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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該回去了。謝謝你照顧我爸爸?!?/br> 陸嘉辰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反握她的手要挽留,可是小姑娘說完話就淡淡然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她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那里,溫淡而美好。 冬天的傍晚總是陰陰朦朦,這里是看盡人間疾苦的醫院,一切都靜悄悄,輕飄飄,似乎在生死面前,所有的東西都該讓步。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綿綿細雨,陸嘉辰驀地回過神,連忙朝奚榆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 灰蒙蒙的天夾雜著冰冷冷的雨水,帶著寒氣一股腦地往人身上鉆。陸嘉辰追出去的時候,醫院門診大樓擠滿了躲雨的人。 他很快就發現穿著深藍色校服和淺米色羽絨外套的小姑娘,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冒著雨,走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 她本就瘦小,雖然天氣冷穿得厚,蓬松的羽絨背心穿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像個小糯米團子,可是依然掩不住厚厚的衣物下單薄的身體。 陸嘉辰心里像是被蟲子叮蟄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痛幾乎要麻痹了他的心臟。 他拔腿就要追過去,正好這時一輛急救車疾馳而來,從車上匆匆下來一撥人。一個醫生前輩一身是血地拉住了他, “嘉辰,正好你在!快,幫忙推到搶救室!” 陸嘉辰深深地望了一眼她離開的背影,隨即狠心斷去自己的念想,和前輩推著病床朝急診中心匆匆跑去。 …… 奚榆回到陸家,躲進了自己的房間,終于可以放肆地哭出聲來。 她在醫院始終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沒有讓自己崩潰的一面展露出來,可是不哭不表示不難過,甚至她現在才知道,其實哭出來之后,反而比哭不出來要更松快一些。 晚上她下樓來吃飯的時候,嚴媛和陸嘉棋都已經坐在了餐桌邊上等著她。 大概是奚懷已經跟他們說了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母子倆見她從樓上下來,都是一臉擔心和關切。 “榆寶,先過來吃飯吧?!?/br> 嚴媛主動開口招呼她,似乎怕她還沉浸在難過中吃不下飯。 然而奚榆并不是一個會跟自己身體過不去的人。她點了點頭,乖乖坐到了平時她經常坐的位置上,端起自己的飯碗開始吃飯。 她始終表現得很平靜,表情也很淡定,嚴媛夾給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吃完飯還幫著嚴媛收拾餐具,好像什么事情也沒發生。 嚴媛自然是沒讓她幫著洗碗的,陸嘉棋也在一旁察言觀色,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提起奚榆的傷心事,于是干脆躲在一邊不敢說話。 陸家小心翼翼的氛圍讓奚榆反而覺得不太自在,所以她很快就回了自己房間,免得大家都過得如履薄冰。 她坐在書桌前發呆了好一會兒,想起奚懷跟她說的話,又想到陸嘉辰之前變著花樣逼她學習,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于是冷靜了下來,從書包里摸出練習卷,戴上耳機開始做題。 耳機里孫燕姿在輕緩地唱著傷懷的歌—— 【相信你只是怕傷害我】 【不是騙我】 【很愛過誰會舍得】 【把我的夢搖醒了】 【宣布幸福不會來了】 …… 自從知道奚懷得了鼻咽癌之后,剩下的事情反而就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他開始在江大附院接受放療,每周一個療程,期間會休息幾天,然后又開始下一個療程。 奚榆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后,幾乎每天都要往醫院跑,有時給奚懷帶點好吃的,有時只是過來陪著他,然后從護士站借了個小椅子,趴在床頭寫作業。 放療雖然相對沒有那么痛苦,可是奚懷的頭發還是大把大把地掉,味覺也退化了很多,吃東西幾乎嘗不出味道,但是他還是堅持又樂觀地接受治療,而且每次都要跟奚榆開幾句玩笑。 倒是陸嘉辰自從那次在醫院不意撞見之后,兩人發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對話,于是奚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見到他了。 也是,她都對他說出那樣的話了,疏遠的意思那么明顯,他一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一邊樂衷于欺負她一邊又馬不停蹄地哄回她。 奚榆有時陪著奚懷坐在病床邊發呆的時候,也會想是不是她和陸嘉辰就這樣再無可能了。 奚榆一直以為她和陸嘉辰之間隔閡著的只是年齡,但是現在她才明白,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很多事情不是憑借一腔情愿的努力和虔誠的祈禱就一定能夠如愿以償。 …… 大年三十那天,奚榆提前給嚴媛說了要在醫院陪護,然后自己帶了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住到了奚懷的病房里。 大過年的,很多病人如果不是病情緊急,大多都跟醫生請了假回家過年。 奚懷本來也是可以暫時出院,但是在江城目前暫無住處,又不想再給陸家添麻煩,這才留在了醫院。 父女倆晚上吃了點外賣送過來的餃子,又一起看了一會兒春晚。 除了今年是在醫院過的年,其他跟以往的每一個大年三十晚上好像也沒有什么不一樣。 春晚還沒結束,奚榆回過頭看了病床一眼,奚懷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靠著床頭睡著了。 她幫他把床頭放平,又給他扯上被子蓋好,然后拿起熱水壺準備去外面走廊上打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