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遼陽戰血(23)
ps:終于把重復的地方全部修改完畢了,很抱歉拖延了許久,不過欠債最后還清,時竹感到十分欣慰。 岡市其實在大谷第一次提及的時候,已經在開始權衡利弊,他決不是為了這身份特殊的部隊而加以特殊關照,更不會因為這些遺孤的特點還產生額外的憐憫之心,在他的戰斗字典里,只有能夠達到目標與不能達到目標的軍人,除此以外,都是草芥。 對遺孤支隊的戰斗力,他毫不懷疑,甚至于,親身擔任過第三師團師團長的他對這支部隊的了解和掌握更多一些,他的權衡,出發點是為了戰役目標,所以,當會場氣氛僵持下來時,他暮然發現,自己已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看到岡市似乎有些走神的模樣,仙波師團長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我以為,最好的辦法,便是等夜襲結束,觀察一下戰果,然后再商討下一步的對策。我們既要有殺身成仁、舍身為國的決心,也要有合理權衡、周密部署的態度——絕不能讓士兵們無謂地去送死!” 聽到這種話,仁田的臉頓時拉得老長,不客氣地說:“難道你以為我們朝鮮軍和關東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僅僅是為了讓士兵們無謂地去死?遼陽戰事的艱苦,遠遠超過諸位的想象,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沒有決一死戰的斗志,只能是在這里和支那軍死戰!你嫌我們的血流得不夠多么……” 外面槍聲大作,亂成一團,里面更是亂紛紛地說什么都有,仁田的火爆脾氣眾人都是了解的,倒不見得和仙波個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沖突,而是習慣使然,就像大谷經常要唱唱反調,說些普通人認為非國民的言論,但誰也不會真的以為,官至中將的大谷真的會是非國民。 既然仁田和仙波已經吵開了,大谷也不再客氣,站起來對著眾人,實際上卻是對岡市道:“諸位,時間不允許我們再拖延下去了,支那人的防守每多拖一天,我們的士氣就下降一分,我們的損失就增加幾分,這次滿洲攻略,如果再算上山東攻略,我們已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在日露戰爭中,這個代價早已經可以打贏遼陽會戰了。而且,與日露戰爭不同,我們面對的,不是龐大而反應遲緩的俄國,而是剛剛覺醒起來,為民族主義情緒所煽動的支那,如果我們不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不要說這次會戰打不贏,帝國在東亞大陸的地位也將不保?!?/br> 話扯到這個份上,連仁田都按耐不住,嚷道:“為了抽調兵力進行遼東會戰,本部駐朝鮮的部隊抽調一空,現在,朝鮮的暴民正在四處肆虐,正在對帝國的統治構成極大的威脅,我們在滿洲耽擱的時間越長,朝鮮的局面便愈發不可收拾。兵力、武器損失了可以補給,但穩定的秩序一旦瓦解,要花費極大的代價才能重新恢復過來。諸位不要忘了日韓合并后朝鮮各地的暴民舉事,現在的模樣,已經和當初相差不遠了……” “為什么軍部要發2個月的作戰時間限制,為什么不肯投入更多的兵力,為什么不能在其他地區進行登陸作戰以分散支那軍的注意力,為什么海軍不能炮轟天津港、上海港……” 一連串的問題,帶著各種詰難和指責對準了岡市就撲過來。 “夠了!”一聲巨響聲中,再也忍受不了的岡市拍案而起,“現在不是召開內閣會議,不是召開大本營檢討時局與戰略的會議,說這些沒用的干什么?” “2個月的時間,是我規定的;作戰區域的劃定,是整個大本營討論過的;海軍的使命,自然由海軍方面把握,輪不到你們插手……”岡市的嗓門提高了整整一個八度,仁丹胡在一翹一翹,“不容你們討論,更不允許你們肆意攻擊!” “哈依!”