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3)
“姐!”覃月凳子還沒坐熱,覃楚江就推門進來了。 “嘖!不會敲門?”覃月瞪了他一眼,這小子已經快跟她齊頭了,雖然年紀上還是小屁孩,但視覺上,實在很難繼續把他當成無知幼童看待,覃月對著他,總是有種拿捏不準的感覺。 “為什么要敲門?你不會是偷偷干什么壞事吧?”覃楚江大咧咧地坐到覃月那張木板搭成的單人床上。 “滾邊去!誰讓你坐我床上了!”覃月不留情面地踢了他一腳。 “嘶!”覃楚江捂著被踢的位置,借機倒在覃月的床上滾了一圈。 “你沒有朋友的嗎?干嘛每次我回來你都要賴在我這兒呀!”覃月又給了他一腳。 “我不需要朋友?!瘪涯樎襁M皺成一坨的薄被里,悶悶地說。 “你被人欺負了?” 覃月皺了皺眉,將他從那坨薄被中扯出來。 她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知心大jiejie從來不是她的人設,不過是覃楚江從小就愛跟著她、黏著她,她對覃楚江,竟漸漸生出一種詭異的責任感。 “姐,你會不會也不要我?”覃楚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問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覃月也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字一頓地又問了一遍。 “沒有……”覃楚江別開臉,倔得像頭驢。 “那我不管了,你回家去,我要做功課?!瘪乱矊W著他的模樣,自顧自地抽出練習冊,然后坐回小桌前,端正得猶如一棵松柏。 “姐……”喊了一聲,沒有回應,覃楚江伸出手去試著碰了碰覃月,被躲開,他登時眼眶發紅,“姐,連你也不要我了是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不要你了,是你先不理我的呀?!?/br> 覃楚江聽了前半句,眼神又亮了起來,立刻討好地貼上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世上,就姐對我最好了?!?/br> “起開!幾歲了,還這樣黏黏糊糊的!”覃月一巴掌將快要碰到她鼻子的臉打開。 上了初中以后,覃月已經有了少許的性別意識,雖然說覃楚江喊她姐,一來不是親的,二來都不是叁歲小兒了,這樣親密的舉動,多少有點別扭。 覃楚江沒有想太多,他只知道自己每次看見覃月,就不自覺地想靠近她。 對于她的抗拒,他感到有點受傷,但想到覃月方才的承諾,那點小情緒又很快地煙消云散。 “覃楚江!你是不是在這里!”覃楚溪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現在的覃楚溪已經不怕小黑屋了,那覃楚江就想著,也罷,從此楚河漢界、互不干擾吧。偏她就愛端起大姐的架子,自己管不了就去告狀,找奶奶、找爸爸、甚至找mama,反正就不讓覃楚江舒坦,可覃楚江也不是吃素的,覃楚溪不怕小黑屋也沒關系,反正總有法子惹得她失態發狂。 “覃楚江,你快出來,你忘記昨天爸說的話了?”覃楚溪繼續在門外喊。 覃月不勝其擾,這個覃楚溪怎么越長越不像話了,這樣站在門外大喊大叫的,分明就要拖她下水,逼著她站隊。 “你趕緊出去!別惹來那堆長舌婦,到時候連累我也被說!”覃月不容分說地拉起覃楚江。 “我不走!”覃楚江雖然是男孩子,也生得比同齡人高大,但在覃月面前也還是弱小,加上他也不愿意使出全部力氣與覃月對抗,只一味地攀扯著門框,覃月見他賴皮,于是使了十足的勁,他感覺到了,那壓抑許久的委屈便再也藏不?。骸八揪筒皇菫槲液?,她恨死我了,我偷看了她的日記,她說她恨不得我長成一灘爛泥,她要看爸媽和奶奶失望的表情,要爸媽后悔生下了我,她不認我,我也不認她,我不要這個姐!你說過你不會不要我的,你不能趕我走,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說到最后,覃楚江已經嗷嗷大哭。 覃月停下了動作,她相信覃楚江的話,因為她能理解覃楚溪,如果她父母也給她生了一個弟弟,估計她會比覃楚溪更偏激,可是,現在的她,是一個旁觀者,作為旁觀者,她覺得覃楚江是無辜的,他沒有選擇的權利,他是被動來到這個世界的,被遷怒的苦,她深有體會。 “好了,別哭了,你都是大男孩了,還哭得梨花帶雨的,羞不羞?!?/br> “梨花帶雨不是形容女孩的嗎?”