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3-意義 pō1⒏ь.#269;ōм
播到這里,整個劇場突然斷電似的黑了。臺上的木偶重重墜落到地上。蒲風春試了試話筒,似乎還能傳遞出聲音:“各位朋友們,”他扶著桌沿,直起上半身,“再次抱歉?!?/br> 等所有觀眾全部離場,他重新靠坐在木椅上,閉上眼,安靜地等待。也許是回憶。人的記憶是有限的,很多細節已經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良久后,他輕輕嘆口氣,抓住身旁的拐杖,吃力站起來。 他要去把后續的裝飾設計完,在她回來之前。 蒲雨夏一推進「欲望」的門,便嚇了一跳。那里完全沒有了原先房間的樣子,而是更像……一座宮殿,或者教堂?她也說不好。極高的穹頂,玉石般潤澤雪白的宏偉長柱頂天立地,雕刻簡潔,地面光滑的幾乎反光。玻璃彩窗讓透過的光線斑斕,恍若身置彩虹之中。白色的紗從穹頂垂下,又纏繞在階梯的扶手之上。白色與淺粉玫瑰偶爾點綴在邊角,墨綠的枝葉豐饒。 她仰面打了幾個轉,看見蒲風春走下來,高高招手:“我回來了!” 他問:“你成功了?” 蒲雨夏將手上的信封遙遙揮動,像一面小小的旗幟:“我拿到了!” 他走過來想要看,她卻塞進口袋,一把抱住了他:“啊,里面的時間真漫長啊?!保颛啜保颛啜抱毹?χγ?() 蒲風春笑了笑:“怎么說?” “你不是都能看到嗎?”她離開他的懷抱,不斷走動,在這個全新的布景里探索,“就是走路、挑豆子、畫畫,穿過吊橋……” “「門」好像突然出了問題?!逼扬L春懶洋洋靠在柱子邊,“只看到你喝了那瓶橙色的藥水。后來的都不知道?!?/br> “咦?”她驚奇停下,“喝了那瓶藥水后,我就想起了之前的輪回。緊接著,第一題的那行字……你還有印象吧?” 看他點頭,她繼續:“就消失了,出現了另外的字樣。它要我回答一個問題:你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活著的意義?”蒲風春挑眉,“這可是個寬泛的問題?!?/br> 她點頭:“我第一次沒通過,就是因為回答錯了這個問題?!庇种v,“其實也并不寬泛。它問的并不是人活著的意義,而僅僅是‘我’活著的意義。只要合理,就能正確?!?/br> 他靜靜聆聽。 “我第一次的答案,是‘不知道’。接著,它問我:如果有一次機會,可以讓你創造出‘有關于你的意義’,你是否愿意嘗試?”她像風箏似的飄回到他身旁,“我選擇了同意。于是,它暫時保管了我的記憶,「門」也由此產生?!?/br> “這次呢?”他問。 “我說,我找到了?!彼N近他,凝望著他的眼睛,“我找到了?!?/br> 蒲風春輕輕側了側目光:“是什么?” “這世界本來沒有意義?!彼蚝笸巳?,笑著舉例,“太陽的燃燒沒有意義,流星的隕落沒有意義,水從霧化雨再化為霜雪……一樣沒有意義。 “一顆銀杏活上千年,不知道何為意義;給一對旅鼠一年,它們的種群甚至可以繁殖到一百萬,它們同樣不追求意義;在特殊情況下,不得已‘逆生長’以存活的水母,也無法和意義扯上絲毫的關系?!?/br> 就如同那個房間的其他題目,只是存在,而不會有任何標準答案——或者由她自己創造,再自己解答。它們的存在本身無意義。 她說:“只有人才講究意義。是人自己創造了意義?!?/br> “……那又如何?”蒲風春問。 “所以意義也只限于‘人’之間?!彼f,“當有一個人認為什么存在意義,它就擁有了意義;當更多人的人認為它存在意義,它就將擁有更持久的意義;當世世代代的人將它流傳下去,它的意義也隨之永生。 “同樣……”她說,“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的事物——只有你認為它存有價值、存有意義的有形或無形之物,將會隨著你的死亡,而一切消隱?!?/br> 人類死了,意義也不復存在。 “這就是「門」的作用?!彼f,“追求意義,創造意義,延伸意義。你,我,觀眾。承認……”她頓了一頓,“承認這一切值得存在,交流、溝通,并試圖編織匯聚出更悠遠的影響……人生命的欲望之火也就隨之燃燒發亮?!?/br> 是「門」的存在,讓她無論站在哪扇門前,欲望之燈都能耀眼。 “第五扇門的名字——「虛無」?!彼f,“我戰勝了它?!?/br> 蒲風春雙手插著口袋,無精打采地靠著,半耷拉著眼皮。他說:“那么……實際上,我有點好奇。不如說,已經好奇很久了……” 他慢悠悠地問:“提問你的是誰?為什么這些房間,都和我們過去的人生息息相關?又為什么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我們為什么會存在此處,又為什么只有我們?我們真的能出去嗎?出現在哪個時間點?外面又是什么情形?” 蒲雨夏的笑容慢慢隱沒。她不大理解地偏頭:“我怎么會知道?”蹙眉,“你為什么要拿這樣的問題來問我?” “好吧?!彼p笑了一笑,“好吧,你說得對。你當然不知道?!鄙斐鍪謸哿藫垡路鸟薨?,“那些也不重要?!彼^去搭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耳廓,“我帶你在這里轉轉,還有不少東西沒和你介紹?!?/br> 那些樂器可以自己彈奏音樂,那本宣誓詞也會自己朗讀。樓上的新房間塞滿了新衣服,還有一柜子的情趣玩具。請柬已經設計完畢,兩套禮服和相應的首飾秩序地掛在人臺上。 “我看見你的本子上有幾張婚紗的草稿,”他繞著人臺打轉,“就不打攪你的思路了?!?/br> 蒲雨夏說:“可我們沒有能送請柬的人?!?/br> “不是有「門」和那些觀眾么?” “我們在「欲望」里,”她說,“是不開場的,他們也看不到?!?