再怎么說,岡市也是陸相,在陸軍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一貫強調上下尊卑的日軍中,是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的,而且,岡市的說法也不是完全憑藉著官威壓服,大的、整體的戰略究竟如何,不要說這些師團長們,就是岡市本人都感到戰戰兢兢,異常吃力,非常難以改變內閣的政策,所以,岡市的脾氣發得還真是時候。 “國內的困難,不是不可以說;海軍的猶豫,不是不可以抱怨;大本營的某些做法,不是不可以加以指責,但無論如何,軍人,首先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們的天職,就是拿下遼陽,迅速完成滿洲攻略,可是,你們辦到了么?” “不要和我抱怨兵力少,支那軍比你們的兵力更少,不要和我抱怨天氣惡劣,支那軍防御工事嚴密——當年日露戰爭的哪道防線,可以擋住我們的去路?可是,你看看你們,做了什么?”岡市用瞪圓了的眼睛吼道,“關東軍、朝鮮軍,兩個主力師團,面對支那人的一道前哨陣地,一籌莫展,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一師團、六師團,赫赫有名的精銳師團,居然在摩天嶺和遼陽東線被支那人二線兵力所阻擋,還有,第三師團,……” 想了半天,找不出第三師團的劣跡——第三師團逗留在山東沿海是岡市的授意,但他并不想放過仙波——這也是找平衡的態度,“寸功未立,就和其余幾個師團起糾紛,爭補給和后勤……”岡市這話真還不是冤枉,由于第三師團接收了原來神尾師團遺留下來的兵器特別是重型火炮,對與炮彈供應極為迫切,已經連著好幾天為了彈藥的車皮和其他師團爭奪,雖然岡市在心里不免對它偏愛一些,但事實面前亦不容詆毀,所以也是百般無奈。 扯了半天不著邊際的話,岡市終于將眾人高傲的頭顱馴服了——要知道,還沒打勝仗呢?5個師團損失還很大呢! “大谷君的建議很好,我擬采用,但是,時間上還可以再拖一下……”岡市已經收到了前線激烈交戰的快報,“支那人已經動用了師屬警衛營,這是一個師的最后機動力量,可見,他們也耗得差不多了,奉天城的消息還是如同往常一樣,但支那人的援兵也即將出發,所以,諸位!” 他拖長了聲調,全場豎起耳朵聽取布置:“等會將夜襲部隊撤下來,精確描繪缺口附近的兵力部署與應對情況,白天休整半天,下午時分,全線猛攻,繼續給支那軍施加壓力,清川支隊,我意……在明天拂曉動手!” “哈依!” “各部隊要破釜沉舟,不要心存僥幸,不要患得患失,帝國的榮光,陸軍的尊嚴,全部維系在諸位身上,拜托了!” 二毛的身先士卒,堪堪擋住了日軍的夜襲,在一邊尸橫遍野的狼藉中,終于堅持不住的日軍吶喊著撤退下去,發出了狼一般的嚎叫。慘烈之余的國防軍也無力追趕,便是最為勇猛的二毛,此時也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上下幾乎都被汗水濕透了,他不知道自己報銷了多少鬼子,他只知道,沖鋒槍他打光了3個彈夾,兩只駁殼槍也打到了幾乎子彈全空的地步,要不是一直緊密跟隨的衛兵給了他一把鬼頭大刀,他再過一會就得變成手無寸鐵。 兩邊,橫七豎八地都是倒地受傷或者斃命的兩軍將士,二毛一面趕緊指揮人搶救一息尚存的兄弟,一面對還在掙扎的鬼子進行了斷,全身的怒火發泄在鬼子的呻吟中后,他才感覺緩過勁來,一個腳步踉蹌,就躺在地上睡著了。 這回可真是脫了力了,被人用擔架抬回指揮部的時候,參謀長差點要大叫起來,以為二毛捐軀了,還是李杜了解這位搭檔,一探鼻息,分明還是好端端,只是睡著罷了——可把人嚇得不輕。 太陽升起來了,亮光將大地照得慘白,唯有暗紅色的血跡訴說著昨夜的惡戰。在這場惡戰中,缺口周圍的工事又被日軍敢死隊端掉不少,甚至有人親眼描繪:我眼睜睜地看著鬼子沖上來,炸藥包就在他肚子上,他不躲不爬,就是死命沖,一個不留神就看見他貼在工事墻沿上死緊死緊,然后就是轟隆一聲…… 這已經不是用人的思維所能理解的戰斗了,每一個劫后余生的官兵,都在思索,明天的太陽,自己是否還能見到。 才用過早飯,還沒等輪換的班次完成交替——15、17各抽調了一個團,極大地緩解了各部隊的兵力缺口,雖然4、5、6三個主力團還剩下不到一半的兵力,要不是這些生力軍的加入,那真是要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了…… 猛然間,日軍毫無征兆地又開始了大規模炮擊。