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89節
“居桁貴為東宮之主,豈是我想安排就能安排的?!?/br> “那至少有你的手筆在?!?/br> 趙霽漠聲,居云岫沒有再反駁。 晉王在千秋節這日舉辦壽宴, 居云岫不可能不抓住這個機會做文章,選擇在居桁的壽禮上下功夫也是機緣巧合, 確實談不上安排, 只是在背后順水推舟罷了。 “居昊今日不顧他父親顏面, 堅持讓居桁當眾難堪,這也是相爺的功勞?!?/br> 居云岫提醒趙霽,今夜這場鬧劇,他也是幕后主使之一。如果不是他最近派人散布居桁為保王琰不顧居胤的言論,蓄意挑撥居昊跟居桁的關系, 居昊今夜也不可能放肆至此。 說到底,他們一丘之貉,沒一個人干凈。 趙霽抿唇, 心知情況正一步步向著自己不愿意面對的方向發展,可他偏偏進退維谷,不能抽身。 皇帝今日的態度已然很明確,他就是要保王琰,穩朝局,為此不惜暫時放棄給居胤報仇雪恨的機會。他仍是當年那個被他相中的君王,眼里永遠權力大于親情,為達目的,可以犧牲一切。 以前是手足,而今是骨rou,日后,又會是什么呢? 趙霽突然想到居云岫勸說他倒戈的那個夜晚,胸口不可遏制地蔓延開一股寒意,他明白這股寒意的來源。 “居松關究竟有多少人在洛陽?” 居云岫眼睫一動,眸光從睫羽底下透出來:“問這些做什么?” 趙霽道:“事情是人辦的,有多少人,辦多少事,單憑你我之力,功成那日只怕遙遙無期?!?/br> 居云岫心念轉動,猜他多半是借缺人之詞刺探自己虛實,回避道:“相爺若有棘手的事,交給我便是了?!?/br> 趙霽不語。 馬車行駛在夜幕中,車窗上映著幢幢人影,跟宮城不一樣,坊間還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氛圍里,火樹銀花,人聲喧嘩。 居云岫推窗,望著外面街景,道:“前面路口停一下?!?/br> 趙霽蹙眉,目光向窗外掠。 人潮退散,鱗次櫛比的攤鋪沿著大街延伸,前方岔路口,花燈闌珊,光痕斑駁,向左是永樂街,向右則是齊福齋所在的走馬街。 趙霽想到什么,眉眼一沉。 車停穩后,居云岫道:“有些事情還需善后,今夜我晚些再回府,相爺如果有其他忙不過來的事,可交由我一并處理?!?/br> 趙霽喉間梗著一口氣,根本不想再開口。 居云岫道:“沒有的話,那便告辭了?!?/br> 趙霽厭惡地別開臉,回神時,車身已動。 齊福齋今夜不開張,居云岫在璨月的掩護下從側門進入,走上二樓后,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上房門前。 房里燃著燈,但是燈光并不亮,居云岫抬手叩門,手還沒落下,門一開,一只大手伸來。 房門緊跟著一關。 燈光幽微,鼻端被酒氣覆壓,居云岫抵在門上,承受著面前人有些粗暴的親吻。 屋里不大,光暗下來后,更顯逼仄,戰長林攬著居云岫后腰,低頭親著,用力把她帶向自己。 居云岫撞上他,伸手推他胸膛,推不動,反而換來后腰更用力的桎梏。 今日進宮時的一些情形閃過腦海,居云岫一個激靈,后知后覺他在撒氣,氣今日趙霽當眾攬自己的腰。 房里曖昧的聲音起伏,居云岫也掐戰長林的腰反擊,可是他腰上全是塊壘分明的肌rou,掐也是折磨自己,居云岫便改成抓。 戰長林身體明顯一震。 居云岫趁勢躲開他的唇。 喘聲像決堤的水流漫延屋室,暗影里,彼此胸膛都在起伏,居云岫瞪著咫尺間的人,戰長林低頭咬一下她,眼睛亮著,有恃無恐。 “我的腰招惹你了?”居云岫覷他,眼神含怨。 戰長林的大手沒放開:“我就喜歡親你的時候掐著這兒,你不知道?” 他不肯說實話,居云岫要走,被他拉回來。 目光相對,他眼眸在暗處亮而深,藏著欲望和妒忌,居云岫看著,不做聲。 戰長林終于熬不?。骸八诟飳δ銊舆^手腳沒有?” 居云岫反問:“你今日不是跟他同乘一輦,怎不問他?” “……”戰長林眼神更黯,腿往前,一副要“報復”的樣子。 居云岫提前用手指壓住他嘴唇。 戰長林拿開她手腕,低頭:“你當我不敢問?” 居云岫躲開他壓迫下來的氣息,眼睫扇著,知道不能再激他,不然趙霽沒好果子吃,自己今夜肯定也要“遭罪”。 “我在人前是他的夫人,攬腰,牽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br> 居云岫試圖用聯姻的關系澆滅他心里的妒火,可是戰長林的眼睛里的火苗仍然亮著:“只是攬腰,牽手?” 