/br> “他們進不去,但我們可以?!彼f,“我們能把請柬發進那一個個的匣子。等什么時候開場,他們什么時候來看,就能收到了?!?/br> 他笑:“還能把現場錄下來。到了不影響通關的閑暇,我就能拿出來,把視頻放給他們看?!?/br> 他走到她身邊,微俯下身,蹭了蹭她的臉頰:“他們能看到漂亮的新娘,穿著漂亮的婚紗,嫁給她喜歡的男人?!?/br> 她低頭:“我愛你?!辈恢幌矚g。 他的指尖滑到她的下巴,輕抬起。他笑意盈盈:“好?!?/br> “你沒別要的補充了嗎?”她有點不滿。 “有?!彼従彵ё∷?,“我同樣愛你?!?/br> “……愛會變嗎?” “人類死了,愛自然消失?!彼?。 “你?!彼龔娬{。 “會的?!彼f,“世上哪有一成不變的東西?也許會愛你更多,也許會更少。也許愛的方向、內容改變,也許……” 他說:“也許有一天,你也會不愛我。那我自然也將改變?!?/br> “……什么承諾也沒有嗎?”她埋在他的胸前,悶聲問。 “……有?!彼隙ǖ?,“在你想要離開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br> 良久,蒲雨夏道:“我也有承諾?!彼f,“每個我活著的、清醒的時刻,就是我愛你的時刻?!?/br> 她必須坦白。 “你提的那些問題……”她說,“不是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許了一個愿望……”她意識到那樣的解釋并不是現實。 “我許了一個愿望……叁次?!?/br> “「欲望」門外的那張照片,你還記得嗎?”她說,“你還曾在上面留言,說祝我美夢成真?!?/br> “那個生日,我的愿望是……”一個自私的愿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彼?,“我們能共同生活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所有他人都不能將我們分開。沒人能介入我們的感情?!?/br> “第二次,是我們在現實中……最后一次見面的那天?!睆氐追蛛x的那天,“我再次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在我們封閉的房子里……” “最后一次,就是進來前的那一瞬間……”她說,“那幾年,我畫了很多畫,甚至做了很多木偶……你、我,還有別的人……我想要重復那些過去,想要回到某個節點……”但她卻遺忘越來越快。 她的一日叁餐都找人定點送收。只在想起來的時候吃,熬不住的時候睡。與此同時,嚴重的失眠也在折磨著她。無論躺在什么地方都無法睡著,或者不斷地做夢。 她畫的油畫。先前只是偶爾會沾到衣服上。直到有天從夢中清醒,她發現她寬闊的地毯上結滿了顏料塊,將她半箱存貨都揮霍一空。自那以后,事情就變得越來越壞。 她的大腦越發混沌。很多時候,只是神游般做事,卻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直到有天,她試圖拿起畫筆,卻顫抖著抓不過叁秒。她心臟劇烈地跳動,那聲音幾乎清晰地入耳。在一片黑暗中,她想:對于這個世界,我何必存在? 我為什么而活?我所做過的一切究竟又什么含義?又能真正帶來什么? 什么也沒有。 她跪倒在地面,感覺頭沉重撞了上去。 而后,隱約有一個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實現你的愿望,你想要實現什么? “我想要重活一次……”她在腦海里和那個聲音對話。她以為那句話的結束就是終尾,但不期冀的,一個人的臉龐突然闖進了她的思想。她很久不曾以為,那是她的渴望。但在迷茫間,她仍添上了那句話:“……我想……他回來……” 他緊緊按著她的背:“你的愿望實現了?!?/br> 蒲風春嘆:“我從前……那幾年,不就一直留在你身邊嗎?為什么你又是那樣冷漠?” “……沒有?!彼f,“我只是和之前一樣……” “你總是關上門做自己的事。就算我留在你身邊,和你自己一個人的生活,有什么區別?” 她怔了半晌,回答道:“……就想確定你在我附近,這樣有安全感?!?/br> 就像最早期的嬰兒,自顧自玩耍時,要確定“母親”在他的視線內,最好正關注著他。一旦發現“母親”消失,就會無比恐慌,開始哭鬧。 “……當時我、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绷晳T了不與人社交,相關的需求極低,“而且在白天潛心做事的時候……你總是突然興起,或者只是因為無聊就來打斷干擾我……”確實很煩??! “哼?!彼f,“你想要陪伴和感情,當然要付出精力?!敝活欁约核?,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錯了?!彼龔乃麘牙锲鹕?,低頭道,“我深刻地反省,認真地改正。聽取你的建議……” “嫁給我吧?!彼蝗淮驍?,“這句話,我還沒向你說過?!?/br> —————— 回憶小劇場: 5月21日,晴。 終于交了一張稿,蒲雨夏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間??蛷d里,蒲風春正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看比賽。 她偷偷看一眼,確定他在,又悄無聲息地回了房間。 夜里,他躺在床上看手機,突然問:“今天是什么日子?” 蒲雨夏懵然看看他:“不知道?!笔謾C上不是有日期嗎?問她干嘛,她又不是日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