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沒想到你還是S大的學生,真厲害啊。 路梔回神,搖搖頭: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他付過車費,向司機道謝,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司機微笑地看著他離開,踩下油門。 再次回到自己的母校,走在熟悉的湖畔橋邊,路梔只覺恍若隔世。 那時的他還年少,尚未經歷過很多事情,他的母親、他最重要的人也還沒離他而去。 初夏的風拂面吹來,路梔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心口發慌,微微作疼的時候,才在湖邊的椅子上休息了一會。 過去的三個月里,他的身體幾乎被從不間斷的治療與病痛耗空。僅僅是這么一段路程,就已有些力不從心。 可在夢魘里,不是這樣的。 路梔的目光落在自己蒼白指間,緘默無言。 在夢魘里,他遠沒有現在這樣虛弱,哪怕體質還是比旁人孱弱一些,但也是一具健康的、沒有拖累的身體。 不過,那并不是真實。 路梔揉揉眉心,嘆了一口氣。 對于自己的現實,他早已接受。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另一個事實他的母親,那個永遠會對自己溫柔微笑的人,離開了他。所以,當夢魘對他作出那個承諾時,他明知等待他的可能只是一場謊言,依然選擇闖了進去。 哪怕前路不辨真假,哪怕他最終能見到的只是一個虛影,他也愿意為了這點可能性,盡力一試。 他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了。 路梔安靜地在湖邊長椅上坐了一會,直到下課鈴聲響起,起身。 他去見了他以前的導師。 盡管上次見面已經是在半年之前,但當這位頗具名望的老教授再次見到自己心愛的學生時,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差!他放下手中的保溫杯,快步走了過來,是生病了嗎?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路梔乖乖地被老教授拉著坐下:只是一點小感冒,現在已經好多了,讓您擔心了。 這三個月來,他住院的消息瞞住了他的好友、他以前的老師、他的同事們。 他只是告訴他們,他太累了,需要一場旅行。 老教授擰著眉頭,一手提起熱水瓶,一手在桌上翻來翻去:你們年輕人總是這么毛毛躁躁,我都說了,夏天別老貪涼,別仗著年輕折騰自己,到老了可有你們受的 路梔默默拉開一個抽屜,里面整齊排列著一包包一次性紙杯。 老教授:哦!在這!我年紀大了,總是記不住。 路梔接過他手中的熱水瓶:您坐吧,我來。 他為老教授的保溫杯續上熱水,又給自己倒了半杯,捧著那只紙杯子,坐在老師面前。 老教授望著他,和以前一樣張口欲言。 這是他最優秀的學生,原本擁有很光明的前景,可以在他的期盼下走上最好的道路結果,卻在畢業那年放棄所有機會,轉身去了一所外地的普通大學,當了個普通的老師。 他知道自己的學生在那一年經歷了什么,無法說出苛責的話,只是時隔幾年,終究還是惋惜。 最終,老教授輕輕地問道:最近工作怎么樣?忙嗎? 還好。 杯中熱氣裊裊,氤氳了路梔的眼睫,他垂著眼,沒有與老教授對視。 我這次來,其實是想向您問一個人。 您以前應該也見過他,他是和我 路梔說到這里,微微一頓。 他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關于那個人的笑聲、低語,還有親昵的動作他都記不得了。 老教授的目光帶著詢問,在沉默之中,路梔緩緩蹙起眉頭。 他要問什么來著? 最終,路梔什么也沒問出口,和老教授聊了一會天,起身告別。 老教授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微微笑著,用紙巾擦了擦眼鏡。 從母校出來,路梔在街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想了想,又買了一包水果糖。 買完之后,他愣了一下。 自己為什么要買糖? 百思不得其解,路梔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按了按微微作疼的心口,就水匆匆服下幾片藥。 