居云岫一愣。 今日跟趙霽相關的所有親密情形再次掠過腦海,居云岫挑眸。 在甬道等輦車的時候,趙霽為避免內侍誤會他們吵架,用非常恩愛的姿勢把她抱上了輦車。 這一幕,被戰長林看到了。 屋里一時靜默,焰火在燭臺上躍動,居云岫環上戰長林脖頸,墊腳吻上他唇。 戰長林的唇偏薄,唇形很正,親著軟而有形,是極其溫柔的觸感,令人聯想到春日里剛被泉水洗過的櫻桃。 居云岫咬了咬,戰長林一下被點燃。 墻上人影晃動,戰長林抱著居云岫轉了個身,一邊走,一邊解自己衣襟。 居云岫抽手替他拉上,低聲:“我還要回去?!?/br> “回個屁?!睉痖L林吻回去,徑自脫下外袍。 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喧囂聲,有商販在兜售,有行人在攀談,隔壁那間妓館最是熱鬧,鶯鶯燕燕的說笑聲、攬客聲浪潮一樣,走一波,又來一波,黏黏膩膩,此起彼伏。 屋里平靜下來的時候,已是一個時辰后,燭盞上的火苗微弱,云收雨歇的床榻被一半燭光、一半月光映照著。 戰長林撩開一邊床帳,夜風從外面吹進來,粘稠的熱氣慢慢散開。 居云岫枕在他另一只胳膊上,凝視他。 戰長林回頭,靜默片刻后,躺下,乖乖把臉湊到她面前,給她看個夠。 居云岫笑,笑完,伸手描摹他英俊的五官。 “你可還記得王鳶?” 戰長林由著她摸自己的臉,答:“王琰之女,太子妃?!?/br> 居云岫似沒想到他能回答得這樣快,且這樣準,指尖停住,眼神意味深長。 戰長林不多嘴,等她接著問。 居云岫凝眸,指尖再次劃到他嘴唇上:“你今日跟她說話了?” 戰長林:“嗯?!?/br> 居云岫:“說了什么?” 戰長林:“問她七夕有沒有空,能否跟我共度佳節?!?/br> 居云岫掀眼。 戰長林大喇喇笑。 窗外已岑寂,戰長林的笑聲雖然低,可是又壞又放肆,居云岫知道他是故意的,眼睛微瞇,處于生氣的邊緣。 戰長林點到即止,解釋:“我問她平日愛不愛出門,是她跟我說,她七夕那日要去靈山寺?!?/br> 居云岫不做聲,戰長林道:“不接著問了?” 居云岫自然不問了,她原本以為他是不知道的,可是現在看來,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王鳶為何這樣恨她,恨到一重逢就要對她百般折辱,答案自然不止王、趙兩家利益沖突那樣簡單。 年少時,長樂郡主居云岫是長安名聲最大、愛慕者最多的女郎,而戰長林這個為肅王府立下赫赫戰功的小狼王背后,也從來不缺乏過愛慕者。 王鳶,便是其中一個。 那時候王琰還算不上朝堂重臣,洛陽王氏在長安也只是名氣平平,王鳶想要嫁給戰長林,嚴格意義上來說還屬于有些高攀。 為達成目的,王鳶先是想方設法結交到周家的四姑娘,再通過周四姑娘走進肅王府,來到了居云岫的香雪苑。 居云岫每次在肅王府里舉辦一些賞花宴、品茶宴時,周四姑娘到場,王鳶便也一定到場,跟眾人一起賞花,品茗,熱鬧起來時,則聊一聊京中最有風華的郎君。 居云岫是很敏銳的人,她能感受王鳶笑容背后的攀附之意,雖然不喜,但想著是周四姑娘帶來的人,便也一直禮遇著。 轉折,是關于戰長林。 當居云岫慢慢發現王鳶的目光總是追逐著前來香雪苑逗留的戰長林,話題也總是圍繞著“小狼王”打轉以后,她便不再愿意給周四姑娘面子,讓這位屬于戰長林的愛慕者踏足肅王府了。 月光漫漫,往事浮動心頭,居云岫最終還是忍不住,求證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戰長林明知故問:“知道什么?” 居云岫盯著他。 戰長林笑:“我又不傻,我每次去找你,她就瞪著倆眼睛瞅我,都快把我臉上瞅出窟窿了?!?/br> 居云岫目光里的銳意不減,半信半疑:“沒有了?” 戰長林笑容收斂,坦白:“她給我送過荷包?!?/br> “收了?” “當然沒有?!?/br> 居云岫點著他的唇,不做聲,戰長林握住她手腕:“其實,偷偷喜歡過我的女郎很多的,你要都審一遍嗎?” 他這樣說,便是希望她審,她審,他講,她便知道他有多搶手,多有魅力。 居云岫直言:“不要臉?!?/br> 戰長林笑,虎牙露著,神態更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