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38節
琦夜不情愿地放開恪兒。 戰長林把恪兒抱進懷里,恪兒不肯看他,戰長林致歉道:“對不起?!?/br> 恪兒望著夜色,噘著嘴。 戰長林再次道:“對不起,恪兒?!?/br> 恪兒脆生生道:“你不可以叫我‘恪兒’,只有阿爹阿娘才可以叫‘恪兒’,你只能叫‘居聞雁’?!?/br> 戰長林如被針扎,啞聲道:“嗯,對不起,居聞雁?!?/br> 恪兒臉色稍稍好轉,慷慨地看他一眼。 戰長林朝他笑笑,道:“下次不會這樣了?!?/br> 恪兒認真道:“下次還這樣,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br> 戰長林鄭重點頭。 哄罷恪兒,戰長林抱他下地,對他道:“我跟你娘說會兒話,說完再來陪你?!?/br> 恪兒不疑有他。 戰長林摸摸他的頭,把他交回給琦夜后,走向樹角。 樹影斑駁,火光照著居云岫一半邊臉,她仍舊不看他,晃著手里的半杯酒,臉頰微酡,不知是否與已醉。 戰長林道:“借一步聊聊吧?!?/br> 居云岫聞言,停下晃酒盞的動作,抬頭。 戰長林背光而立,大概是怕她醉了,看她半晌不動,便伸了手來,手握成拳,是要她抓手腕的意思。 居云岫的確是有些疲乏了,垂下眼,目光在他手背上一停后,抓上他手腕。 戰長林帶她起來。 眾人都聚在篝火周圍,二人走入林深處,晚風拂面,居云岫微醺的醉意逐漸散去,等身后人聲徹底遠后,駐足在樹影婆娑的溪流前。 流水映著皎潔月光,從眼前涓涓淌過,戰長林也跟著停下來,望著溪水對面的樹林。 “明夜我入城救趙霽?!?/br> 居云岫一默后,看向他。 戰長林道:“只有一個條件?!?/br> 林間晦暗,他側臉輪廓英挺,濃密的睫羽底下,依舊是一雙明亮的眼眸。 居云岫收回目光:“什么條件?” 戰長林道:“把你入洛陽后的計劃告訴我?!?/br> 居云岫沉默。 戰長林道:“雖已不是夫妻,但應該還是親人,你不如實相告,我沒法放心。世子現在舊疾復發,一直沉睡不醒,你入洛陽后,要聯絡也是跟我聯絡,事先說清楚,總好過到時候出紕漏?!?/br> 居云岫眼底冷意有些微的消融。 這一次,他還是向她低頭了,跟以往一樣,可是這一次的低頭,再也換不來那些傻傻的擁抱了。 居云岫望向樹林上的那些月光,靜了靜后,道:“晉王多疑,遷都洛陽后,為掣肘趙霽提拔了他的死對頭,此人與趙家有世仇。趙霽看似大度,實則內心已有不忿,他當年擁護晉王上位,目的在趙氏殊榮,在他眼里,宗族與權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誰坐在那個位置上,并不要緊?!?/br> 戰長林道:“你要策反趙霽?” 居云岫道:“對?!?/br> 大齊半壁江山已被他們拿下,如若晉王一再苛待趙氏,甚至為所謂朝局平衡不斷削弱趙霽,趙霽必然心生怨懟,動搖忠心。 這個計劃成功的幾率還是很高的,只是,一旦策反成功的話,那趙霽與居云岫便…… 戰長林克制著問:“所以,會做真夫妻?” 居云岫淡漠道:“有情便真,無情便假?!?/br> 戰長林點頭,睜大眼睛,控制自己不要深究,道:“那,恪兒呢?” 畢竟是龍潭虎xue,成便罷,一旦敗,他恐怕救都救不及。 “恪兒不與我入趙府,會令人生疑,情況不對時,我會派人把他送到長安?!?/br> 送到長安,那便是送到他這里了。 戰長林心里稍微得到了一點安慰,深吸一氣后,道:“明日天黑后我出發?!?/br> 背上的傷還在疼,養一天,應該足夠,要實在不成,到時候再想辦法。 戰長林轉身,居云岫倏地道:“等等?!?/br> 戰長林駐足。 居云岫道:“把手打開?!?/br> 水聲泠泠,襯得夜色更加幽靜,戰長林背對著居云岫,許久后,抬起一只攤開的手。 那只剛剛為掩藏傷勢握成拳頭后,才向她伸去的手。 月光皎白,夜風穿林,良久,身后傳來居云岫的聲音:“自己去找程大夫?!?/br> 落葉在腳下窸窣作響,居云岫從他身邊走過,戰長林放下手,不知為何,眼眶竟一瞬間發熱。 他偏開頭,笑了。 第37章 . 救人 “叫他體驗一回什么叫生不如死?!?/br> 趙霽從昏迷中醒來, 發現手腳全被麻繩緊縛,四下黑漆漆的,他所在之處暗得連月光都沒有。 他喊了幾聲“延平”, 沒有得到回應, 待目力恢復后, 定睛環視四周, 才依稀辨認出這大概是一間門窗緊閉的房屋。 