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比小時候安靜了很多。

    書彤是初一的班主任，教語文的。那天也不知道為了什么事，讓他放學去一趟辦公室。

    他過去的時候，辦公室一片寂靜。

    書彤不在，辦公椅上坐了個小女孩。十一二歲的樣子，羊角辮，穿了條粉色的小裙子。兩條白皙的蘿卜腿下垂，懸在半空晃啊晃。

    “你是來找我mama的學生嗎？”她慢吞吞地說，“我mama……臨時開會去了。她說她馬上就回來了……讓你等等?！?/br>
    大概是被囑咐要說這些話，一邊回想，一邊念得磕磕絆絆的。

    好不容易說完了，又坐得端端正正的，低頭做數學作業。

    兩個人相安無事也默不作聲地在辦公室里度過了十多分鐘。

    期間，書彤也一直沒回來。

    “哥哥，”小女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了筆，轉過身趴在椅背上定定地看著他，指了指唇角，“你這里怎么了？你是受傷了嗎？”

    陳燼往后靠進椅子里，懶洋洋的。

    “說了你也聽不懂，做你的數學作業?！?/br>
    “我都做完了！”

    她把桌上的作業收進小黃鴨書包里，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往鴨嘴里掏了掏。

    掏了一會兒，挖出了滿手的創可貼。有輕松熊的，海綿寶寶的，史努比的……粗略估計有幾十張，集郵似的。

    “你痛不痛哇？”她鼻子和眉毛皺了皺，仿佛能切身感受到疼痛一樣。

    下一秒眼神又亮晶晶的。

    “我mama說了，只要貼上創可貼就不會痛了哦?！?/br>
    陳燼忍不住勾起唇角。

    這傻瓜蛋。

    這種拿來騙三歲小孩的話也信。

    —

    林書夏一個人坐在沙發角落里。

    卡座上的人很多，好幾撥人在玩游戲，熱火朝天的。她不會玩，但看著別人玩倒還解悶。

    “夏夏！”

    舒雯坐在沙發對立角，朝林書夏招了招手，“你快過來拍照?！?/br>
    林書夏一走，肖揚立馬就湊了過來。

    “什么情況？！我有一天居然看到你的外套穿在別人身上！還是個女生！”

    肖揚說著說著，忍不住控訴：“上次我去你公寓！酒灑了一身！也沒見你借你兄弟我一件衣服！”

    陳燼抬手按了兩下發僵的脖頸，沒什么多余的表情，淡聲道：“小姑娘覺得冷?！?/br>
    肖揚：“……”

    您還知道您是一個性冷淡嗎？

    原來您還會關心小姑娘冷不冷的？！

    肖揚嘴唇蠕動，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亮。

    是陳燼的。

    看到上面的備注，肖揚噤聲。

    陳燼拎起手機，面無表情地走出去。

    —

    畢竟是宿舍第一次團聚。

    哪怕只是待在卡座的沙發上，幾個女孩還是不停地變化拍照的姿勢，拍下了幾十張不同的合照。

    看了一眼時間，林書夏問道：“快十點半了，我們要回去嗎？”

    宿舍樓有明文規定，超過晚間十一點回來，就算晚歸。

    進門要登記，還要上報給輔導員。

    “行，我和初意去上個廁所?！笔骣┭劬σ黄?，看到林書夏身上的外套，提醒道，“你記得把外套還回去?！?/br>
    林書夏“嗯”了一聲，脫下身上穿著的夾克。

    拎著黑色的衣領，伸手理了理上面被壓出來的夾克褶子。

    他抽煙時外套大約放得不遠，沾染上了煙草味。

    淡淡的，意外還有些好聞。

    而在這之中，還夾雜著一股似有若無的白茶香——是她身上身體乳的味道。

    林書夏頓時有些為難。

    人家好心好意借給她一件夾克，她還弄臟了。

    是不是應該要去和他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外套帶回去洗一洗，再還給他。

    “不好意思，你的外套我能——”林書夏轉過身，聲音戛然而止。

    方才還熱鬧的沙發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桌上還放著一圈兒鑰匙。

    估計有人會回來。

    “你好?！狈諉T正好托著托盤經過，見林書夏呆站著，問道，“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林書夏頓了頓：“有紙嗎？可以寫字的那種?！?/br>
    服務員點頭：“稍等?！?/br>
    等服務員拿來紙后。