覃楚江打了個嗝,提出疑問,又打了個嗝。 “喲,書沒白念,確實是形容女孩的,那你還哭不?”覃月看他這涕泗橫流的可憐樣,有點心軟,又有點想笑,最后還是掏出自己的手帕,吩咐他自己擦拭干凈,自己則重重地呼吸了幾息,推門走了出去。 覃楚溪背對著大門站著,聽到動靜,她立馬像只斗雞一樣,‘刷’地一下轉身,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覃月被她的表情嚇到,當下一愣。 “干嘛呢,想打架?” “覃楚江呢?”看見是覃月,覃楚溪收起了一半的氣勢,但‘覃楚江’這個名字從她嘴里說出來,還是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個,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聊聊,你明知道他的脾氣,你不讓他好過,他就讓你更不好過,誰都討不到好,何苦呢?”覃月還是把覃楚溪看成一起長大的朋友,這番話也是斟酌著說出來的。 “呵,也是,從小他就聽你不聽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他親姐呢!”覃楚溪撇了撇嘴角,臉上掛起跟村里那些長舌婦同款的刻薄表情。 覃月不禁蹙眉,她這是被好人當賊看了? “覃楚溪,我可沒得罪你,你不愿我管,我也不想管!” “你關著門護著他,不就是想管了嗎?睜眼說瞎話!大話精!不要臉!”覃楚溪越說越來勁,開始口不擇言。 “你閉嘴,你才不要臉,你臭不要臉!”覃月還沒來得及反駁,覃楚江已經‘咻’地竄到她身前,雙手同時往前一推,把覃楚溪推得踉蹌了幾步。 “你推我!你為了別的女人推你的親jiejie!”覃楚溪一臉不可置信,嘴里說出的話越發尖酸:“覃楚江你這個蠢貨,被她外表騙了,你心中的白蓮花,早就跟男人睡過了,每個周末送她回家的那個男人,一看就是混社會的,是你這小學雞能比的嗎?你還學英雄救美呢!你醒醒吧,你這個蠢貨!” “啪!”覃月撥開覃楚江,上前給了覃楚溪一巴掌,她沒有留力,這一巴掌震得自己的手腕發燙。 覃楚溪被覃月這記耳光打得暈了頭,捂著臉哭得驚天動地。 “怎么回事?麻煩讓一讓,哎呀,這……楚楚,這是怎么啦?江江,你jiejie怎么啦?”覃楚江的奶奶魏春萍穿過人群,扶好覃楚溪。 魏春萍的祖上是讀書人,她本人沒受過正統的教育,但那書香氣息,是自娘胎里帶來的,這條村子里沒有人質疑過她的學識和教養。 魏春萍在覃楚江心里,是除了覃月以外第二個真心待他的人,自魏春萍出現,覃楚江便收起了剛才那身戾氣,乖乖地垂手站好,只是位置還是半擋在覃月前面。 “奶奶,是她,是她打我,我是怕爸爸回來見不著弟弟,以為他不聽話,罰他,所以我就來喊他回家,可她不讓,她還打我!”覃楚溪略過覃楚江推她那一出,她知道魏春萍不會想知道。 “月月,我記得你是叫月月,對吧?奶奶姑且當你是跟楚楚鬧著玩,但你看你把她打成這樣,這半邊臉都腫了,就算是玩,也確實過頭了對嗎?你來,跟楚楚道個歉,兩個人握握手,以后就不打架了,好不好?” 覃月對魏春萍不熟悉,只是聽奶奶覃劉氏提過,魏春萍有叁個孩子,覃有德是老二,是最被忽視的那個,魏春萍只有寒暑假才會來住一段時間。覃劉氏還說,要不是覃楚江是對門覃家的獨苗苗,魏春萍那偽君子恐怕連寒暑假都不會過來,偽君子魏春萍最瞧不起這條村子了。 “魏奶奶您好,我……”覃月還沒說完,就聽到覃劉氏的大嗓門自遠而近: “??!都不用回家做飯吶!杵這干嘛呢?擋著路了不知道?沒點意識!” 覃劉氏甩著大步站到覃月和魏春萍中間,活脫脫一只護崽的老母雞。 魏春萍的教養的確很好,尤其在覃劉氏這樣的市井做派面前,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 “月月她奶奶,你來得正好,剛才我還在跟月月說,這小孩子嘛,打打鬧鬧再正常不過了……” “就是嘛,這么正常的事情,還在這啰里巴嗦的,給誰看呀?大家都忙著回家做飯呢!月月,回家了,奶奶給你做好吃的!”覃劉氏連個眼風也沒分給魏春萍,粗暴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魏春萍端了這么久,還沒見識這樣沒皮沒臉的,一時不知如何應付,竟眼睜睜地看著覃劉氏春風滿面地牽著覃月走回自己家去。 覃楚江先是不可思議地眨巴眨巴眼,反應過來又有點想笑,但鑒于吃虧的是疼愛自己的奶奶,只能硬生生壓下那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