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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憑這兩方之力想在短短六個時辰內布置出這么一個相當有水準的殺局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誰是樂、宗兩人的同謀?我一下子想到了宗設、大江盟和丁聰三者間那錯綜復雜的關系,莫非真是大江盟?可大江盟似乎又沒有能力在鎮江玩出太大的花樣,畢竟這是漕幫的地頭,難道說漕幫真和大江盟沆瀣一氣了? 吞了顆唐門秘制的解毒丹以防萬一,我一邊調理內息整理思路,一邊朝來箭的方向望去。 巨大的爆炸聲驚起了熟睡的人們,古津大街上的幾乎所有人家都點亮了燈火,一時間整條大街燈火通明,就像時光倒流,回到了夜幕初降華燈初上的那一刻,更有膽大的開門趴窗的張望起來,只有對面那座大宅靜悄悄的不見一絲動靜,和周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死……」 耳邊傳來邱福的聲音讓我稍稍松了口氣,雖然那聲音聽著很不真切,可畢竟有了點聽力,聊勝于無。見連滾帶爬爬過來的邱福三人身上都帶著多處箭傷,知道他們派不上用場了,目光便轉向了軍士們。 逡巡一圈不見裘松的影子,想起他靠石獅子最近,估計已經陣亡了,好在烏德邦治軍有方,活下來的十幾人并不如何慌亂,收攏在一起商議兩句后,一騎突然朝來路狂奔而去,余下的則布成圓陣,緩緩向我靠攏過來。 「別情,對面情形不對頭??!」躲在旁邊梧桐樹后的慕容一邊大聲提醒我,一邊拔出斷骨,那斷骨看來扎得頗深,疼得他連聲音都變了調,鮮血頃刻間就染透了他的長袍,他飛快點了幾處xue道,血才堪堪止住。 我扔給他一顆解毒丹,剛想告訴他,對面十有八九是樂茂盛及其部下,卻見對面宅子的大門猛然打開,一隊隊手執兵器的精壯漢子從院子里蜂擁殺將出來,漢子們俱是黑衣黑褲頭扎白帶,胸前俱繡著斗大的一個「漕」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那么大義凜然,慷慨激昂。 為首一人,年不過而立,身長八尺,膀闊腰圓,即便在北地也難見到如此高大雄壯的漢子,正是何慶死后接任漕幫副幫主的湖廣后起之秀張長弓。 他手中四尺長刀向天空一揮,身后眾人頓時狂呼起來,百余號人的呼號匯成一聲巨雷般的吶喊,饒是我耳力尚未恢復到原來的三成,也聽得清清楚楚。 「殺??!殺倭賊??!」 【第二十四卷·第六章】 第二十四卷·第六章 殺倭賊? 我和慕容面面相覷,兩人誰也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張長弓的出現并不出人意料,可為什么目標對準了倭賊,難道他們不是同伙嗎?可不是同伙,他們怎么知道這里埋伏著倭賊呢? 「張長弓,你在弄什么玄虛?!」慕容忍不住從樹后閃了出來,指著張長弓喝道。 張長弓恍若未聞,手中長刀一指慕容,他身后百余幫眾便齊聲高呼:「漕幫好漢殺倭寇,大明江山萬萬年!殺!殺!殺!」 邊喊邊朝慕容沖了過來,古津大街寬不足五丈,這群漕幫弟子眨眼便沖過了大街中線,那十幾個軍士想上去阻攔,卻很快被洶涌的人潮沖亂。 好毒辣的計策!我頓悟對手的用心,心下不由一凜,移花接木加嫁禍江東,竟是要名正言順地取我性命!那口號雖然粗俗鄙陋,卻有極強的煽動力,不少百姓拿起了扁擔燒火棍沖出家門,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我知道盲從的民眾擁有多么強大的力量,蟻多咬死象,當年與蕭雨寒齊名的一代豪強樂放天就是死在了一群什么武功都不會的亂民手里。面對這亢奮的人們如果不知進退的話,就算我和慕容聯手,怕也要生生累死了,即便沒累死,在暗中以逸待勞的樂茂盛也絕不讓我有絲毫喘息之機,那時再對上四陽珠鏈,我只有死路一條!除非現在就遠揚而去,否則只有用我的官家身分讓那些發燙的腦袋冷卻下來,才是唯一的活命之路。 然而近藤的出現,讓我忍不住想冒一次險──宗設是個禍根,今番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何況還捎帶著個樂茂盛!關鍵是要讓眼下這些無知的人們知道,我并不是倭賊,而是抗倭英雄王動!對方既然打著殺倭賊的旗號,自然是不愿和官府作對,事情大有可為。 顧不上理會樂茂盛「四陽珠鏈」的威脅,我閃身站在了慕容身邊,高聲喝道:「住手!