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婚宴在靠海的一家酒樓。 天涼,海邊風大,程梔往精心搭配的衣裙外套了件風衣。乘車到酒店,新郎新娘站在門口,她遠遠看見陳放低頭給徐晤添了件白色的小坎肩,眼里露出多年不減的綿長愛意。 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被愛的人怎么會感受不到呢? 程梔想起從前,垂下眼,整理出一個笑容后才上前,祝他們新婚快樂。 徐晤擁抱她,告訴她宴廳在八樓。 一旁陳放如常話少,目視程梔身后,抱著個小男孩躲在花圃后的張越。 程梔已經往里走去。 徐晤也看見張越了,轉頭低聲問陳放:“你把他們倆排一桌了?” 陳放捂住她微涼的手,揉了揉,“嗯?!?/br> 徐晤說:“那就讓他們自己去糾結,反正我們創造機會了?!?/br> 兩個瞎折騰的人,外人都比他們看得明白。張越這兩年的狀態怎么樣大家心知肚明,而程梔——徐晤開始真覺得她早忘了廈門的人和事了,直到見面兩人在酒店聊了一些,話里話外繞不開那些情緒,徐晤就知道,程梔沒她表現出來的那么利落。 按習俗,婚禮上需要一對小孩來做金童玉女,張越堂哥家剛好有個現成的小男孩,就被張越帶來了。另一個小女孩是徐晤朋友家的。 張越帶童童喝了牛奶回來,看見程梔,一時愣住,沒敢往前走。 膽小鬼似的躲在花圃后,直到人走遠才出來。 “看見了?”陳放問。 張越點頭。 “什么時候膽子這么小?!?/br> 張越不說話。 徐晤摸摸童童圓圓小小的腦袋,抬眼對張越說:“這里我們來就行了,你先帶童童上去吧?!?/br> 張越心如擂鼓。他知道,待會兒他們肯定會碰面的。 只是沒想到還未做好準備,就已經在電梯里遇上了。 * 程梔看見電梯旁衛生間的標識,停住腳步猶豫了一下,決定先去補個妝。 她對打扮從未這么看重,今天是個特例。還脫了風衣外套,里面一件淡黃色的薄襯衫,底下是黑色短褲。 從衛生間出來時,最邊上的電梯剛好抵達,她加快腳步按下上行鍵,即將合攏的門又被打開。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和張越對上眼。 這一瞬間,腦袋什么也沒想,只是看著他,五感被抽離。 時間連帶著這些年的光陰停止在這一刻。 電梯里只有他和他懷里的小男孩,程梔下意識的反應是縮回腳。 張越被她這個動作再次一傷。 即便做了諸多準備,真碰上面還是有些無措。兩人都是如此。 程梔最先反應過來,微笑,聲音輕但平穩:“張越?!?/br> 兩年過去,張越在和程梔的相處中仍然無所長進——遲鈍、笨拙,手臂的力量箍得童童生疼。 童童喊:“叔叔!” 張越才大夢驚醒。 程梔也松一口氣。 雖然知道大概率不是他的小孩,但,萬一呢? 沒有確認前,臉上淺淡的笑都是強裝出來的。 張越差點脫口而出“梔梔”,嗓子以酸澀來抵抗發聲。他沒有再這樣喊她的權利。 于是沉默。 沒有回答,程梔再次一笑。 垂眼,轉身,站在電梯最前面,注視冰涼鐵色的門緩緩合上。 也許,來參加婚禮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有點后悔。 重新變得安靜的時候,張越才醒悟自己剛才可以說些什么。怎么就開不了口呢?大大方方地回應一句也好,什么都不說,是不是顯得小肚雞腸? 還是這么差勁,張越。 他懊惱地盯著她的后背,看見她露出來的一段脖頸。 剪短發了啊。 想起從前自己也常撫摸過這些細軟的發絲,心里苦得要發瘋,偏偏面上想讓她看見自己已經成熟、成長,和從前不一樣了。 你回頭看看,程梔。 他目露委屈。 一樓到八樓,時間漫長。 電梯在叁樓停下,涌進來一群吵鬧的客人。 他們不知電梯里的僵硬,用喧鬧聲沖散了它。一個阿姨正激動地同旁人聊天,手差點揮到程梔,程梔被迫往后一退。 兩人距離更近了。 鼎沸的人聲里,張越一動不動,她身上的味道卻自帶導航竄進他鼻腔。 那是別人都聞不到的,只有張越最熟悉的味道。 因為他曾埋首沉浸在這樣的味道里。 除了遇見時程梔的一聲招呼,之后兩人再無交談,程梔先他一步走出電梯。 