由于這些天的常態,這種炮擊已經變成了一種信號,一種不言而喻的標志,因此,每一個人的心都緊緊地提起……換班的速度和效率也顯著加快了,只是,炮擊之后,日軍往常如約前來的步兵卻不見了蹤影,不僅2~3陣地處的缺口沒有日軍光顧,便是其他陣地上也同樣如此,連日軍步兵的影子都看不見一個。 這可真是撞鬼了!國防軍的炮群不甘沉默,立即予以回應,但打著打著,日軍的炮火便稀疏下來,打累的國防軍也轉入了休息——雷公又到了更換炮管的時候了,這便意味著未來24小時內無法形成有效打擊。裝新炮管需要時間,裝好后,每根炮管都具有唯一性,還要進行校射和彈道測定,然后才能發揮作用,不然,出膛的時候稍微偏差一點,到了最后落地的時候肯定差了十萬八千里,到時候打擊別人說不定會變成打擊自己。 既然日軍如此識趣,重在防線堵漏的國防軍也沒有多少心思對耗,自然也就沉寂了下來。 但是,消停了不到2個小時,鬼子炮兵又像撞了邪似地開始了大規模炮擊,各工事群的守軍一躍而起,悉數進入戒備,這幾乎已是一種條件反射了。 可是,左等日軍不來,右等日軍不來,在連續炮轟中,日軍炮兵進行了虛假延伸,對陣地來了三個來回的反復覆蓋。精度固然不高,但足以將這一帶炸得一片廢墟,更不必提缺口處連日來的重點照顧,已經變成了另一番模樣——如果再做一次地形圖,保管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這可真是讓人氣炸了肺,可是,又不能殺下去,眼睜睜看著戰壕里的將士被彈片擊中,被廢墟掩埋,各基層軍官都快要噴出火花來了。 第三次的炮擊,已經有過兩次教訓的國防軍多留個心眼,沒有派出更多守軍,只派了一些去陣地上觀察,果然,敵人還是如法炮制,只聽打雷,不見動靜。 若是論起炮擊的猛烈程度,這幾乎是日軍有史以來最強悍,最不計成本的攻擊法,可即便如此,一貫輔佐以炮火準備的日軍居然不利用步炮協同的契機殺過來,倒也算是少見了。 無論那個領域,都是斗智斗勇斗狠的局面,國防軍有力使不上,自然有些焦躁。 出發征地上,望著已經幾次三番進行炮擊的效果,岡市露出了難得見到的笑容:“不錯,疲兵之法,擾敵之計,還是非常管用的。只要支那人形成了思維慣勢,接下去就好辦了!” 所有的師團長都是默然——岡市把今后三天的炮彈儲備全部騰挪到今天使用了,打掉了非常高的基數,換而言之,如果今天攻不下來,那么連著三天就不用發起大規模進攻了,用來掩護的炮兵早就肯定將彈藥耗盡了。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支那的老話說得很有道理?!睂形⑽㈩M首,也不知道在贊同什么——壓根就沒人和他說起古典 兵法,他一個人還在自娛自樂,最關鍵的是,只有上文,沒有下文。 望著有些焦躁的仁田,大谷笑了:“長官好雅興,這點手段,就將支那人調動得團團轉?!?/br> 好話人人要聽,更何況是從一個師團長的口中說出來,多日不見笑容的岡市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地微笑:“沉住氣,繼續來?!?/br> “什么時候可以進攻?” “我們一直都在進攻!” “長官?” “用兵要講究策略!” “哈依?!?/br> 冬日的太陽其實落山很早,下午4點許,便已經可以看到日頭在逐步下墜,在第六輪日軍炮擊起來后,陣地上已經是一片寵辱不驚的局面了,各處陣地,該干嘛還是干嘛——小鬼子發神經,我們陪著耗干什么? 自然,觀察員是一定會派出的,但是,既然紅日西墜,天馬上就要暗下來,觀察的視線自然也差了。 想來,鬼子的炮擊也該差不多了吧——真是見鬼,哪里來那么多炮彈?似乎不要錢么? 特別是調防而來的15、17旅兩部的官兵,經急行軍前來,身體正處于極端疲憊的當口,原來被亂換下去的弟兄已經個個都是鼾聲如雷,在一旁守衛的兵力,不免亦有困意襲來的感覺。 這場戰事,真正交火不過幾天,但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了準備,端的是令人疲于奔命,在這種時刻,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感覺疲憊。 