我是蘇州通判……」 話剛開了個頭,我就覺得身子斜后方一道勁風壓體,知道有人暗算,暗叫一聲不妙,來不及把話說完,人已鬼魅般地閃向一旁,只見一只拳頭大小的光輪從我身側掠過,正切進了一名漕幫弟子的胸膛,那漢子悶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 事情發生的太快,旁人只看到我從樹后閃出來,那漕幫弟子便中了暗器,自然把我當成了罪魁禍首,一時群情激憤,向我殺將過來。 倒是張長弓似乎認出我來,臉上頓時浮起一層難以置信的表情,腳步也緩了下來,待身邊幾個漕幫弟子越他而過,沖到了他的前面,他才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大家住手!是王動王大人……」 幾枚激射而來的十字鏢打斷了他的話頭,排在名人榜榜尾的他大概是初次遇到這種異國暗器,一時應付的左支右絀,再沒功夫替我辯解。 我心頭大定,看來漕幫不像是反水,倒像是被人蒙蔽了,解釋開來,正好變成我的援軍斬殺倭賊??上业暮眯那椴]有持續多久,張長弓明明喊出了我的身分,可那些漕幫弟子竟似充耳不聞,依舊吶喊著朝我沖殺過來。 難道這些人都聾了不成?我滿心的疑惑,忍不住朝眾人頭上望去,猛然發現每個人的耳朵都在白色繃帶下高 高凸起,像是生出了兩只角似的,心下頓時醒悟過來,原來他們竟都堵上了耳朵,難怪聽不到別人說話了。 我既驚訝又好笑,只是我卻沒時間解決眼下的窘境,暗算我的那枚十字鏢力道十足,自己眼下聽力大損,稍一分心,很可能要吃大虧,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這個可怕的偷襲者。 一腳踢飛一個接近我的漕幫弟子,我高聲叫道:「宗設,你給我出來!藏頭露尾的,還算什么武士?!」 宗設集團中能有這等功力的僅寥寥三幾人,近藤已死,華青山又不善暗器,不是宗設,就是阪本,而發起第一擊的自然是宗設的可能性最大。只可惜我聽不到遠處的動靜,等我轉向那枚十字鏢的來向時,只看到漸漸圍攏上來的漕幫弟子,發鏢之人卻不見了蹤影,想起素卿告訴我,倭人武士最重視自己的尊嚴,便激將起來。 話音甫落,旁邊幾株梧桐樹上的枯枝突然活了過來,緊接著,十數道寒芒劃過夜空,飛向擁擠的人群,人群中頓時發出凄厲的慘叫聲。而后面的人看到這詭異的景象,俱都驚叫起來。 驚叫聲中,樹上的兩個東瀛忍者飛身而下,直撲張長弓而去,幾個漕幫弟子上前阻攔,卻被兩人手起刀落斬成兩段,那以命換命的兇狠刀法一時間震懾住了眾人,讓那兩人輕易地殺到了張長弓的近前。 我卻放下心來,那兩賊雖悍不畏死,武功卻是稀松平常,刀法剽悍的張長弓正是他們的克星,對付他們反比對付暗器來得輕松。于是我一邊應付著漕幫弟子的進攻,一邊飛快地把仍留在梧桐樹上發射暗器的倭賊查看了一圈,卻沒發現扎手的人物。 見我和慕容處處手下留情,圍攻的漕幫弟子以為我倆軟弱可欺,個個奮勇向前,攻擊越發大膽。而我找不到宗設,心中漸生不耐,下手便狠了三分,斬龍刃一劍刺穿了離我最近的少年肩頭。 血花飛濺中,少年慘叫一聲,突然仆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便沒了動靜。慕容心里大概也憋著一口氣,又沒看清那少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以為我開了殺戒,當下不再留情,移花劍陡然快了三倍有余,一伸一縮,兩個漕幫弟子頓時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眨眼間三人喪命,近前的幾個漕幫弟子頓時睚眥欲裂,不退反進,竟似要拚命一般。慕容則是劍出如風,轉瞬間又劍斃兩人,漕幫的攻勢才逐漸緩了下來。 在少年倒地的一剎那,我便看到了深深嵌入他后脊梁的那枚十字鏢,曉得宗設是把這無辜的少年當作了挑動眾人情緒的工具。 看到漕幫弟子悲憤的眼神和奮不顧身的搶攻,我心中一嘆,宗設的詭計到底還是得逞了!而他這一手不但影響著今晚的戰局,甚至影響著今后江湖局勢的發展──死了人,不管有什么理由,慕容和漕幫的關系都要蒙上一層陰影,一旦處理不當,兩家很可能反目成仇。 隱約猜到眼下的一切很可能是大江盟設的局──它可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漕幫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可憐蟲罷了,然而事已至此,再埋怨漕幫個個都是豬腦已毫無意義,再說,慕容和漕幫反目同樣符合我的利益,算起來我倒要感謝大江盟。何況,倘若能借機殺了宗設,自己雖然遭到暗算,可并沒有虧本,反倒大有賺頭,目光遂如雷似電掃向了少年身后。 總算老天開眼,在一群漕幫弟子中間,我終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相貌平平,個頭不高,又穿著漕幫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竟差點讓我錯過了。 