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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這次考試進步挺大的?!鄙蚶蠋熣埩禾K坐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把你叫來是想請教下學習方法,特別是英語學習的?!?/br> 梁蘇一下子樂了,“您不是歷史老師嗎,怎么開口就問英語的事?” 沈靈芝抓了抓油膩膩的頭發,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也正在準備考試。別的課程還自學的下去,無外乎多熬點夜啃幾遍書本,就是這英語,實在讓我一籌莫展。你說這些字母長得跟咱們的拼音一模一樣,怎么連在一起就讓人死活記不住了呢?而且外國人講話顛三倒四的,沒什么邏輯,組合成句子磕磕巴巴的?!?/br> 梁蘇之前聽方蘭蘭八卦過,沈靈芝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知識青年,中學畢業正好趕上□□,被下放到農村耕田,幾年前□□倒臺才被安排到廬景一中教書。想想班上后排聽課的幾個老高考生的模樣,似乎比講臺上的沈靈芝小不了幾歲。難道沈老師也想和學生們一起考大學? 想到這里,梁蘇脫口而出,“我其實學的也不扎實,平時就背背課文什么的,英語這東西基礎挺重要。要不您沒課的時候就在教室后排旁聽下英語課,順便還可以監督班級的紀律?!?/br> “唉,要背課做教案,要批改作業,實在抽不出空呀?!鄙蚶蠋煹目跉忸H為無奈,“我們當年學的是俄語,沒想到現在研究生考試各學校都改成了英語。專業課我倒是不怕,師范學院的導師也同意收我,就是英語得過學校的及格線才行?!?/br> 梁蘇恍然大悟,一九七八年才國家才恢復研究生招生,由于之前多念取消高考導致大學生斷檔,國家對此實行了特殊政策:年齡放寬到四十歲、不限學歷、各單位不得阻撓。不過這年頭有資格招研究生的學校稀少,聽方蘭蘭說去年隔壁中專的一個老師考取了上海師范大學的研究生,縣委書記還專門登門恭賀呢。 “我覺得,英語要突擊起來,必須抓好寫作和閱讀分。寫作主要是背課本上的好詞好句,閱讀的話,單詞量上去了就成功了一半?!绷禾K本來想說多聽多說,后來一想,現在條件有限,連個復讀機和磁帶都沒有,只能想辦法學聾啞英語應付掉考試再說。 “唉,只能這么辦了。梁蘇,謝謝你的建議,請你吃糖?!鄙蜢`芝彎下腰,從最底下的抽屜中拿出個銹跡斑斑的大鐵盒,牟足了勁兒打開,原來里面裝著十來顆話梅糖和用報紙包裹的一小包煙絲。 梁蘇知道這年頭糖是稀罕物,沈老師肯定平時也是舍不得吃的。于是道了謝,拿起粒話梅糖剝去糖紙塞入口,頓時酸的她眼冒金星。 “真羨慕你們,能有機會參加高考。其實我也想過重讀高二考大學,又怕學生考上了自己落榜被笑話,只能冒險去考研了?!鄙蜢`芝伸手拈起一粒話梅糖,想了想又放回鐵盒里,“梁蘇,你想過以后要報什么學校嗎?” 梁蘇心里一咯噔,她把嘴里酸甜的糖汁慌忙咽下,故作迷茫的搖了搖頭:“您之前不是說我上中專有希望嗎?我就一直埋頭學習,沒有多想?!?/br> “該想想了,照你期末考試的成績,考上大學問題不大。唉,可惜學校教學質量有限,每年文科只能出三五個大學生,七八個中專生。如果在省會南京的重點學校里,據說前十名都有機會上清華北大呢?!鄙蜢`芝苦笑著搖了搖頭。 離開了班主任辦公室,梁蘇的步履愈發沉重起來。沈老師所說中榜的三五個大學生里肯定包括大專生,她雖然這次拿了年級第一,也不能保證高考還能發揮的這樣好。想不到二十一世紀重點大學的985學生現在淪落到考慮念大專的地步,她失魂落魄地在呼嘯的北風里穿過cao場,朝宿舍走去。 正好是學期最后一天,高一早就放了寒假,畢業班的學生也走的寥寥無幾。梁蘇剛走到cao場邊緣,一輛“二八”大自行車從身后沖了過來,鈴聲耀武揚威按的震天響。自行車靈巧的繞了個圈,停在了她的面前。緊接著身后又竄出兩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原來是班上坐在后排的兩個男生,梁蘇和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話。 “哎呀,不得了,中狀元擺架子了不是?”自行車上的陳躍進雙腳撐地,單手扶著車把,“磨蹭這么久才出來,讓老子一頓好等!” “還不知怎么抄的呢,沒準是去校辦工廠提前偷到了試卷?!币粋€年紀略大的男生插話道,“下次偷了試卷麻煩和哥哥們分享分享?!?/br> 梁蘇雙手交叉在胸前,滿臉無所謂,心臟卻跳的砰砰響。她不想惹怒這幫無賴,畢竟動起手來肯定會吃虧?;蛟S厚著臉皮等他們發泄夠了,就會放她離開? “哎呀,現在還是一副高傲仙女的樣子,誰不知道你是資本家的狗崽子!對了,還有下九流的戲子!”陳躍進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看樣子是被梁蘇的態度惹急了?!皠e以為你考了個第一就了不起,告訴你,大學招生是要政審的。就算僥幸進了大學,等繼續革命,你這種黑五類子弟還是要去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小模樣看著不錯,是你那死鬼戲子爹給你的吧?!绷硪粋€男生輕浮的笑著,“上不了大學也沒關系,你不是有親戚叛逃到臺灣去了嗎?那里是國民黨的地盤,娼妓這個行業還是被允許的?!?/br> 梁蘇雙頰漲的通紅,正想還口,只聽見渾厚的男聲從身后傳來,“什么戲子?你們還沿用舊社會的稱呼,現在早改名叫人民文藝工作者了!陳躍進,你放假不回家帶著人在cao場上欺負女同學,小心我去告訴沈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