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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漏中流沙飛逝,阿梨望一眼小山一般堆積的河沙。窗外夜色將暮,已是到了嚴琰約定的時辰,她摸了摸纏在腿上的短刀,仍坐著紋絲不動。 她不愿從此往后背負著罪孽感活著。哪怕是要復仇,也要堂堂正正。 回首這渾渾噩噩的兩個多月,她甚而將許多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放在自己前頭,為著陸甫承諾的一個職位,而甘愿將自己放在倡優的位置。為著對喬秦的一句承諾,而令自己置身如今這樣的陷阱…… 阿梨抬手將妝奩中琳瑯的珠釵寶石掃落,沉悶的撞擊聲落了滿地。哪怕李贄不要她,她也不該如此自輕自賤。 她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驚世的才華,沒有萬千的呵護和寵愛,她僅有的只是她自己,卻為何屢屢不珍惜,自甘輕賤? 阿梨將頭上幾枚貴重的頭面一一拆下,隨手擲在妝奩中。決意明日便同陸甫說清楚,她要入神策軍,往后憑著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做人,再不要做他明面上的義女,事實上豢養來娛賓的姬妾。 而韋家的仇,等到她羽翼漸豐,將來總有報復的一日,又何必去倚仗喬秦那樣的匪。 阿梨并未去赴嚴琰的約,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一旦做下,再沒有輕易回頭的機會。 她洗漱后正要歇下,陸甫卻命人來傳喚她。阿梨重新穿上了出門的大衣裳,臨走時留了個心眼,將在集市上買來的短刀藏在了襯裙里邊。 往日阿梨心心念念想進陸甫的書房,卻總不得其門而入。今日陸甫竟然將她傳去了書房。里頭燈火通明,陸甫坐在花梨木的案臺后,望過來的眼神陰沉。 岑姨娘坐在一側沏著茶,仍是那副寡婦臉。她眉目淡淡的,姿色平平,也不甚得寵,但陸甫一直倚重她。 見著她的那一瞬,阿梨突然明白這場拙劣的計策中,她一直忽略了岑姨娘這個人。嚴琰不敢向陸甫告發她,但岑姨娘憑著忠心耿耿而穩居陸甫后宅中,陸夫人是工部尚書的次女,卻不得不忍受著這個分寵的女人。嚴琰做的假賬她都能察覺端倪,岑姨娘如何又如何未曾發覺呢? 不過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捉住她背后的人。 阿梨忽而心頭一炸,想起韋興與喬秦,身體便不由自主開始顫抖起來。 嚴琰很快也被帶了過來,見著這個陣仗,哪里還有不明白的。今日阿梨未曾赴約,他心頭正忐忑難定,此時狗急跳墻,只將所有過錯都推到阿梨頭上,又信口咬定阿梨便是馬匪派來的jian細,一心想抓住陸郡守的把柄云云。 最后,嚴琰還取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賬冊,狗一般膝行到陸甫腳邊,帶著一絲僥幸邀功道:“屬下早發現她不對勁,一直虛以委蛇,等著她露出狐貍的尾巴。這賬冊也是偽造的,我闔家都依附大人而存,又豈會背叛您呢?原是打算今晚擒下她,明日便向您秉明事情所有真相……” 雖嚴琰能言善辯,那賬本確也是假的,仍氣得陸甫臉色鐵青。 他屏退了旁人,只留阿梨在書房中,一步步逼近,拿指尖抬起她下頜,望著跪坐在腳下柔弱而美麗的女人,恨得切齒:“本官憐惜你,抬舉你,教養你,甚至收你做養女,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么?” 阿梨緊抿著唇,迎著他的視線:“韋長生供上鉅萬家財,陸大人又是如何報答他的呢?沒有使您贏得君心,反而貶落臨州,真是意外啊?!?/br> 陸甫惱羞成怒,一巴掌扇下去,卻被阿梨躲開了。 “養不熟的白眼狼,往日看你還有兩分用處,本官也舍不得動你。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就莫怪阿爹不客氣了?!彼プ“⒗娴哪_踝,動手去扯阿梨的衣裳。 哧一聲,軟煙羅的襕衫被扯開一半。 沉重的身子壓下去,使勁夾住阿梨的腿,卻不妨胸口一陣劇痛,大片的血花噴濺出來。 “來人!來人!”陸甫捂著胸前的傷口,那里插|著一把短刀,深可見骨。他不敢再逞兇,阿梨早撞開另一頭的窗扇,跌跌撞撞地翻了出去。 可她沒逃出多遠,便被郡守府的府兵擒下。而陸郡守受了重傷,仰賴著府醫精湛的醫術,到底保住了一條狗命。 --------------------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 第46章 凌遲 陸甫這些年在臨州,雖因地勢貧瘠,每每不得志,但在臨州卻是獨斷專行的土皇帝。府中也好,衙中也好,誰見了他都畢恭畢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回被阿梨行刺,卻險些丟了性命,奄奄一息躺在榻上,面如金紙。 “我早說那阿梨不是個好東西,偏偏老爺一意孤行,非要抬舉這么個玩意?!标懛蛉俗诖差^杌子上,拿帕子沾著眼角。 陸臨淵面色凝重,并未搭腔。 “嚴先生供出阿梨家中窩藏賊匪,是馬匪安插在府衙中的jian細。她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狗急跳墻行刺郡守,依律當凌遲處死?!?/br> 眼下阿梨成了階下囚,并沒資格再給她做什么陪嫁,但卻刺傷陸甫,可謂舊怨才消,又添新恨,陸芙蕖只想將那些最殘忍的極刑都施加到阿梨身上。 “她既是匪類,依著流程,應通秉趙國公一聲,聯合調查之后,依律判處?!标懪R淵提醒一句。 想到要將阿梨那樣的美人轉交到趙國公手上,陸芙蕖不由跳腳:“二哥你是書讀傻了么?阿爹與嚴先生一把年紀都差點遭了這小狐貍的道,趙國公血氣方剛,被她幾句甜言蜜語一哄,難保出了什么岔子。她若為保命,將那些土匪供出幾個來,將功折罪,阿爹這罪豈不白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