「宗設,拿命來!」我精神一振,大吼一聲,揮刃殺去。 不再約束自己武功的我陡然發出的強大氣勢終于讓圍攻的漕幫弟子膽寒了,紛紛朝一旁閃去。宗設卻不為所動,當他發現我已經認出他的時候,他甚至不再游移躲閃,反倒冷冷地望著我,那目光里滿是怨毒和仇恨。 眼看離宗設僅有十步之遙,我猛吸一口氣,內力提到十成,斬龍刃橫在胸前,再近兩步,就是天魔殺神的最佳攻擊距離,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你的性命留下! 九步、八步!我雙足一點,身子已如大鳥一般騰空而起,可就在這時,我只覺得左胯一涼,一股寒氣驟然逼來! 下意識地在半空中一擰身子,卻依舊沒能躲過悄無聲息偷襲過來的那口鋼刀,鋒利的鋼刀帶出一蓬血花從我身邊劃過,才被我一指彈落在地。 宗設眼睛陡然一亮,身形立動,一反手從背后抽出斬馬刀,如出閘猛虎似的直撲過來,眨眼就到了我的近前,斬馬刀順勢橫劈,快如閃電,竟是要把我一刀兩斷! 來不及咒罵華青山──他該是那個卑鄙的偷襲者,斬龍刃奮力斜劈下去,正和斬馬刀砍在一處??煞讲艦榱硕惚芡狄u,我已經失去了最佳的出手方位,在半空中又無處借力,力道不足七成,雖然攔住了斬馬刀,可刀上傳來的那股絕大的力量卻震得我胸口一窒,虎口發麻,斬龍刃更是險些脫手而飛,還好我應變迅速,借勢向后飄去,才堪堪躲開了這要命的一刀。 「這廝的毒傷竟然痊愈了?!」 這樣的結論讓我一下子失望到了極點!按照原先得到的情報推算,解雨的那一劑毒藥至少折損了宗設三成功力,我有把握五招之內摘下他的首級,之后,自己仍有余力從漕幫的包圍圈中從容脫身而去,可眼下宗設竟然奇跡般地武功盡復,想一對一真刀真槍地殺死與十大不相伯仲的他,除非他肯配合,而我又肯付出相當的代價,否則,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我如愿以償,也絕逃不過樂茂盛的一箭! 自己竟然打錯了如意算盤! 可不容我懊悔,宗設已經如影隨形地跟上來,一刀 緊似一刀地向我劈來。他刀法極似連家拔刀訣,直來直去全無花巧,卻是迅疾如雷,又占得先機,竟逼得我一連防守了七刀,卻無法攻出一招!而這七刀攻防雖然都是刀法中最簡單的劈和擋,卻兇險無比,饒是我和宗設功力深厚,都架不住這生死相搏的巨大消耗,霍霍刀光中已是呵氣繚繞,汗珠飛舞,喘息聲不絕于耳了。 我清楚地感覺到,鮮血正不住地從左胯傷口滲出,那道傷口雖不深,卻足有半尺長,越是發力,血就滲得越快,而左肋的箭傷也針扎一般的疼痛,還要一心二用提防華青山,知道再讓宗設這么攻下去,遲早要落敗而亡。而慕容那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竟沒有跟上來助我一臂之力,心里緊張得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里,好在當初為了混入大江盟,我曾在拔刀訣上下過一番功夫,對破解拔刀訣頗有心得,使出彈蕩兩種奇妙手法侵消著宗設的刀勢,斬馬刀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地減弱下來。 宗設似乎有所察覺,第八刀虛晃一招,刀法陡然一變,斬馬刀似慢實快地在夜空劃出幾道光痕,彷佛如絲秋雨飄了過來,肅殺而纏綿。 「你喜歡雨?好,我陪你!」 我心頭大定,雖然宗設這路刀法從沒見過,可師傅說過,我心思玲瓏,對付我,那些精致巧妙的招數反不如簡簡單單的一劈一刺來的管用,不假思索地一抖手腕,春水劍法的絕招「小樓一夜聽春雨」便瀟灑而出,一下子就把那雨絲攪得紛紛亂,頃刻間攻守易位,我竟一下子占得了上風。 我甚至還有閑暇觀察周遭的情況,大概是宗設的裝束迷惑住了一干漕幫弟子,弄不明白自己的幫會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個絕頂高手,于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奇,只是這等高手對決是絲毫沒有弱者插手的余地,他們只是團團圍住我和宗設,一邊小心戒備,一邊猶豫著替似乎是自己人的宗設吶喊助威。 人群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無法得知慕容眼下的處境,只是從樹上倭賊發射的暗器路線看,那些可惡的倭賊明顯是想誤導漕幫,而耳邊傳來漕幫弟子的一聲聲怒喝也證實,慕容正陷入了圍攻中,和漕幫的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