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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呢?大江盟又知不知道他進京留京這件事呢?」 想起風大蝦的身份雖然已經公開了,卻極少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倒是沒有幾人認得他,直覺告訴我,他此番留京,十有八九是高君侯瞞著大江盟偷偷安排的。 而高想必是認定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少不了在煙花之地出沒,才把說書的場地設在了粉子胡同。只是高君侯的目的何在,我一時弄不清楚。 被周圍的人擋住了視線,風大蝦并沒有注意到假裝和蔣遲說話而擰過頭去的我。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去了后院,透過門簾看過去,后院早搭上了遮雨棚子,已經有幾個人等在那里了。 聽眾人嚷嚷才知道,通達車行那邊的棚布都被調去蓋貨物了,沒辦法說書,風大蝦就直接來了蘭家,有人飛快地沖出去,似乎是喊人去了。 店里的伙計頓時來了精神,果然后院傳來一溜介的喊聲,要酸梅湯的、要冰鎮河鮮的,叫聲此起彼伏。 老板一邊興沖沖地刮著冰屑,一邊回著蔣遲的問話。 「風小先生書說得那個好呀,連百花樓的老板娘都說,他嘎崩溜脆的就像俺們家的冰鎮河鮮。說的什么書?人家可有個文縐縐的名字,叫做大明英烈傳之破倭記,說的就是本朝的故事……」 「哦,可是京衛指揮同知沈希儀大人與刑部員外郎王動大人聯手大破倭寇宗設的故事?」 「誰說不是!」 蔣遲不由嘿嘿笑了起來,趁別人不注意,沖我眨了眨眼。 說話間,陸續又有二三十個漢子來聽書,想來就像那些風流才子難以抗拒蘇瑾孫妙的魅力一般,雨再大,也擋不住這些癡迷的聽眾。 「上回書咱們說到,這沈大人和王大人兵分兩路之后,沈大人就率領一標人馬來到了南匯嘴……」 檀板一拍,慷慨激昂的聲音陡然響起,如金戈鐵馬,颯然浮空,說的正是與宗設的松江一戰。 故事多是從上報朝廷的邸報中演義出來的,自然錯謬百出,而我和沈希儀的形象更是被美化了不止十倍,兩人都成了智謀好似諸葛亮、武功賽過呂關張的活神仙。 不過英雄向來就是平民百姓的夢想,英雄的故事向來就為平民百姓所津津樂道,夸張只會帶來更多的聽眾,卻不虞被人戳破這美麗的肥皂泡。 若不是高君侯師徒顧忌著我的名聲,為了賺錢,大概早在這刀光劍影生死搏斗間,給我安排了無數美女相伴——雖然那其實更接近事件的真相,如此聽眾就更覺得過癮了。 「聽說這位王大人還是去年應天府的解元公,真是文武雙全??!」 蔣煙聽得神馳意往,忍不住贊道。 「李大人也是進過學的舉人老爺?!固m丫頭不服氣地道。 蔣煙大為驚訝,不由上下打量起我來。 「不過是個落第舉子罷了,不值一提?!?/br> 蔣煙卻沒言語,我知道她起了疑心,也不去辯解,卻和蔣遲一道聽起書來。 風大蝦口才極佳,幾人都聽得入了神。不知過了多久,猛聽檀板聲起,不知不覺間今兒的一回書已然說罷。 眾人久久不愿離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松江那場戰事來,風大蝦似乎也沒了事情,跟著眾人一起議論起來。 我問過蘭丫頭才知道,他每日只在粉子胡同演四場,一品樓、通達車行、蘭家和百花樓,這里已是下午的最后一家了。 我暗自一笑,這四家地方,倒是把上至公卿名士,下至販夫走卒一網打盡了。 見蔣遲撐得直揉肚子,自己又不太想和風大蝦打上照面,正要起身離開,卻聽后院一人大聲嚷道:「……到底誰沒見倭賊?那個立花勘助被打入刑部大牢的時候,老子還照他屁股狠狠踢了兩腳哪!那廝生的兇神惡煞一般,沒有丈高,也有九尺,比風小先生書里說的還要兇惡哪!」 立花勘助被押解來京城了?我心中微微一怔,旋即釋然,他是宗設集團的二號人物,是此番剿倭俘虜的倭寇里地位最高的一個,朝廷自然重視。 當初,他被俘后便由軍方關押,而我在寧波與沈希儀分手后就與軍方再沒有接觸,便不曉得他的下落。沈希儀大概也因為調職京城,同樣再沒插手剿倭事宜。 只是立花勘助既然押解進京了,卻沒有通知與此事關系密切的我,想來皇上對無名島一戰還心存疑慮,要用立花的口供與我們上報的戰功相互比對,以證真偽吧! 好在當時沈希儀壓制下了眾將的意見,沒有浮夸戰功! 