但是,鬼子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就在第一道防線各工事群因為白天各輪光打雷不下雨的炮擊后,已經有了很強的免疫力,但是,不妙的是,這次鬼子偏偏來了,而且,一來就是3個聯隊! 國防軍被日軍的襲擾弄得不得安寧,日軍卻是好好休整了一下,不但各部配足了彈藥和補給品,而且還由各師團長做了動員講話。 在視為核心關鍵、殺手锏的清川大隊內,日軍陸相岡市正在發表熱情洋溢的動員講話。 “諸位,滿州是各位父兄的血戰之地。帝國通過20年前的日清之戰,10年前的日露之戰,獲得了目前的地位與實力,現在,正是爾等精忠報國的時刻,讓你們父兄的在天之靈看看,你們是怎么樣不愧為帝國最精銳的步兵的,不愧為國家英雄的后代的……“ “為了天皇,為了帝國,前進!”在向東、向著東京方向三鞠躬后,清川支隊唱起了軍歌: “海で(戦いに)ゆくなら、水に漬かる屍ともなろう。 山野を(戦いに)ゆくなら、草の生える屍ともなろう。 天皇のおそばにこの命を投げ出してもけして後悔はしない?!?/br> 在高唱“踏過尸山血?!钡男陕曋?,不惟岡市、所有的師團長、聯隊長都流下了熱淚! “祈戰死!”岡市深深地鞠躬下去,腰完成了90度,任憑風吹過擾亂了頭發,卻是紋絲不動。 “板載!” 吶喊的狂潮中,日軍進攻兵力悉數而出,朝著這個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的地方挺進。 首要的目標,當然還是那個已經擴大至3公里多的缺口,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被寄予厚望的清川支隊,進軍方向卻是另一個。 這真是……讓人迷惑不解! 但無論是岡市還是大谷,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派駐陣地的觀察員很快發現了日軍不同尋常的舉動,即便日軍今天的連番表演麻痹了國防軍的神經,但在戰斗打響之時,各部還是第一時間予以了猛烈還擊,炮群根據夜戰的教訓,牢牢封鎖住了2、3陣地間的缺口,使得鬼子數輪進攻的勢頭,在缺口附近便困頓了下來,眼看鬼子的進攻再一次將被打退,在陣地督戰的李杜終于松了口氣——國防軍的防御強度也在逐步下降,如果鬼子再不要命地發起進攻,恐怕真的要擋不住了。 正準備盤點一下還能抽出多少機動兵力組成預備隊——2師的補充營已經全部分派到各部去了,便是新來的2各團也去各部填補了窟窿,現在4、5、6三個團的兵力建制還在,但人早就不是原來的人馬了。 警衛營的損失是各部中最小的,但昨天晚上的惡戰也損失了30多個好小伙子,這可都是副師長手把手一個個挑出來的呀,看著二毛傷心欲絕的樣子,李杜都不知道怎么開口,難道,整個2師都要交代在這里。 遼陽營、新民營,那可是總統的心頭rou,全系統的殺手锏,哪里可以輕易動用…… 正在遐想間,忽然,密集的槍聲開始響起,隨后便是吶喊聲和如驚雷般連續響起的爆炸聲。 怎么回事? 讓人無端的納悶,但李杜一仔細聽槍聲傳來的方向,立即一拍桌子:“壞了!” 還沒等他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參謀長已經推門進來,“師座,師座……” “慢慢說,慢慢說?!毖劭磳Ψ降哪樇钡萌缤裁此频?,焦急萬分的李杜也只能收斂起心神,“出什么事了?哪里來的密集槍聲還有爆炸聲?” “我就是為……為……“參謀長上氣不接下氣,“鬼子,鬼子……” “鬼子怎么了?”心里已經有了準備,但甫一聽到,李杜的心還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這到底怎么了? “鬼子不知道哪里……哪里……抽調的兵力,從3、4號之間穿鑿而過……” “??!” “現在怎么樣?怎么樣?”李杜幾乎要抓狂了,防線讓鬼子穿透了? “鬼子用了敢死隊,他們……他們……”參謀長其實也沒有看到實際情況,但仍然概括到,“用rou彈開路,炸毀了一片工事群,我們兩個連,全……全軍覆沒……” “哐啷“一聲,李杜不由自主地坐倒了,隨即又跳起來,“快,快,預備隊,堵上,堵上!” “各團的預備隊,全部用于2、3陣地的缺口了,誰也沒有想到鬼子會另外找一個缺口,臨時調不過去,” “那怎么辦?