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幾成把握
“這事兒,我做不得主,不過罪不至死,只要你以后都好好伺候著太后,她老人家不會眼睜睜看著你丟了性命的?!比暝抡f完這句,根本都懶得再多看雙玉一眼,開門出去,身后還留著咚咚咚的磕頭聲。 一開門,就和烏蘭打了個照面,汝月眼神示意不用多停留,邊走邊將雙玉的事情給說了,烏蘭恨聲道:“難怪那天大殿下這么容易就闖了進來,幸好那時候,還沒到如今這副對峙的場面,否則娘娘的安危,如何算來,娘娘就不該用話輕饒了她,整個人都鉆錢眼子里去了,就不想想后果?!?/br> “她也受了教訓了,嚇得那個樣子,這種非常時期,不能太逼著她,還是留下來的好?!比暝孪胍幌胗值?,“她受了這次教訓,應該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其實她收了些銀錢算不得大事,對方又是大殿下,她是運氣不好,沒料得后來出了這樣大的事情?!?/br> 汝月眼前不禁浮現出最后一次見到重光時候的樣子,他眼底里頭有藏不住的戾氣,那時候,如果他要動手的話,自己和烏蘭兩個人根本就是砧上魚rou,任其宰割,他放過了她們不過是不想打草驚蛇。否則哪里還有命留到今天。 “娘娘,皇上來了?!辩暧质菤g喜又是害怕的樣子,遠遠地見著她就快步走過來回話。 “這個時候來?”汝月內心忐忑,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來,總好過不來。 來者都是希望。 諸人都很識趣,早早回避開,屋子里頭,只有明源帝一個人在低頭喝茶,汝月想著,這一次,他又有多久沒有睡了,三天還是五天,這樣的日子要撐到幾時才能終了。 走到跟前,她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地蹲下身來,寬大的裙裾,散開在地上,仿佛是驟然打開的純色花朵,馥郁幽香,美不勝收。 他已經察覺到是她,也沒有說話,任由她偏側過身子,將臉頰貼在他的膝蓋處,一只手搭上來,輕輕撫弄她的頭發,發絲柔滑,宛如生絲,沉聲道:“你已經都知道了?” “太后已經都同臣妾說過了?!比暝孪矚g上這個姿勢,兩個人之間有種特別的親昵,是任憑別人都插不進去的。 “你是怎么想的?”明源帝又問道。 “臣妾只信了七分?!比暝轮肋@種時候,一定要實話實說,否則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衛澤告訴方國義,星相奇圖,龍脈扭頭,方國義信了他的話,原本外臣與欽天監是互無往來的,他們通過新后的渠道,一來一去,已經結成了同盟,寡人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當年的那場宮闈之變,方國義也參與其中,他最后上演的那場大義凌然,實則不過是殺人滅口,明哲保身,唯一的巨大損失是,他失去了女兒如萱,他怕是也沒有想到那時候如萱會闖進來,并且替寡人擋了致命一刀?!泵髟吹鄣穆曇舴浅F届o,就像在說個事不關已的故事,“寡人后來想起,也不禁要敬佩他的好演技,廢了左臂,連帶著半邊肩膀,還能夠將禍亂之人斬于刀下,如萱死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原來,原來是告誡寡人的,可笑寡人這些年居然從來沒有往那上面想一想,大概正是因為如萱的死,讓寡人徹底放棄了對方家的戒心?!?/br> “方家逼宮是要輔佐大殿下登基為帝嗎?”汝月盡管已經知道,還是忍不住想要再問問清楚。 明源帝點了點頭道:“衛澤說重光身上現有龍形,反正他在欽天監任職監司以來,就沒有說錯的大事,既然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開了口,別說是旁人,便是換做寡人自己也會不得不相信的?!?/br> “這些話,確實都是衛澤說的?”汝月終于還是聽到了答案,難怪太后口口聲聲說妖人惑眾了,這樣大孽不道的話,任憑是誰說了,怕是都該是死罪了。 衛澤說過的那個欽天監前任的故事,已經是最壞的前車之鑒,他為什么依舊會走上這條路。 “是他說的,他看得太透徹,說得太當真,方國義大喜之下,按部就班,先是將重光從邊關挪移出來,又放了個大大的煙幕彈,明知道綽華會一路追來,讓寡人以為重光不過因為在軍中吃不得苦,卻沒有想到其他的?!