不在醫院治療,他只能靠每日的藥物勉強維持自己的身體,但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就在路梔準備打車回到住的地方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他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那個名字,直接掛斷電話。 片刻后,電話再度打來,依然是剛才的名字。 路梔繼續掛斷,誰知對方格外鍥而不舍,一連幾個電話打過來,似乎有什么極為緊急的事情。 路梔的手指停在手機屏幕上,最終,還是接通了。 兒子啊。 手機那頭,是久違的路父聲音。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關切,好像十分關心路梔。 我剛才去醫院看你,你怎么出院了?你這個身體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梔打斷:不勞費心,有什么事嗎。 路父有幾秒沒吭聲,而后干咳幾下。 是這樣的,最近爸這邊生意出了點問題,家里有點周轉不開。 你媽當初不是給你留了一筆錢,你能不能 嘟。 路梔掛斷電話。 將那串號碼拉入黑名單。 原本平復的心臟再度疼了起來,路梔捂住心口,冷汗泠泠落下,過了一會,才喘過一口氣。 胸口沉悶如懸鐵石,他輕咳幾聲,撥通另一個電話。 老師,您上次是不是說過,有個關注貧困兒童教育的基金會? 我想捐一筆錢,對,就現在 話音未落,路梔周圍的街道忽然寂靜無聲。 行人車輛高樓如流動的水墨畫,濃稠為一團模糊的顏色,飛快褪去,只留一片空白底色。 路梔: 天空中裂開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 下一秒,路梔眼前的空白再度染色,模糊的色塊逐漸清晰,構成一個真實的場景。 這是一棟鄉村的老屋子。 四周的磚墻泛黃,窗框老舊,木頭屋梁交錯橫在頭頂,靠近門口是扶手黝黑的木頭樓梯,一路延伸到昏暗的二樓。 咦! 驚喜的女聲響起,一個雙馬尾女生的臉龐湊近,笑嘻嘻地鼓掌。 又來一個人!歡迎歡迎!還是個好看的小哥哥呢! 路梔回神,發現這里除了自己,還有五個人。 心臟的負擔減輕,積疴仿若消失,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又回到了三個月前狀態。 只是他沒想到,眼睛會這么快把他拉入夢魘。 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路梔左手邊,另一個女生保持距離,不帶什么情感地打量他。 是生病了嗎? 她留著齊耳短發,手腕間貼著一只梅花鹿的OK繃,眼圈黑黑的,好像幾日不曾入眠。 路梔與她對視,發現這個女生好像有點眼熟,他回憶幾秒,卻什么也想不起來。 不是什么大問題,路梔道,謝謝關心。 女生哦了一聲,挽了挽耳邊的黑發:我叫鹿小冰,你呢? 路梔,大學老師。 剛才歡迎路梔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眼睛彎成一條縫:溫遙,今年大一,老師你好! 她又指了指自己身后容貌相仿的少年:我弟弟溫星,也是大一。 這對姐弟對面,一個穿著黑色背心,肌rou虬結的男人大大咧咧坐著,沖路梔吹了聲口哨:易有得,健身教練。 最后一個人看起來有些內向,戴著厚重眼鏡,說話磕磕巴巴:喬,喬松許,額,今年剛剛畢業。 真好,這樣大家就算認識了!溫遙雙手一拍,能在游戲里組隊也算緣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啦! 既然是朋友,那我就有話直說啦我和我弟的目標是成為下一個戴倫博士!所以希望大家能好好相處,不要吵架,不要拖后腿,非常感謝! 路梔:戴倫? 他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溫遙眨眨眼:你不知道戴倫博士嗎?他可是第一個通關夢魘的人!我和我弟之所以加入夢魘,也是因為我們很崇拜他! 不會吧,你都進入夢魘了,還不知道戴倫?易有得雙手抱胸,我以為這早就人盡皆知了呢。 路梔: 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就是所有加入夢魘的人,好像都知道的比他多。 