我去!“李杜一把摘下墻上的手槍,就要奪門而出 “不!“情急之下的參謀長拖著他,‘副師長去了,他帶了警衛營走了……” “我是說!” “你說,你說!” “要用兩營去填,去填!”參謀長用盡全身力氣,吶喊著吼出來 “一道防線恐怕守不住了,硬守會被鬼子分割吃掉,趕緊命令部隊退到二線去!”到了這時,李杜反而冷靜下來,“全部撤退到第二道去!一定要穩住陣腳,你去調兩營,我去陣地……” “不,我去陣地!”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你還和我爭這些?”李杜一把推開參謀長,“我去!” 此時的3、4陣地,正在上演著殊死搏殺…… 對于國防軍的防御體系,日軍是又恨又怕,研究了很多方法加以應對。 但是,在前有密集火力,后有威力炮群的情況下,任何對付連續堡壘群的戰術都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炮火準備,只能將工事群連接處的非永久性掩體炸癱,將各處交通壕炸斷,卻不能撼動堡壘群,特別是用鋼筋水泥澆鑄起來,厚達尺余的碉堡,更不是尋?;鹆λ軐Ω兜?。 立花和島田付出了成為光桿聯隊長的代價后,才接受了這一個事實,而在雷公的巨大威懾下,想將大口徑野炮直接拉倒前沿陣地進行炮火直射的拼刺刀行為簡直就是自殺!從造價上來說,碉堡確實比火炮要貴,可是,一門火炮未必能換取一個碉堡的摧毀,何況遼陽前線的碉堡數幾乎比日軍的中大口徑火炮數量都要高出一截,這更不是所能輕易應付的…… 炮彈不是辦法,便只能用rou彈填??上儡姷年嚨責o一處不是防守嚴密,籬笆扎得緊緊的,而且彼此間可以相互支援作戰,圍困沒有意義,強行沖鋒的結果只能是自殺。連日來,在三次大規模沖鋒中斃命的日軍尸體在悄無聲息地訴說這樣一個事實——除了給國防軍的子彈尋找歸宿外,沒有別的意義! 可是,難道國防軍的陣地便是刀槍不入的怪物?大谷不信這個邪,岡市也沒有這個念頭。在他們心目中,國防軍肯定不如10年前的俄軍,當年以難啃著稱的203高地都拿了下來,區區支那軍的陣地怎么會不行呢? 大谷相出了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是調用海軍的巨型艦炮或者空中力量壓制住支那軍的火力,然后再配以全軍突擊;第二個方法是利用聲東擊西的戰術,在佯攻陣地上擺開架勢,在真正的目標陣地上反而隱蔽行動,甚至連炮火準備也要取消。 第一個辦法是不可能實現的——海軍艦炮緩不濟急,空中火力更是虛無縹緲。 于是,便只剩下第二個辦法了,而主攻陣地的重任,就落在了清川支隊的肩上。 岡市對清川支隊很有信心,這種信心,不是建立在正確的戰術上,而是建立在近乎非人的執行力上,清川支隊的獸性,便是其他日軍部隊都要退避三舍。 論徒手搏斗,清川支隊會往死里打,這幾年來,光是岡市在第三師團擔任師團長的時候,在發生斗毆事件中被清川支隊毆打致死的官兵就不下20人!更恐怖的是,清川支隊哪怕只有一個人,也敢和其他部隊的一群人打——聞訊趕來的清川支隊其他人一定會相助到底的。即便是憲兵也制止不了狂暴的清川支隊,久而久之,沒人人敢和清川支隊的人對打。 論戰術訓練,單論拼刺刀,清川支隊的配合更是其他部隊所不能比擬的。長年累月摸爬滾打的老兵油子豈是剛入伍的淳樸農民所能相提并論的?即便在訓練中堪堪可以成為敵手,到了戰場上就可以見到真章——清川支隊都是赤條條的光棍,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無牽無掛之人,其他部隊的士兵總有親人需要牽掛,因此,清川支隊所能承受的的傷亡率遠遠超過其他部隊。 所以,岡市對清川支隊的信任,不是盲信,是建立在知根知底的基礎上。這樣一個惡魔,不在要緊關頭釋放出去,難道還要等待其他的時機么? 當然,這個時機,決不是最有利的時機,按照岡市的想法,清川支隊原本是要在挺進遼陽城下,在最后一錘定音的地方將清川支隊的威力釋放出來,眼下為了第一道防線就動用清川支隊,按照岡市的想法,那就是殺雞用了牛刀,可是,不用這把牛刀又能如何? 2個月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上,關東軍、朝鮮軍的庸碌無為,其他師團的喪膽,只有讓這柄牛刀在不是最合適的時候拉出來使。