我暗自慶幸,冷風一吹,后背一陣發涼,才恍覺自己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是自己疏忽了,可這等重要的情報要靠我在大街上道聽途說才知曉,自己在京城還真像個聾子瞎子??! 這種被動的局面不打破,很快就會有我好受的了。 秦樓不能動用,魔門星宗不能動用,白瀾原來手中的線人亦不能動用,我驟然發現自己手頭的資源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豐富,在京建立屬于自己的線人網已是刻不容緩。 可從哪里招募人手呢?我目光不禁轉到了蔣煙身上,她倒是個極合適的人選,若是蔣遲還不知道她偷兒的身份,倒是可以以此要挾她,讓她為我效力。 還有風大蝦……想到這個機靈少年,我心頭驀地一動,既然立花勘助可以被解到刑部來,那么被丁聰收監的周福榮同樣可以解到刑部。如此一來,對日后抓捕審訊宋廷之極為有利,畢竟周福榮是在宋廷之指使下直接與倭寇交易的關鍵人物。 好在離秋決還有段時日,除非是斬立決,否則就算刑部核發了周福榮的死刑,也還有時間來挽回。 而為避免打草驚蛇,有關周 的事情我能不開口最好不開口,剩下的最佳人選當然就是蔣遲了,只要他提醒皇上,需要周的口供與立花的口供相互參照,皇上自然會讓刑部將周押解來京。 礙著蔣煙,我暫時把這個念頭放在了一邊。和蘭丫頭說笑了一會兒——小妮子想來是真的喜歡上了我,把閨名和生辰八字都偷偷告訴了我,三人才出了蘭家,逕直向東而去。 翠云閣的小鳳仙是和白牡丹齊名的西城名妓,白牡丹占得冷艷二字,小鳳仙則妖媚過人。 蔣遲是她的入幕之賓,招待自然周到,蔣煙則去了姑娘房里扯東道西去了,我走又走不得,百無聊賴,小鳳仙便叫來自己的親meimei小菊仙陪我,四人嘮起家常來。 官家隱秘、市井奇聞,小鳳仙似乎有說不完的新鮮事兒,可分寸卻把握的極好,特別是偶爾涉及官場上的人物,就根本聽不到她直呼姓名,只有像蔣遲這般熟知京城官場的人才能聽得明白,發出會心一笑,而我看上去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她不時穿插一些俚語笑話讓我不至于覺得受到了冷落。傳言她雖不輕易接客,但一旦看中某人,媚惑的手段就極其高明,此番相見,果與秦樓莊青煙不相伯仲。 其實我的心思并沒全放在小鳳仙的身上,因為我已經隱約猜出了蔣遲非要帶我來翠云閣的奧秘——小鳳仙的這些話大概很快就會出現在萬歲爺的書桌上,而我則是這些情報的證人。 雖是皇上的親表哥,蔣遲做事還是慎之又慎??! 「……竟有這事?!我的小親親,你別生氣,少爺我明兒就帶人把教坊司鏟平了!」蔣遲怒氣沖沖地道。 他和小鳳仙正談起東城教坊司的紅人柳如眉,小菊仙插了一嘴,說柳如眉仗著教坊司的地位,最近一直在詆毀她jiejie,甚至連翠云閣都不放過,說它買賣人口,逼良為娼云云。 看年幼的小菊仙似乎覺得翠云閣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禁暗自好笑,翠云閣在京城的地位,就與快雪堂在蘇州的地位相仿,這等規模的妓院,若說沒有買賣人口逼良為娼的事情,那才有鬼哪! 而她小菊仙有個名滿京華的大牌jiejie罩著,自然不太曉得那些苦命女子的凄慘境況。 小鳳仙倒是大度得很,說同行相爭,難免意氣用事,而且教坊司自從寧白兒突然失蹤后,只靠柳如眉獨撐大廈,她不免心情急躁,幾人便說起教坊司的風月來了。 我想起寧師姐提到的那個錢萱,便鼓動蔣遲走一趟東城。 「今兒雨太大了,趕明兒我一定陪你去,一定!」蔣遲以為我好色心起,曖昧地笑了起來。 「一言為定!」我站起身來,笑道:「東山,你留在這兒和鳳仙姑娘溫存吧,我可要回家了,兩頭母老虎在家等著,回去晚了,可沒什么好果子吃?!?/br> 離開翠云閣,我變換容貌匆匆趕回刑部,立花勘助已解入京城,我便想看看刑部是否從他嘴里得到了新的情報。 可遍尋陸眉公卻不得,后來才有人告訴我,他也被尚書趙鑒臨時調去參加中元節的保衛工作去了。 這趙鑒也是個馬屁精!我不由恨恨道,見皇上尊寵道教,他便把一個中元節的保衛規格弄到幾乎和春節除夕相當! 想想自己到刑部報到已經好幾天了,卻一直沒碰到他,他也沒說召見我,想來精力都放在了拍馬屁上。 轉念卻突然想起一人,心中頓覺柳暗花明,便直奔刑部大獄而去。 在其對面一酒肆候到傍晚時分,就見幾人打著傘匆匆而出,其中一人獐頭鼠目,正是在押解楊慎途中與我結下酒rou交情的黃憲。 尾隨著他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發現沒有人跟蹤,我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沒想到,半年沒見,大人已經高發了!