關于夢魘,他曾經問過沐寒佳夢魘里死亡的人,是否真的能回到現實。 放心吧,這只是一場游戲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讓你受到生命危險? 沐寒佳當時是這么和他說的。 我在來夢魘前查過,有人確實死在了這場游戲里,但他們都好好地活在現實中,只是失去了再進入這里的機會。 網上還有這批失敗的玩家專門建立的論壇,他們會在里面討論自己的死法,而且每個人的副本都不一樣,目前好像還沒有重復的副本。 天空中的眼睛曾經告訴他,如果死在夢魘,他將無法回到現實。 但在沐寒佳等人的認知中,夢魘里的死亡并不影響現實,這只是一場游戲,他們甚至在現實中見過夢魘里死去的人。 那么,眼睛所說的話,是只針對他一個人嗎? 因為他本就是個將死之人,所以眼睛對他改變了規則? 溫遙溫星還在和其他人熱切地討論戴倫,路梔聽了一會,開口詢問:那么,那位戴倫博士許了什么愿望? 眾人都是一默。 這個只有他自己知道。鹿小冰淡淡搖頭,當我們聽到這個名字時,他已經通關游戲,離開了夢魘。 可惜他什么攻略都沒留下,更沒說夢魘一共要過多少副本。溫星忍不住插嘴,這還是我第一個副本,希望能輕松一點。 叮。 話音剛落,機械的提示音已經響起。 【玩家集齊,游戲開始】 【副本:幸福小村】 【幸福又美好的小村里藏著惡鬼,在月圓之夜到來前,找到惡鬼心愛之物】 路梔略有些意外。 不是消滅惡鬼,而是找東西? 這樣的任務似乎比上一個副本要輕松一些。 他靜靜地等著,原本以為系統會像上次那樣說出各種規則,結果它直接沒聲了。 所以,這次的副本也沒有特殊規則? 在系統徹底消失前,路梔喊住了它:等等。 系統沒出聲,只是叮了一下,表示自己在聽。 路梔:我的積分呢? 上個副本里,他因為第一次擊退惡鬼獲得了五積分,之后直到通關,都沒有積分掉落。 雖然積分能兌換的道具沒什么用,但他還是懷疑系統吞了他本該拿到的積分。 【】 系統又不吭聲了。 路梔:別裝死,我知道你在。 【積分系統維修中?!?/br> 過了一會,系統干巴巴地道。 【暫時無法使用,請玩家諒解?!?/br> 路梔:? 路梔簡直要被這個耍賴的cao作逗笑了:真有你的,你怎么不把自己送去維修呢? 系統:【】 系統又裝死去了。 路梔抬眼。 盡管頭上是天花板,但他還是能透過屋頂,望見那雙橫亙天空的巨大眼睛。 天空中的眼睛和系統并不是同一個存在,因為它們的聲音不一樣,而且系統明顯比眼睛更機械呆板,更像一個程序。 但路梔看得出來,眼睛在夢魘的等級比系統更高,也許很多系統的行為,都是在遵循眼睛的指令。 它還真不待見自己。 路梔微笑著,沖眼睛無聲地比個了口型。 真、幼、稚。 他并不在意眼睛搞的小動作,畢竟這些對他沒有實質性的影響,更不可能阻礙他通關。 再不待見自己,這只眼睛也只能忍著了。 眼睛:【】 眼睛怒氣沖沖地閉上了。 好餓啊。 另一邊,溫星摸了摸自己肚子。 不知道有沒有吃的。 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沒聽見路梔剛才和系統的對話,顯然,他們都被系統刻意屏蔽了。 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 溫遙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叉腰。 我們去探索這棟屋子吧! 眾人對她的提議沒有意見,畢竟在副本開端,他們的確應該了解自己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棟鄉下的老房子,因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眾人不打算外出,也不敢外出,只是在屋內進行探索。 一樓的東西不多,只有幾張椅子、一些干農活的器具,還有一張用來吃飯的紅木桌。 由于使用的日子久遠,紅木桌已經斑駁掉漆。路梔多看了幾眼,確認沒有自動變出食物,稍稍放心。 他還記得上個副本里,那些自動出現的美食最后都是什么東西。 一樓沒找到什么線索,眾人很快逛完,又踩著嘎吱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二樓。 這棟屋子雖然裝了燈,卻還是那種老式的燈泡。溫遙摸到墻上的開關,啪嗒打開。 暗黃燈光吝嗇灑落走廊,兩邊各有兩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