國防軍出乎意料的強硬,讓岡市非??鄲?,既苦惱如何對付這種強硬,又苦惱為什么沒有預先收到情報或者消息。 雖然他口頭上的強硬一貫如此,無論5師團論還是2個月論,他都不會在下屬面前輕易示弱,可在內心,何嘗不是一陣陣悔意——曉得這樣,說什么也不下2個月的全套,也不會夸口只要5個師團就解決問題。 事情明擺著,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和兵力,根本用不著拼死去啃遼陽這根骨頭,只要在遼南展開攻略,進行大范圍機動作戰就能達到目標,如果有海軍的配合,一面遼東,一面山東,更是靈活不過,可現在,就是硬著頭皮也只能往遼陽上一頭撞去,偏偏還這么硬。 對于岡市對第三師團和清川支隊的偏愛,各師團長私底下不免要腹謗幾句,尤其是仁田,更是牢sao滿腹。說起來,仁田對于抽調朝鮮軍進入滿洲作戰是非常不滿意的,認為背離了部隊的宗旨,這也是為什么當時他和大谷關系較差的原因所在——要不是你關東軍不能擺平滿洲的事情,哪里還用得著我朝鮮軍出手? 可在遼陽防線前哨陣地見識過國防軍的威力和抵抗后,他就改變了自己的念頭,認為:飯桶的不是關東軍和大谷,而是陸軍省。所以,岡市屬意第三師團和清川支隊的意圖流露明顯后,他忍不住要報以冷笑。 但是,大谷卻眉頭緊皺,仿佛有重重心事一般。 “大谷君難道認為?……”仁田吃不透大谷的意思,他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愁眉苦臉?第三師團的命運還用不著如此擔憂吧?而且,就算是第三師團克敵立功,也不見得就只是第三師團的功勞,要不是其他師團的牽制和前面的消耗,哪里輪得到清川支隊猖狂? “前景堪憂啊……”大谷吐出這幾句后,就對仁田發了牢sao,“現在這個仗如果還這么打,是很難成功的?!?/br> “依你之見,該如何?” “第三師團的成功應該沒有意外,令人意外的是,現在就要動用清川支隊,將來怎么辦?” “將來?我只知道,如果現在不能及時打開缺口,拖延時日,只能是對士氣的重大打擊,我們已經付出了重大代價,如果不能迅速擊破支那軍,后果不堪設想?!比侍飮@了口氣,“開戰以前,我認為完全是小題大做,到了現在,我認為,現在不是小題大做的問題,而是能力超過了預期,而敵情比預期還要強大……” “陸軍省的那些馬鹿還叫囂著不費吹灰之力……” “話是他們說的,仗是我們打的?!比侍镆荒樐?,“我所沒有料到的是,怎么僅僅就10年的功夫,局勢居然惡化如斯?原本溫順、懦弱的支那軍怎么如此強悍?” “所以,滿洲攻略是一定要完成的,可惜……”大谷嘆了口氣,“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打了這場戰爭?!?/br> “嗯?” “按照我當初的設想,在清國3年前內亂蜂起,革命涌動時,就應該對滿洲開展攻略……” 仁田冷笑了一聲:“當初不是扶持秦時竹作為帝國在滿洲的代理人么?不是說用分而治之、瓦解袁世凱中央政府權威的手段么?怎么現在反過來倒要重新檢討滿洲戰略了?大谷君,如果我說得沒錯,你當時也是贊成的?!?/br> “這便是我們的局限性了,誰知道情勢會發展得如此迅猛?”大谷嘆了口氣,“你我身處一線都沒能覺察其中的危險,難道還指望軍部那批眼高于頂的混蛋會察覺其中的厲害么?” “讓我說,神尾師團根本就不該去山東……” “我倒覺得,內閣不該束縛陸軍,尤其是海軍,更不能將他們的利益擺在帝國利益之前。如果我們不在滿洲和支那人糾纏,在南方,特別是江浙地帶開辟一個戰場,動用海軍登陸,扶持一個地方代理人,或者,那時候干脆就和英國一同扶持馮國璋,避免秦時竹的南略?!?/br> “這更不可能了,英日同盟,長江以南還有美國的利益,不會讓帝國放手大干的。再說,”大谷豎起一個手指頭,“長江以南不是秦時竹的傳統勢力范圍,我們打擊了也沒有什么實際用處,反而會促使當地民眾更加反感我們,使美國更加敵視我們……” “我覺得,其實無論秦時竹如何壯大,終究只是一只略微顯得強壯的綿羊罷了,現在的時機其實并不適合下手……” “可關鍵是,有人等不及了,看著山東的局勢認為可以輕而易舉,哪里會有這種見解?!