張越跟在后頭,不敢太近。 卻發現他們坐在同一桌。 程梔看見張越被服務員引著過來也是一愣,沒說話。全場她認識的只有一對新人和張越,反正坐哪都是一個人。 這桌除了她,還有個帶著個小女孩的女人。小女孩穿公主裙,和穿西裝的童童一起做金童玉女。 張越想和程梔坐一塊,又不敢太明顯,于是把童童的兒童椅安排在他們之間。邊上女人見了,不知內情,彎腰跟程梔商量:“不好意思,能不能和你換個位置,茜茜想和童童坐一塊,待會兒他們好一起上臺?!?/br> 程梔看著那個叫茜茜的小女孩,朝她一笑,“好?!?/br> 女人道了謝,自然跟著茜茜坐在旁邊。 于是程梔和張越之間除了兩個小朋友外又隔了一個女人。圓桌,這樣子他們幾乎是面對面的距離,目光總是時不時撞到一塊,距離又很遙遠。 因為程梔一個人來,邊上女人和她搭話,兩叁句下來,程梔知道她姓肖,是徐晤本科舍友,這桌剩下的位置排的不是伴郎伴娘就是開婚車幫忙的朋友。 肖女士問程梔是不是也是伴娘,看她的著裝又感覺不像。 程梔說不是。 心里也猜到坐在這里應該是徐晤陳放故意安排。 伴郎伴娘回來了,聽說是新人的高中同學,一對雙胞胎兄妹,姓周。他們落座后,這里又熱鬧了點。 伴娘周思思坐在程梔右手邊,坐下時包里口紅不小心掉落地毯,程梔提醒她。周思思也是活潑性格,開宴前沒少找程梔聊天。 程梔一面與她聊,一面偷偷觀察張越,他正在教育童童糖不能多吃。肖女士邊替茜茜整理頭發,邊笑道:“童童,待會兒你和茜茜jiejie一起去臺上把花遞給新娘子,阿姨就獎勵你再吃一顆糖好不好?” 童童奶聲奶氣說好,張越卻皺了下眉。 “你是清華的???”程梔被周思思聲音拉回注意力,“行啊徐晤,朋友一個個都是高材生。這是我哥,他也在北京,你們距離還挺近?!?/br> 她向程梔介紹周思衍。 周思衍北大天文系本科畢業,留在北大讀研二。 程梔和周思衍寒暄時,明顯感覺到張越的視線。她恍若無察,朝周思衍笑。 把張越酸得像開席前先灌了瓶陳年老醋。 賓客陸續到齊,這桌剩下的朋友也幫好了忙都回來了。他們和張越認識,還沒坐下就吵吵嚷嚷地打招呼,程梔跟其中一個有過幾面之緣,在一起時,張越帶她去看過他們打籃球。 他也認出了程梔,目光掃過來頓時定住。 然后在程梔和張越間來回跳,見當事人都沒什么反應,摸摸鼻子坐下了。 這桌全是單身漢。程梔不是最漂亮的,右有學校?;ㄖ芩妓?,左有輕熟系美女肖女士。另外一位完全局外人的男士想要找她們搭訕喝酒,可惜周思思被哥哥護著,肖女士又以帶小孩為借口,他才退而求其次將主意打到程梔身上。 程梔推脫不會喝酒,對方嬉笑著說多喝喝就會了。 知情人見張越臉都黑了,連忙拉著勸酒的那人,“行了行了,別對女孩子灌酒?!?/br> 這才作罷。 可是等到婚禮正式開始,伴郎伴娘以及金童玉女和兩個監護人全到了舞臺前,這桌只剩下包程梔在內叁個人,陌生的男人干脆挪到了程梔身邊坐著,手背搭在她椅背上,問她叫什么,年齡多大老家哪人。 知情人一臉糾結的表情,猶豫著要不要拉住朋友。程梔瞥他一眼,忽然直起背,所有問題都微笑應答。弄得對方以為自己有戲,酒也勸了幾杯。 程梔被勸了兩杯紅酒,對方說:“你這不像是不會喝啊?!?/br> 程梔放下杯子,表情坦然,“沒喝過,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br> 對方說:“沒關系,今天開心嘛,大家都是新人朋友,四舍五入我們也是朋友了?!?/br> 知情人捂住臉,不忍再看。 周圍突然一陣歡呼,臺上新人的捧花丟到了童童身上,童童不明緣故,撿起花塞進張越手心。 主持人反應靈敏地指揮燈光打在張越身上,對臺下眾人夸贊張越長相,又問張越有沒有對象,說新娘捧花會帶來祝福,也許帥哥馬上就會有好事發生。 張越背對程梔,沒看見她,卻能感應到她的方向似的,當主持人再一次問他有沒有對象的時候,他搖了頭。 主持人馬上呼吁在場單身女性抓住機會,大喜的日子來個喜上加喜。 程梔看見已經回到座位的肖女士突然亮起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