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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話阿梨并不愛聽。她縱然有幾分傾慕李贄這個人,卻并沒有這些功利的心思。人年少時的情意總是很純粹,不愿被污濁的世俗所染。 但張嫂對她并沒有歹心,她也不好不識抬舉,只默默聽著,入耳不入心。 張嫂見她乖覺,想她沒有母親教導,便又多提了兩句:“你也不要心急,萬萬不要一開始就上趕著做賤骨頭。男人吶,你得吊著他的胃口,等釣得他心中貓爪撓心,往后他保準就娶你回家做姨娘……” 正說得唾沫橫飛,她卻突然啞了,面色也變得訕訕的。阿梨后知后覺回頭一望,見李贄倚在門框上,嘴角噙著笑,也不知聽了多久。 好似籌謀著上富戶家中行竊,尚未動身,已被端了老窩。阿梨漲得臉色通紅,想要解釋,卻又覺此地無銀三百兩。他一定覺得她很想做他的姨娘。 “我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韋娘子有得等了?!?/br> 張嫂聽他這一句,臉色比午后被他下了面子那會兒還精彩些,望著阿梨,欲言又止。 李贄走進來,在阿梨身邊坐了,指使張嫂道:“去我房中將飯菜端過來?!?/br> 一個人窩在狹小的房間里,連個說話的人也沒,山珍海味也吃得沒滋沒味的。但阿梨碗里不過一碗白粥,卻吃得那樣香甜。 他對阿梨有幾分惻隱之心,想將自己的飯食也分給她一些。而常言道秀色可餐,對著美人,連日苦夏的胃口說不定能大開,多吃幾口飯。 但阿梨卻并未領這份好心。她幾口將碗中的白粥喝盡,只淡淡說了句:“我吃好了,李司戶慢用?!倍蠖酥氲酵忸^清洗了,再也沒進來。 他方才那句話猶如尖刀,狠狠刺中她稚嫩又柔軟的心臟。瑰麗而溫柔的綺夢破碎,她瞧清自己的身份,徹底將那一絲不舍的妄念埋葬。 她與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情|愛于他,是玩弄于股掌的游戲;而于她,卻是生死攸關的劇毒。 塵埃里的人,哪里配。 第8章 宋教諭 次日,韋興醒來,一張臉熬得蠟黃蠟黃的,眼窩都陷了下去??吹桨⒗?,偏還忍著痛,強裝笑顏。 “要是我早些給你做雙新鞋送來,你動作麻利些,也不至于被石頭壓傷了?!卑⒗娑怂o他擦了腳,將那雙新納的鞋子給他換上。 但韋興的腿腫得老高,連腳也是浮腫的。那鞋子只穿得進去幾只腳趾,便再也塞不下去了。 阿梨眼圈一紅,卻又不敢在韋興面前哭。他重傷之下,心里頭肯定更不好想,若她再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他心里不知多絕望。 但韋興還是察覺她的異樣,抬手揉了揉阿梨略有些凌亂的發頂,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我命里有此一劫,哪關你的事,你萬萬不可自責?!?/br> “再說你成日腳不沾地,哪有多少閑功夫做這些?!?/br> 朱家開著醬料鋪,生意在臨州城的鋪子里算是不錯,阿梨每日要做的活兒很多,難得有閑坐下來納鞋子。 而做鞋又不比縫件衣裳那樣簡單,需耗的功夫特別多。 她手里沒有多少閑錢,自然不能給他納千層底,都是自己往附近的竹林里撿老竹筍外頭包覆的那層殼,在砂石上磨去筍殼表面那層毛刺,一張張攢起來,用熨斗燙平了,剪成鞋樣子。 夏日筍子本來就少,要攢夠自然需要時間??蛇@只是最簡單的一步,僅用筍殼做底的鞋子自然穿不長久,阿梨收撿了旁人扔掉不用的碎布頭,清洗后用漿糊粘起來裁好。 制鞋底時,兩層碎布粘的布樣子,一層筍殼,用新搓的麻繩細細納了,方才能做出一面耐用的鞋底。這樣做的鞋底除了面子和底子用的完整的布料,其余都是碎布和筍殼,自然比不得旁人的千層底,但比草鞋經穿許多。 更何況工地上到處都是碎石,草鞋易傷到腳趾。 從阿梨知曉韋興要往這邊服徭役就開始替他做鞋,可直到兩三日前這鞋子才做好。只是他卻穿不上了。 但眼下鞋子事小,韋興自從昨日晌午到現在水米未進。他本就受了重傷,雖沒什么胃口,但越餓下去,體力越不足,早覺得頭昏眼花,氣息奄奄的。 阿梨往廚房去,張嫂卻不在。管事見了阿梨,不由拉著張臉,不悅道:“李司戶可沒發話包朱裕的伙食。昨日才發了糧餉,若要在驛站搭伙,也該交錢交糧。這里哪個不是勒緊了褲腰帶節衣縮食的,沒得要旁人省下口糧養你兩個?!?/br> 阿梨并不知道韋興歸哪個工頭管,昨日發糧餉時韋興尚且重傷昏迷,而她往后山替他采藥,根本未曾領到錢糧。況且韋興是在工地上干活時受的傷,李司戶明明說了…… 恰張嫂送完朝食提著桶進來,聽了這句,忙給阿梨使著眼色,將人拉到一旁:“死老頭子就那個性子,躺在棺材里還要伸個爪子,又摳門又惡煞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br> “但你兄弟如今躺著,這些日子也挪不得,身邊又不能缺了人照看。咱這窮鄉僻壤,一粒米都金貴著,嫂子也不能日日來做這個人情。你不若還去求一求李司戶?……” 昨日李贄說的什么,張嫂也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說那些話被人家聽個正著,阿梨并不是不知趣的,她連再見一眼李贄的勇氣和心思也沒有,哪會主動再上門去討他的謔笑。 “我阿兄在工地上干了一個月的活,自然該有糧餉。我自去討就是了?!卑⒗鎿u了搖頭,辭了張嫂,回了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