比侍锾蛄颂蜃齑?,“如果換個思路,與獨國聯手,北上進攻露國,讓你腹背受敵,從戰略態勢上豈不是更好?” “那就是以陸軍為主力了,先不說海軍極力主張的英日同盟保持不住,便是海軍亦失去了目標,進攻俄國,主力還不是我們陸軍?”仁田是典型的親德北進派,大谷笑笑,“這比山東攻略會更激起內閣的反彈?!?/br> “不就是太平洋上那幾個鳥不拉屎的荒島么?有什么好囂張的?”仁田滿不在乎,“和德國結盟,我們可以提條件啊,那幾個島劃歸我們,乃至于山東也可以轉讓給我們?!?/br> “可惜,明智的人不多啊……” “另外,德國轉讓山東前曾經開價數億馬克,當時帝國為什么不吃下來?如果這樣吃下來,現在支那沒有任何話說,美國也只能干瞪眼了?!?/br> 話是這么說,但說到最后連仁田自己也忍不住要笑,日本被日俄戰爭的負債壓得喘不過氣來,哪里還有余錢去購買青島?這是要了內閣的命。 “那也強過要幾萬官兵的命!”大谷冷若冰霜,仿佛已經看到了猛攻防線之前日軍血流成河…… “大谷君,這點是我所不能贊成的。購買青島,便意味著帝國在政治上與獨國達成了妥協,青島需要購買,那么太平洋上諸島要不要購買?在支那境內的各處獨國產業是否需要購買?如果獨國人提出不得訴諸武力的前提條件怎么說?光是在政治上達成協議就能讓英日同盟產生裂痕——這是對英國亦步亦趨的內閣所能做出的決定?海軍素來是親英的,讓他們不反對獨國可以做到,但若是要以疏遠英國作為代價,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br> “可是,我始終想不通,為什么帝國要這么著急地擺明立場,這么快地對獨國宣戰,從歐戰的形勢來看,鹿死誰手還并不可知,何必這么早就把賭注下下去?退一步說,即便看準了英國方面會取得最后最后勝利,在付出慘重的代價之前,是絕然不可能辦到的。換而言之,有的是有利時機等待我們下注,蠢笨如豬怎么會連這點都看不明白?” “這個就不得而知,內閣的借口是英日同盟的條款束縛?!比侍飮@了口氣,“我唯一不清楚的是,為什么重臣尤其是元老居然對此保持了默許的態度?” “所謂束縛,那是更愚蠢的自作自受,英日同盟的前提條件是當一國遭到他國入侵時才會生效,可事實上是英國主動對德國表示宣戰的,在條文道義上已經失去了先機?!贝蠊鹊难凵裰型嘎冻鰞春?,“我倒是覺得,元老間為了這件事情的傾軋是造成整個事態不可逆轉的關鍵?!?/br> “你說是?” “根據我掌握的情況和歐戰觀察團發回的報告,獨國在戰場上占有顯著的優勢,無論裝備、士氣、戰斗力以及組織調度,都遠遠優于作為對手的英、法、露三國,目前的戰況也證明了這一點,雖然不至于因此來判明獨國勝利的必然,但也至少是占據了足夠的優勢——這就使得內閣倒向英國的決策是異常愚蠢可笑的,元老為了搞垮海軍系把持政局的用心可見良苦?!贝蠊缺持?,長嘆一聲,“可國家卻變成了他們手中的玩物,想圓就圓,想扁就扁?!?/br> “這是上頭的意思,與我們有什么相干,我們還是一樣的遵命行事?!?/br> “不,和我們相關……”大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仁田,“元老為了搞垮海軍系出了不少招數,海軍系也不會束手待斃,這次無論4個師團還是2個月作戰時間的限制,都是海軍對陸軍的報復——我就不信山本這個老小子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是,這是我感覺最奇怪的地方,當然,山縣元老對此居然不反動反擊,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如果說,要顯示出一項政策的愚蠢,用什么樣的證明比較妥當?!?/br> “妥當?”仁田琢磨著這話,“那只有完全得出與設想背道而馳的結果,才能顯現政策的愚蠢……不對,你是說?” 仁田已經猜到了大谷的用意,即海軍利用滿洲攻略中的不順利來映襯海軍對陸軍束縛的不正當,以此作為利器作為攻擊內閣的利器,甚至可以正反對比的極端方式來映襯內閣的失敗。 可是,這不是要把這幾個師團放在火上烤么?也許陸軍派的元老認為支那沒有什么實力,即便內閣愚蠢,也可以將損失控制在可預見的程度內,可現實恰恰開了一個無情的玩笑,支那的戰力不僅高出原來預料的許多,甚至還造成了難以承受且不可挽回的損失——這種估計,難道不映襯著陸軍長州派的愚蠢么? 