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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很為陸大人的起復之路擔憂!” 被下屬當面直刺,陸甫涵養再好,也有些下不來臺??勺詈笠痪湓?,卻刺在了他心坎上。他乃是天正二十八年科舉的翩翩探花郎,十年前被貶官至此,竟是生了根一般,再沒有挪過窩,個中苦悶難堪與委屈,不足為外人道。 這些年,他沉迷于詩詞與雅樂之中,尤好悲苦之樂,民間自然少有人知,可俞別駕是他的佐官…… 陸甫心中一凜,面上立即浮起笑來,拊掌道:“李司戶所言極是。本官久在樊籠,竟被小人蒙蔽。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本官身邊就缺李司戶這等敢于直言進諫之人!” 事實上,李贄方才雖將過錯推到一眾評審頭上,但評審只點評諸人表演優劣之處,這最終的擇選自然由郡守大人一意定奪,哪有什么兼聽和偏信之事。只是俞泓的演奏難免有投其所好的嫌疑罷了。 這一次,為防人之口,陸甫便令佐官再為諸位評審發下紙張,令各人各自評選出心中認定的頭三甲。最終計票出來的結果很有意思,阿梨竟然勝過陸芙蕖奪得魁首,而俞泓出乎意料的,名落孫山之外。 這樣的結果,旁人倒是無話可說。 可朱棠卻難以置信,她哭得滿臉的妝都花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大聲控訴道:“這樣的結果簡直是貽笑大方!韋梨目不識丁,郡守府千挑萬選竟然選了這么個草包出來,真是讓人笑掉大牙。輸給她這樣的人,我第一個不服!” --------------------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呀 第21章 抬舉 底下一眾閨秀立即竊竊私語起來。時下雖民風開放,但對女子仍有諸多禁錮,主張“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稍有底蘊的人家,仍會悉心教導家中女兒,倘若當真無才無德,自然并非什么堪夸之事。 阿梨能得一眾評審賞識,心中原本喜不自勝。但朱棠之話猶如冷水濺入油鍋,激起旁人議論紛紛。她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睫,甚至不知該怨怪誰。 仔細論起來,姑母能收留她,自然也是恩情。旁人又不欠她的,窮人讀不起書,那些閨秀千金該有的,她縱使期翼非常,便該要擁有么? 能在接連兩輪的采選比試中脫穎而出,已是命運眷顧。而被朱棠一句話拽落泥潭之中,那才是她原本的歸宿。 她有些灰心,貧賤如她,再是怎樣努力,也無法從泥淖之中擺脫出來,挺直腰桿去妄想璀璨明亮的人生吧?慶嫂那樣能干的人,掙扎一生,也不過比常人多一些不甘的意難平罷了。 陸甫緊皺眉頭,不悅道:“她初篩是如何過的?” 一位教諭站起來,戰戰兢兢道:“韋梨初篩表現十分優異,唱的是白樂天的唱詞,曲調也極為優美……” 未免旁人攻訐他有作弊的嫌疑,那教諭令阿梨再將初篩時所唱的竹枝調再唱了一遍。 一曲終了,陸甫自然大為驚異:“你這曲調是誰教的?聽來……有些耳熟?!?/br> “這是竹枝調,大人覺得耳熟就對了?!蹦墙讨I見陸甫面上并無怒色,松了一口氣,打圓場道。 陸甫沉凝片刻,他總覺此曲似曾相識,卻又不知這熟悉之感從何而來。只捻著短須,頷首道:“此女才情有目共睹,卻疏于文德。不知諸位有何見解?” 他此次大張旗鼓于民間采選色藝出眾的佳人,自然是為著將來進獻給趙國公??哨w國公是什么樣的人? 七歲便以神童妙對,被玄宗親封為太子正字;十四歲以少年天才,高中狀元。二十一歲便以平定西川、鎮海之功,欽封一品國公。 在陸探花眼里,趙國公李贄少年成名,桀驁不馴,是堪比肩曹子建那樣才高八斗之人,且又謀略出眾,并非只以文采見長。 且他出身大盛朝最顯赫的七姓十家之趙郡李氏,族中出過多位宰相,其父乃是御史中丞李肇,可謂門第才望,得天獨厚。 那樣的天之驕子,想想也不至于會青睞一個目不識丁的村姑。 陸甫揉了揉眉心,他這番心思自然不可對人言。但韋梨色藝俱佳,乃是今日采選中不可多得的驚喜??砂阻涤需?,這樣一個人偏偏肚子里沒什么墨水,要迷惑趙國公,他自己想想也覺得有些不可能。 連陸郡守都猶疑不決之事,旁人哪敢妄言。且采選的結果又牽涉一眾官宦千金,未免招了人嫉恨,幾乎無人敢出頭接他這話。 唯有坐在最下首的那位李司戶,滿不在乎道:“大人采選的是才藝出眾的女子,又非是飽學的鴻儒。且讀書習字也并非什么難事,陸大人何必糾結于此?!?/br> 陸甫蹙眉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此事便也就此揭過。 而最后一輪的比試于阿梨來說便格外吃力。要求擇選“書、畫”之一,考校文才。 為趙國公選妾,不精通筆墨又哪行? 阿梨在朱家,連書本都沒機會摸過,又哪有機會接觸筆墨丹青呢?眼看著旁人領取了筆墨紙硯,而她連握筆的姿勢都有些生硬,想也知道此輪比試,她或注定要出局。 可韋氏這些年的用意她也看明白了。正是要將她養得粗鄙無知,將來或是嫁給富戶做妾,或是嫁給莊戶人家為妻,總之連朱棠的一片衣角都夠不著,微賤到塵泥里。 這或許是她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若眼睜睜看著命運拂過她的頭發,卻又翩然遠去,從此往后就要任由韋氏擺布,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莽漢子,往后每每想起這一刻,她都要遺恨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