際，下滑到骨骼明顯處：“男女的骨盆相差在哪？”

    ……

    “跟在我身邊?！?/br>
    ……

    “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

    ……

    “哈嘍，meimei好啊?！贝髁藛芜叾數哪猩蛘泻?，“我是你哥的同學，我叫……別拉我??！這自我介紹還沒結束呢！”

    我在做什么？他想。好像也沒做錯。只是在排除眾多危險因素。

    他在臥室里踱步。

    “太混亂了?！蹦徊贾?，蒲風春笑。那張臉越發怪異，“但你也許是對的。我記不清了。我也并不是每時每刻都分得清自己的情緒，有時候也會混淆……”

    四方的聲音繼續。

    “過嗎？不至于，那只是普通的關注?！彼犚娮约赫f，“監護人都是這樣的吧？盡管在法律意義上……”

    “不?！彼粍勇暽匚⑿?，心跳卻猛地加速，“那怎么可能？我們是兄妹?！?/br>
    “即便是親人的角度，我也并不大喜歡她?！?/br>
    “她很麻煩，你看得出來?！彼麛傞_兩手，說得尤為誠懇，“很多事都要我去費力猜，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很累……你也有這樣的經驗吧？你之前有個女朋友……”

    “……我只是不喜歡她們。這是個單純的因素，不喜歡，沒緣分，所以只好單身?！?/br>
    “這是被動的。并不是因為我在愛著什么人。假如我喜歡她……那只是按照你的假想推測……”

    “如果真是那樣，我早就會去追求她，不會等到今天?！?/br>
    這不可能。

    他再次從床上起身，走向浴室。

    人的大腦更容易播放熟悉的事物。而他最熟悉的女性裸體就是蒲雨夏的……也不能完全算她的，夢里女人的胸大多了，只是長著一張和她相近的臉，和似乎相近的下半身……

    不，他怎么知道？他并沒有仔細看過。也許完全不一樣?；蛘吲说南麦w都是那樣的。

    濕潤的觸感。順從又渴望的神態……

    不。

    這不可能。

    這顯然不是什么愛慕，不過是偶然……

    不斷重復的偶然。

    簾幕拉開了一半。男女交媾的各式畫像鋪滿了半個視野。

    “這可不是我的夢?！逼扬L春似乎有所預料。

    他微微一笑，遙遙對話：“是吧，寶貝？”

    蒲雨夏：“……”為什么要問她？她怎么可能知……

    等等！

    她好像意會到什么。

    不、不會是……她之前畫的那些黃圖吧？！她確實……確實曾經拿他做原型畫了那么一些……人在眼前，就是很好拿來練手……可她一直藏著啊……

    到底什么時候被發現的??？！她都分開夾在漫畫書里的！

    蒲雨夏默默拉高衣領，試圖把自己隱藏起來。

    轉移焦點，太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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