事態的出乎意料,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反而顯示了與之背道而馳的效果,這是始作俑者當初怎么也沒有考慮到的。仁田恨恨地一跺腳:“可惡、可恨的決策,現在卻需要我們來承擔責任。大谷君,我到現在才明白你當時提交辭呈的用意——我原本以為你不過是個懦夫罷了?!?/br> 說罷,仁田深深地彎下腰去,給大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大谷望著仁田鞠躬時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的頭發,嘆了口氣道:“仁田兄,只怕你還有認錯的機會,有些人卻連認錯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呢!” 仁田怔怔地站在風里,腦子里卻掠過無數個可能…… 大谷和仁田的對話,其實已經猜到了事件原本的核心——在真實的歷史發展軌跡中,正是以西門子事件為契機,陸軍系統搞垮了山本為首的海軍內閣,建立起以激進文官內閣為表象,以金元和刺刀政策為實質的所謂“舉國一致”內閣,21條的政策推行便是其必然后果。而秦時竹等人對于時空的擾亂和對于日本政局的上心,便造成了現在的靜不穩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穿越的功效亦在于此。 因為,在穿越者的腦海中,對中國構成威脅的日本軍閥是有區別的,海軍相對于陸軍,更有理性也更加具有象征意義。日本陸軍的假想敵是俄國,一旦中國發展起來,必然會掉過頭來對付中國,特別是在一戰后俄國的衰落不可避免時,這種轉變便更為順理成章。而海軍,已經瞄準了美國作為對手,作為僅有日本幾十分之一實力的中國海軍,怎么樣蹦跶都不會入他們的法眼,這如何不是一種天然的平衡器么? 無論史學家怎么評論,日本是不折不扣的大陸政策執行者,都是橋頭堡的擁護者,而日本海軍,其發展方向必然是南方廣闊疆域,這是地理和視野結構決定的,無論如何也更改不了,那么,只能依靠其中的差異和分化特點予以不同程度的應對。 一方面要讓日本海軍放手去干,另一方面則要打斷日本陸軍的牙齒,在限制日本陸軍發展速度的勢力中,最有能力,最有保障的不是任何國際公約,而是同樣需要資源和財富作為供應的日本海軍。換而言之,在沒有足夠的外力可以抑制侵略的時候,利用內部的矛盾便成為不二的選擇,只不過,這一次輪到了中國…… 在士兵的吶喊聲中,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板載”聲中,清川支隊的攻擊到了最熾熱的時候。從上到下的層層動員之后,這群軍國主義猛獸,滿腦子深受“殺身成仁”、“七生報國”武士道精神毒害的后果就完全顯露得一覽無余。 rou彈開路,血流成河,這幾乎成了最好最真實的寫照。在國防軍的陣地上,發起突擊的清川支隊已經陷入了集體無意識狀態,充滿他們頭腦的只有一個詞——進攻,并且這種進攻是以徹底歇斯底里的瘋狂和暴亂作為代名詞的,國防軍的將士眼睜睜地看著日軍從各個方向蜂擁而至,如同不要命的飛蛾一般從四面八方向火舌撲來,無懼此起彼伏的炮彈,無懼連續噴射的機槍火舌,更無懼已經顯得稀松的步槍。 在這樣的當口,生命已經成為最不值錢的代價,沒有絲毫的遮蔽、隱藏、匍匐,只有如野獸般兇猛地進攻,用血rou之軀填平前進上的道路,用敢死自殺沖鋒來完成前赴后繼的任務。甚至,完全可以用武器來完成的任務,也會采取同歸于盡的戰斗法則,仿佛這場比拼,不是人與人,我方與敵人,倒像是文明與野獸之間的較量。 人的獸性釋放出來后居然如此可怕,這不僅是當面的國防軍沒有料到的,便是同一陣營的日軍其他官兵和軍官,也都是感到莫名的恐懼,在事隔10年,真刀真槍的戰場上,居然見識到了野獸軍團,那么,無論平時的傳說有多少駭人,終究不能與眼見的事實相提并論。而這種事實,正把以往的林林總總擊地粉碎。與這樣的野獸兵團為伍,究竟是日本軍人的不幸還是日本軍人固有的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