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哥，你沒事吧？！”

    “昇哥！你別嚇我，你說話??！”

    “你說什么？”黎子昇耳朵忽然能夠聽見聲音，但是完全沒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在說什么。他看著眼前的一臉急色的小臉，茫然問道。

    他族弟黎子緒眼帶淚花，一邊用盡全身力氣晃著族兄一邊焦急地喊道：“昇哥，快走??！那條巨蛇醒了??！”

    回過神來的少年定睛那么一瞧，就驚出一身冷汗。他們倆人的身邊盤著一條巨大的赤蘄蛇，足有三四丈長的紅色巨蛇正扭動著身子醒了過來！

    黎子昇趕忙拉著族弟站了起來，就要從這淺坑中跳出去?？墒撬ь^一看，發現自己身處的淺坑忽然變成了深坑！

    就在這時，那條巨蛇已經醒了過來，它吐出長長的蛇信分辨了一下空氣中的氣味，就朝這兩個孩子撲了過來。

    “昇哥，你快走吧?！彼宓苁种胁恢裁磿r候多了一條從上面垂下來的繩索，一把塞進了黎子昇的手中。

    少年急切地問道：“那你怎么辦？”

    黎子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度蒼白，脖頸處突兀地多了一個巨大的傷口，他微笑道：“昇哥，你不用管我……”

    說著，他轉身向那巨蛇沖去，卻被它一口吞入了口中。

    “不……”

    不對，這是幻境，我的族弟他已經死了……所以，這是我腦中的幻境。

    黎子昇忽然發覺了不對，他微微一轉念，眼前這幅畫面就此定格。

    “天魔先生，你在嗎？”

    “哦，年輕的解放者，沒想到你們，嗯，你這么快做好了準備……”

    紅日西沉，岳山村所處的這片山谷之中仍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每隔十幾步都點起了一堆篝火用來照明。

    岳莊主發動手下村民準備了不少干糧熱水，送到了工地之上，給那些將要當做祭品的勞工們墊墊肚子。

    那些同樣被蒙在鼓里的手下一邊分發著饅頭炊餅，一邊大聲說道：“大伙兒加把勁??！莊頭說了只要能趕在午夜前完工，不但殺豬宰羊犒勞大家，而且這幾天的工錢都翻倍！”

    其實這些勞工就是太平道前幾個月中在荊南各地收留下來的流民，如今全部匯集到此處來架設這座十方天士大陣。

    顧名思義，十方天士大陣中的十方指的是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再加上天空和地面這十個方向；而這太平道口中的天士其實就是當年占據昆侖天庭的妖神；這個陣法的功用就是召喚散落在中洲的妖神神魂。

    確實，當時彭四娘使用的召喚旱魃的簡易陣法那只要挖幾條溝就好了，但那是緊急情況下采取的不得已手段。這樣的陣法沒有一個“緩沖裝置”，施術者的元神要承擔召喚神魂所帶來的所有沖擊。

    凡人元神如何能與古神或者妖神的神魂，哪怕是殘缺的神魂對抗？最后的結果只能像小石頭的母親那樣神智皆失，成為一頭喪心病狂的怪物。

    仙師們在與時俱進，甚至讓仙術普及到凡人的生活中，那么與他們為敵的太平道自然也有所發展，不然還怎么與中洲修士們抗衡，縮在老巢茍延殘喘地保命豈不是更好。

    付妖曹和他手下變身成的中山狼人就是一種新的手段。

    他們變身的時候看似不需要使用什么累贅的陣法，但是其實事先采取的手段要繁雜得多。簡要地說，就是通過特殊手段聯合起多人的元神，同時分擔一個神魂。

    好處就是能讓引魂入體者保持住自己神智，還能同時造就一批可以多次使用的戰力。但是壞處就是，不但對受術者本身有一定的要求，而且這樣的戰力強不到哪里去。

    彭四娘召喚的旱魃能讓一個未入煉體的普通人，一躍成為能對抗先天真人的高手；而付妖曹本人就是后天武者，變身成的狼人也不過是暫時提升了自己的實力罷了，當然這提升的實力也不可小覷。

    十方天士大陣其實就是后一種手段的加強擴大版。

    它召喚的不是一種神魂，也不是十種，而是妖陣附近所有的散落神魂！這也是為什么太平道知道自己是眾矢之的的仙門公敵，還要甘冒奇險深入赤縣中洲內地的荊南了。

    因為在傾天之役中荊南是主要戰場之一，各場大戰中在此死去的妖族不計其數，這個陣法只有在這里才能達到最大的效果。

    所以這個十方天士招魂大陣不是那么簡單地在地上挖幾條讓祭品血液流動的溝渠，還要在特定的位置設立夯土祭臺。這些大大小小的祭臺也不是那么簡單，不但有一定的規制，而且夯土的材料也有講究。