泵髟吹鄣氖衷谌暝碌亩购茌p地捏了一下,“寡人也沒有想到,才短短的日子,從上一回清君側起始,方國義居然已經將分支爪牙遍布了朝野上上下下,包括這后宮之中,如今他打著讓寡人禪位的幌子,直接逼宮,寡人以退為進,已經形成了對峙之勢,他與寡人一般,都是在等?!?/br> 又是在等,等方佑天將軍最后的判斷,汝月忍不住側過臉來,仰視著皇上,輕聲說道:“皇上心里可盤算過,有幾成把握?” “也只有你敢在這個時候,干脆了當地問寡人這樣的問題?!泵髟吹蹧]有動氣,他反而笑了起來,從汝月的角度來看,他的眼底堅定無畏,沒有半分的懼怕,“寡人如果說只有五成,你怕不怕?” “皇上在臣妾身邊,臣妾有什么好怕的?”汝月也跟著他笑起來,眸若燦星朗朗,兩個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神情,一致的默契,一致的歡暢淋漓,“臣妾更怕皇上將臣妾塞進冷宮,一度半生,沒有翻身之機會?!?/br> “不會了,再不會了?!泵髟吹鄹┫律韥?,將汝月緊擁入懷,她的肩胛單薄,顯然也瘦了很多,他明白她擔心的從來不是后位的人選,也不是生死之間的惶恐,她擔心的人只是他,只是他這個人,因為這般想著,他一點都不想愁眉不展,他想要笑著告訴她,無論這一次的結局如何,他都會選擇與她在一起的,哪里來的什么冷宮,哪里來的什么棄妃,正如她當年初初嫁了他的時候所言,他是她的夫,而她是他的妻,就是那么簡單,再沒有其他的了,“你說的是什么傻話,這種時候,還說這樣的話,是想讓寡人懲罰你嗎?” 汝月笑著要躲,卻哪里躲得過去,被他的雙臂緊緊扣住,低下頭就吻了過來,她格外的柔情似水,讓他很快就收斂了狠狠的勢頭,這個吻到后來軟和到了極致,兩個人都險些沉溺于其中,不想爬上岸來,任由一波一波的暖水,打濕了身體,溫暖直透心底。 “寡人是怕你擔心,所以抽了個空過來看看你們?!泵髟吹劭酥频貙⑷暝陆o放松開來,兩個人的視線膠著,他說得很認真,“外頭的形勢很復雜,你們都待在太興殿中就好,哪里都不要去,寡人將最好的人手都安排在太興殿外頭了” “是,臣妾都明白?!边@種時候,汝月全聽他的叮囑,半個字都不會反駁。 “照顧好重華?!泵髟吹凵髦仄涫碌卣f道,“也照顧好太后?!?/br> “皇上要多多保重,勝負未分之前,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會出什么棋子?!比暝履X中閃現出個念頭,如果讓她這會兒與衛澤面對面,她會不會要求衛澤再觀一次星相,然后告訴她,到底誰才是這一場逼宮之爭中的勝者。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衛澤為何要來趟這一池的渾水。 汝月始終不明,但是她不能提出要見衛澤的要求,見了又如何,難道憑著她的幾句話,就能讓衛澤將說過的話統統都收回去了不成,衛澤答應,方國義都不會答應的,已經破釜沉舟走到了這一步,如何肯收手,況且收了手的下場,怕是慘烈到不忍目睹。 本來,方家選擇的就是一條不歸路。 明源帝又靜靜與汝月溫存了會兒,才站起身來,起身的一瞬間,他將眼底的柔情統統都收斂起來,又變成沉靜而凌厲的君王,他將手指從汝月的鬢發邊收回來:“等著寡人的消息?!?/br> 無論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臣妾一定會等著?!比暝掠H自將皇上一路相送,常公公與侍衛不近不遠地跟隨其后,她送君到太興殿殿門口,分手之際,她莞爾一笑道,“臣妾靜候皇上佳音?!?/br> “好?!泵髟吹圻@一個字說得干脆鎮定,然后飛快地走下了長長的臺階。 汝月站在臺階之上,目送著一行人走遠,走到黑暗之中,她的背后有明亮的燈光,顯得那黑暗越發的無邊無際,沒有盡頭一般。 五成把握,皇上是在等著方將軍大義滅親嗎,汝月低下頭來苦笑,這五成是不是皇上為了安慰自己所言,畢竟方國義是方將軍的父親,關系再不濟,也是血濃于水,脫不開的干系。 汝月始終沒有問,如果逼宮成功,皇上真的要禪位,然后呢? 有些事情,只有走到了這一步,才能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汝月低著頭,默默的,孤身的,往內殿回走,偌大的太興殿,似乎所有的人都躲避起來,靜悄悄的,燈燭將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