房屋逼仄,他似被綁在墻角, 屏風擋在身前,故而他剛剛根本沒能分辨身在何方。 想到昏迷前的情形,趙霽蹙起眉頭。 白泉寺起火后,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前日在集市里伏殺他的那批刺客,五個人質還在他們手上,以這撥人重情義的性情,多半不會撇下他們不管。 火燒白泉寺, 留下唯一的逃生之路——后山,待他與居云岫倉皇逃脫時, 這撥人就能埋伏在山上故技重施, 一則取他項上人頭, 二則救下那五個兄弟。 趙霽自以為算無遺策,卻沒想到,這撥人最終的埋伏地點會是茂縣城門。 前日還在大興集市的一個縣城,一夜間就成了賊匪的囊中之物,這擱誰能想到呢? 趙霽思及入城時被突襲的情形, 清冷的眼眸里掠過殺氣。 “吱”一聲,一束微弱的光刺破黑暗,趙霽瞇眼, 屏風外,似有人推門而入。 趙霽凝神。 來人是個成年男性,身形偏瘦,士卒裝扮,手里端著漆盤,他原本以為趙霽還昏迷著,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把飯菜放在趙霽面前,抬頭時,倏地對上一雙清凌凌的眼。 “你……”士卒嚇得跌坐在地。 趙霽形容狼狽,然而眼神凜然依舊,定定地盯著他:“你是城中守衛,還是叛賊?” 士卒哆嗦:“我……” 趙霽看他眼神閃爍,心知是叛賊了,想來也是,能給他這個人質送飯的,怎可能是城中的士兵? “我問你三個問題,你如實回答,爾等落網后,我或可饒你性命?!?/br> 士卒莫名其妙,明明眼下他才是階下之囚,怎么還反過來饒恕自己的性命? 趙霽不管他心里如何想,開口:“長樂郡主可曾入城?” 士卒下意識道:“沒有啊?!?/br> 說完忙把嘴巴捂住。 趙霽眼神微動,又道:“我被俘多久了?” 士卒糾結了一會兒,干脆放下手:“今日是第二日了?!?/br> 趙霽最后道:“我的扈從在何處?” 士卒哼道:“我再告訴你這個,那可就真是傻了?!?/br> 說罷,收拾起地上的漆盤,留下那盞燭燈照明后,便欲離開。 趙霽在后道:“我雙手被縛,如何用膳?” 士卒似早有準備,回頭道:“我們老大說了,丞相大人神通廣大,這點麻煩,應該難不倒您的?!?/br> 趙霽蹙眉。 士卒“砰”一聲關上屋門,落完鎖后,揚長而去。 亥時,燈火通明的縣衙里,一堆人喝著酒、劃著拳。 胡靖坐在酒席上首,痛快地飲盡碗中酒后,向底下郁郁不歡的江蕤道:“我說江兄,這該抓的我替你抓了,該放的我也給你放了,你這臉還拉成這樣,可就有點不仗義了?!?/br> 席上的歡笑聲收住,一群甲胄在身的人齊刷刷看向江蕤,江蕤冷眼對著案上酒rou,臉上郁色并不因胡靖的指摘收斂,堅持道:“大齊頭號jian臣,既然抓了,便該殺?!?/br> 胡靖笑著搖頭,一邊倒酒,一邊道:“你這眼睛還是沒睜開啊?!?/br> 三日前,胡靖從江蕤這里獲悉趙霽借宿于白泉寺一事后,靈機一動,立刻就策劃了放火燒寺,夜奪城門一事,等的就是趙霽自投羅網后,挾持他控制茂縣,再靜候朝廷里的那幫人精上鉤。 趙霽是當朝權相,又是趙氏的當家人,皇帝再怎樣多疑,眼下也還是要靠他主持大局,不可能把他扔在茂縣不管,至于那個剛被提拔上來、一心想要趙氏倒臺的王尚書,要是知道趙霽被他拘禁于此,還不得巴巴地上來求合作嗎? 胡靖笑著道:“如今趙霽的命可比這茂縣值錢多了,更比你那些替天行道的念頭值錢,殺了他,不過是泄一時之憤,留著他,你我有大筆的買賣可談?!?/br> 江蕤冷聲道:“我江蕤不是來做生意的?!?/br> 胡靖放下酒壇,嘴角笑容收了。 席間八成以上都是胡靖親信,江蕤部下僅三人,胡靖這笑容一收后,一聲冷笑很快從底下響起,朝江蕤警告道:“我說姓江的,我家大哥愿意跟你談這買賣,那是看得起你,別以為傳個消息就是立下大功了,要沒我大哥出兵,你連趙霽的毛都見不著?!?/br> 眾人大笑,江蕤下首三個兄弟按捺不住,一人斥道:“當日結盟時,分明說好要取jian臣狗命,你們憑什么出爾反爾?” “出爾反爾?人是我大哥抓的,該怎么處置,自然由我大哥說了算,大哥說殺便是殺,大哥說放便是放,這叫一言九鼎,不叫出爾反爾?!?/br> “你!” 這人便想發作,被江蕤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