    總之，這個大陣是一個很有技術含量的高技術活，不是找一幫只會種地的農民就能搞得定的。

    這也是為什么，太平道會派岳鬼卒早早地來到此地準備的原因了。

    至于為什么太平道的獻祭都需要人類，那也不是他們心理扭曲以殺人為樂，而是不得不如此。

    其實這些所謂的神法妖陣也是需要能量啟動，即使是凡人那么體內都有兩種力量，一種是血液中蘊含的生命力，另一種就是元神所帶的魂力。

    血液中的生命力是用來代替元石啟動陣法的，這倒不是太平道是窮逼，至少這不是主因。

    因為召喚妖神神魂的最關鍵因素的就是人類元神，更準確地說，那就是人死后發散出來的等離子體態能量。

    這才是神魂覬覦之物，也是他們食糧，里面有著讓他們得以存活下去的能量。

    太平道的神法妖陣就是釣竿！

    以陣圖祭臺為線桿，以人類生命為浮漂，以人類元神為魚餌，以散落神魂為目標的釣竿！

    這些事情就連余校尉這樣的中層也只是隱隱有所悟，更別提現在除了知道自己在挖渠堆土之外一無所知的泥腿子們了。

    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大概是個急性子，從村民手中接過飯團就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他一不小心果然就被噎住了。

    旁邊有位和他相熟的大叔急忙給他遞了一碗水，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小兄弟，慢點吃，慢點吃。沒看到那里飯團多的是嗎？而且東家還說干完活有rou吃呢?！?/br>
    那小伙子好不容易用水把喉嚨里的食物給沖了下去，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老叔，真是謝了。我是前幾個月餓得很了，這才……嗨?！?/br>
    看到他有些黯然，那老叔也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些事就別提了，幸虧我們遇上了一個好東家，讓我們白吃白住了一兩個月，要是孩他媽和孩兒還在……看我，說別提自己又提了?！?/br>
    他撩起袖子看似擦汗，其實是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難得讓我們干個活，還不得好好地干，你說是不？”

    那小伙子也用力地點點頭，他好奇地問道：“老叔，你知道我們這是在干啥呢？這又不是農活，也不像起屋壘窯啊。而且……這看上去有些邪性啊?！?/br>
    老叔一邊吃著飯團一邊搖了搖頭。

    這時又響了上工的吆喝聲，一老一少幾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又進到工地干起活來。

    其實，黎子昇本來是試探著問一下，沒想到那位天魔先生竟然答復了他。

    他有些吃驚地道：“天魔先生，上次你還不是說我沒做好準備嗎？”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F在的你和上次同我見面的時候有何不同?！?/br>
    少年腦子一轉，遲疑著道：“我……殺人了？！”

    “是的，確切地說是有人因你而死?！?/br>
    黎子昇這次不但吃驚而且還有些憤怒，他語氣激烈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殺了人就是做好了準備嗎？那么這個什么解放者和劊子手有什么區別？”

    “哈哈哈?！蹦翘炷ч_心地笑了起來，“年輕的解放者，你誤會了……其實也沒有誤會?！?/br>
    它轉變語調，嚴肅地道：“只有當你能直面死亡的時候，那就意味著你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你的使命。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這次才應你的召喚而來?！?/br>
    少年聽了這話，低頭沉吟了一下，抬起頭來非常嚴肅地問道：“天魔先生，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當然是……靈魂，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

    “靈魂？！你是說元神嗎？”

    “嗯，是的?！?/br>
    黎子昇警惕地道：“原來你真的是天魔！我要請你離開！”

    “哈哈哈，年輕的解放者啊。好好看看你那方赤旗，上面的紅色究竟是什么染成的？”

    少年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沒有說話。

    “我來告訴你，是鮮血！你們的道路本來就充斥著死亡，各色各樣的靈魂不過是你們這一路上產生的附屬品而已。當然……我不大需要那些無意義的殺戮而來的靈魂！面臨死亡的哀嚎和絕望，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br>
    “我要的是直面痛苦和死亡的勇氣，我要的是能為自己信念去死的執著，我要的是能犧牲一切包括自己成就大業的智慧。而這樣的靈魂，只有你們這些解放者擁有得最多?！?/br>
    “你們殺死的敵人的靈魂，為你們而死的同志的靈魂，當然還包括你們自己死后的靈魂，那都是我的報酬?！?/br>
    “知道我為何和你們解放者軍團立約嗎？那是因為你們第一任軍團長把自己的靈魂當作憑證獻祭給了我，不過他很自信地告訴我，只要我接受了這項契約，早晚連我都會變成你們解放者中的一員……”

    “這真的，真的是一個極好的玩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