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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景,你吃過了嗎?”馮妙把手里的食盒提到桌上。 張景搖頭,哪里有空哦。工廠是流水線作業,中午只有一個小時的吃飯休息時間,他工作的工廠距離醫院不遠,但也不近,騎自行車來回也要三十分鐘。 馮醫生人好,犧牲自己的時間在中午給他看診,不用排隊等待,但時間也很緊。 “還好你沒吃?!瘪T妙笑道,把其中一盒放在張景面前,“有人聽說你今天來看診,特意讓我給你帶的飯?!?/br> 張景眼里閃過一絲驚喜,還有些不敢置信:“這是給我帶的?” “那當然!”馮妙點頭,“這可有兩盒呢,我又不是大胃王,能吃的了兩盒?” 馮妙打開食盒,見張景還沒動,勸道:“快吃吧,吃完我們來聊聊最近的情況?!?/br> 張景點了點頭,“好!” 他打開食盒,里頭有四層。 映入眼簾的是五顏六色的切塊水果,粉嫩的桃子、金黃的哈密瓜、鮮紅的小番茄、綠色的獼猴桃,還有幾顆小小的藍莓。 像極了他小時候雨后看到過的彩虹。 第二層是小炒菜,芹菜蝦仁、涼拌萵苣絲、木耳小炒rou,可能是考慮是病人吃的,菜色都很清淡。 第三層,是排骨玉米湯。 最底下是米飯,飯壓得特別瓷實,菜量也很足。 馮妙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飽了,張景吃了一半,也打了個飽嗝。 他看著食盒中剩下的飯菜,十分可惜,于是拿起筷子又開始吃。 見張景都撐得打嗝了還要吃,馮妙連忙阻止:“張景,別再吃了?!?/br> 張景放下筷子,看著那些飯菜的目光十分可惜:“這菜倒了可惜了?!?/br> 馮妙也覺得倒了可惜,何姨給她準備的這些飯菜,可比她在食堂或者外面小店好吃多了。 “你工作的地方有沒有冰箱?要是有你把這些帶回去,晚上還可以再吃一頓?!?/br> “可以嗎?”張景猶豫道。 “可以?!瘪T妙道,“至于食盒,你洗干凈了下次你來看診再帶過來就是?!?/br> 馮妙把自己那份收好,放到小冰箱里,道:“說說吧,最近怎么樣?” 張景看了一眼手邊的食盒,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了:“我今天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來?!?/br> “我最近總在想,我活著到底有什么意義?” 張景眼里很茫然:“我以前看過一個放羊小孩的故事。記者問那個小孩,為什么要放羊。小孩說,為了賺錢。賺錢為什么?為了娶個老婆。娶個老婆做什么?生孩子。生孩子做什么?為了放羊?!?/br> 他看向馮妙:“我就像那個放羊的小孩。每天重復著一模一樣的日子,工作攢錢。然后病情復發,把積蓄耗盡。再工作,攢錢,再病發……” 馮妙心里一沉,張景的病情嚴重了。 抑郁癥根本不適合高強度的工廠工作,但張景的病讓他沒辦法和人群很好的接觸交流,工廠工作不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而且工資對于教育水平不算高的張景還算可以。 但同時反復枯燥的工作又會加重他們的抑郁情緒。 “馮醫生,你說我到底為什么要這樣活著呢?如果當初車禍時,和我父母一起死去會不會更好?” 張景的父母在他青少年時就雙雙車禍身亡,當時張景也在那輛車上,親眼見證了父母的離去。 馮妙沒說什么為了理想,為了父母的話。 那樣只會增加張景的壓力。 她看向張景面前的食盒,張景或許沒有注意,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手緊緊抓著面前的食盒。 馮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不過我肯定,找著找著,肯定就能找到了?!?/br> “而你也絕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我給你開些藥,你回去按時吃。食盒帶回去,我們下次見?!?/br> “好?!睆埦罢酒鹕?,拎著食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我方便問一下,這飯菜是誰準備的嗎?” “沒什么不能說的。是方魚醫生家的何姨?!瘪T妙笑,“方魚說何姨很熱情,我可算也見識到了?!?/br> “哦哦,多謝醫生?!?/br> 張景提著食盒和馮妙開的藥單子從辦公室出來,外面的走廊里就有心理科各位醫生的照片和簡介,他一一看去,最后看到方魚。 年輕的女醫生,笑意盈盈的,就好像是在對著他微笑。 路過藥房時,張景本來打算直接走的,食盒在手里當當響,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著藥單子去了繳費口。 某天夜里,張景結束一天的工作,拒絕了和工友一起去食堂吃飯,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獨居的小出租屋。 控制不住抑郁的情緒時,他打開床邊的柜子,從里頭拿出一個白色的藥盒,里面是他這些日子攢下的藥片。 張景打開蓋子,倒出一大把白色藥片,準備吞時,目光落在了柜子上的食盒上。 食盒還沒有還! 要先把食盒還了!張景想。 他哆嗦著手,把藥裝了回去,然后躺回了北北的床上。許久,等那股洶涌的情緒褪去,張景渾身都是冷汗,才驚覺自己又逃過一劫。 就聽到門口有人砰砰砰的敲門,張景和工友的關系不算特別好,一般人知道他的病后,都覺得他是精神病。 只有一個人知道他患了抑郁癥后沒有歧視他,反而時不時照顧一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