    林書夏從包里拿出筆，刷刷地寫下自己的聯系方式，又遞還給他。

    “就是剛剛坐在那里的那個男生，黑發黑t……”

    服務員一晚上都在往這兒送酒，多少都是有點兒印象的。林書夏指了指位置，又大概描述了下對方的長相。

    服務員似乎是認識他的，驚訝地看著她手里的外套：“燼哥的？”

    林書夏想了想，好像是有聽到別人叫他“阿燼?！?/br>
    于是點點頭：“外套我帶回去清洗，紙條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如果他覺得清洗不妥的話，也可以聯系我看怎么處理比較合適！麻煩你了！”

    服務員接過紙：“好的，我會轉交給他的?！?/br>
    見事情解決了，林書夏松了一口氣，走到臨近門口的走廊等舒雯她們。

    走廊很長。

    盡頭有一扇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打開，冷風隨之灌了進來，夾雜著一絲絲有若無的煙味。

    林書夏垂下眼，沉默了幾秒，重新穿上了外套。

    他的外套很大，穿上去寬寬松松的，袖子半截空蕩蕩的，長度直接蓋過大腿。

    很暖和。

    外面的天色越發暗了。

    整座城市像是被裝進了深藍色的幕布里，四四方方的。偶爾有霓虹掃過來，驟然照亮上方的天空。

    叮咚一聲。

    手機震動，是舒雯發來了消息。

    舒雯：【初意肚子痛，可能要久一點?！?/br>
    林書夏：【很難受嗎？要不要我去買點止痛藥？】

    舒雯：【不用，上個廁所就能解決的事兒?！?/br>
    林書夏低頭回復。

    余光瞥到停在自己跟前的球鞋，以為自己擋路了，也沒抬頭，往旁邊走了兩步。

    那人跟了過來。

    林書夏后知后覺地抬眸，看到一個男生擋在了她面前。

    對方大學生模樣，麥色的皮膚在酒精的泡發下變得通紅，像個圓滾滾的西紅柿，聲音沙啞的：“美女，你一個人嗎？”

    林書夏沒說話，她見過那種不管不顧沖上來抱住人使勁蹭的醉漢，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

    看到她的動作，他笑了起來：“幫個忙啊美女。我玩游戲輸了，過來要你的手機號，給一個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又補充道：“你給了我就走，怎么樣？”

    林書夏努力保持鎮定，睫毛眨動，平靜地“嗯”了一聲。

    西紅柿很意外：“真給我？”

    林書夏沒回答，直接念出了改動了幾個數字的號碼。

    大概沒想到眼前眼睛烏黑一臉清純的女孩會騙人，他也沒撥通電話驗證，將手機收進了褲兜里。

    “那我們就算認識了，晚上回去我給你打電話啊，記得接?！?/br>
    林書夏沒應他。

    在看到他轉身就要離開時，下意識輕輕松了一口氣。

    “欸可我待會回去，我朋友要是不信這是你手機號，那我可怎么辦？”

    他突然又回過身來，盯著林書夏舔了舔唇，得寸進尺的：“要不美女你讓我親一下唄！我朋友在那邊都看著呢！親一下總不會是假的?！?/br>
    透過他的肩膀，林書夏看到他口中所謂的朋友們。

    就坐在不遠處的卡座上，一群男生伸長了脖子往這里張望，臉上掛著看好戲式玩味的笑。

    要號碼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