本以為能在今科金榜上見到大人的名諱,沒想到大人卻是另辟蹊徑……」 在一處僻靜的小酒館里,我和黃憲把酒言歡。黃憲在蘇州吃了我不少好處,此番相見,本來有點忐忑不安,見我態度和藹親切,才放松下來,不知不覺地就有了投靠之心。 「剿倭一戰可不是白打的?!刮倚Φ?,隨口問道:「聽說立花勘助已被解到京城了?」 「怪不得大人微服?!裹S憲覺得猜到了我的心思,嘴角露出一絲得意,只是很快就收斂起來:「立花勘助是月初押解到案的,三法司已經聯合提訊他兩次了,大人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說我才入刑部,自然不清楚,何況我還是當事人,理應回避,隨后問及庭審的結果如何。 黃憲遲疑道:「聽說這廝狂妄的很,在公堂上只是咆哮大罵,說您和沈大人手段卑劣,不是好漢,還說您若是有種,就真刀真槍地和他打上一仗!」 「哼,和倭寇有什么道義可講!」 話雖這么說,我心頭卻是一塊石頭頓時落地,暗自慶幸,幸好抓獲的是立花這個魯莽漢子,換一個機靈點的攀污我兩口,恐怕我也吃不消。 以后再遇上這事兒,干脆就拿人頭報功,反正死人是絕不會和我唱反調的。 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目光如雷似電,驚得黃憲手一抖,酒差點撒了出來:「大人眼神……怎么比陸大人還要……威嚴?」聲音中已是微微有了懼意。 【第十九卷·第三章】 第十九卷·第三章 大雨依然滂沱,可此刻雨滴打在油傘上,聽著倒像是一曲優美的樂章。 雖然沒從黃憲嘴里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但他表露了要與我站在同一個戰壕里的強烈愿望,在他看來,我身上披著無數耀眼的光環。 論親友,姑夫桂萼、師兄方獻夫都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論自身,既有剿倭軍功在 手,又是一榜解元,官職連升三級已經足以說明皇上對我的重視和信任,日后他升官發財可都要指望我了。 如此一來,刑部大獄有什么風吹草動,我就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得到消息。 趁著大雨夜色,我找到了蔣逵,讓他動用手下那些牛黃馬寶一點點地將風大蝦逐出粉子胡同,直至在京城無法立足為止;又讓他留意粉子胡同等幾大風月場所聚集地出現的陌生人。 既然高君侯敢違抗我的京都禁武令而留下風大蝦,那么大江盟、慕容世家同樣也不可能那么老實,一旦埋伏下線人,我的分身恐怕很快就會暴露,這對我自然大為不利。 好在現在朝廷那邊還沒有人來監視我的行蹤,也不知是皇上在向我暗示他用人不疑,還是覺得我武功實在太強,貿然使用,會暴露這些探子的身份。 「說起來,更該感謝的是老魯哩!」 從馬寧子胡同隔壁那條街開始,我就借口中元節保安需要,挨家客棧盤查。 或許是沒想到這大雨天的我竟然親自突擊檢查,在胡同口的一家客棧里,我果然看到了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 「大、大人,俺……俺這就離開京城?!国椬﹂T總管宋維長誠惶誠恐地道。 「可以??!」 「多……多謝大人?!顾尉S長神色一松。 「不過,宋總管大老遠來一趟京城不容易,本官看在你們司馬掌門的面子上,怎么說也該送上一樣禮物,你看……一副上好鐵木棺材如何?」 淡淡的笑意猶在嘴邊,一道凜冽寒光帶著逼人的殺氣陡然從我腰間飛起,寒光過處,一顆大好頭顱橫飛而出,凄紅血柱頓時沖天而起。 「為了你們,就算殺盡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 「三哥,你好有氣魄耶!」寧馨心神俱醉,撲進我懷里,滿眼都是崇拜。 在她心目中,死個賤民并不值得大驚小怪,聽到情郎重視自己,她頓時心花怒放。 「……明天……賤妾陪相公打口刀吧!」一旁正在擦拭著寧馨佩劍的魏柔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人卻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盯著劍刃上的一個缺口。 佩劍雖然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