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爾德求助似地看向唐赫，唐赫直接從桌上的文具盒里拿出一支筆，翻開桌上的語文讀本，隨手翻到那一頁就在旁邊的空白紙上抄著。

    羅爾德也仿照著他，把桌上的英語書翻到最后一頁，抄起了單詞。

    演學生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的去學習。

    導演是一個穿著格子衫，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更像程序員，而不是導演。

    他沒拿喇叭，手里抓著狀似劇本一樣的紙，卷成一個筒，在手掌心里敲打。

    羅爾德抄著抄著單詞忍不住偷瞄兩眼，覺得對方很像自己高中的班主任。

    導演沒有直接讓拍，先是觀察了一圈，讓兩個群演換了換位子。

    然后又開口問道，有人粉筆字寫得好的嗎？

    臺下的演員們面面相覷。

    導演又看了看門口那位飾演班主任的男人，見對面也面露難色，一時有些為難。

    寫了試試，不一定要特別好。

    導演這話說完，唐赫放下手里抄的詩，舉手問道，導演，寫得好加錢嗎？

    周圍的人看過來，都哄笑起來。

    加！導演也樂了，不過他喜歡這種明碼標價的，至少有所追求。

    唐赫一聽說加錢，立馬站起來，往講臺走去。

    他沒有急著拿粉筆頭寫字，而是把講臺上整齊的兩盒粉筆都拆開，從其中一盒里一次取出好幾支，有的折斷了，有的轉身在黑板上亂畫兩下，然后放在黑板下方的卡槽里。

    緊接著用黑板擦把原先畫的幾個字擦了，粉塵落在卡槽里，落在他的袖口，也飄在前兩排的座位上。

    他快速地做完了這幾個動作，才轉身看向導演，您說，寫什么？

    導演被他這幾個動作點醒了，剛剛遲遲覺得哪里不對，后來才發現這件教室太干凈了。一切都是嶄新的，看著有些假，所以他才想說要不要在黑板上寫些字。

    但是唐赫這么一番動作，改變的很少，就好像在一張完美的臉蛋上點上一些雀斑，看似加了些缺陷，卻讓整幅畫更加鮮活，這間教室也是如此。

    你覺得應該寫什么好？導演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唐赫，他想看看這個有想法的年輕人還能做出什么來。

    唐赫沒有回答，拿著手上磨平了一些棱角的粉筆，走到教室的最左邊，由高到低寫下幾個字當日課表，然后豎著一行寫著語文，數學，英語，物理等等學科的名字。

    全場的目光都聚在唐赫身上，想看看他能寫出什么樣的字來，畢竟那可是要加錢的字啊。

    少年穿著白色的校服上衣，領口和褲子則是淺藍色的，他只是站著，抬手寫了幾個粉筆字，周圍人好像就被帶回了校園時光，好像自己暗戀的學長正在站在你面前。

    坐在最后的蘇昕余點了點頭，和身邊的女演員討論，這個男生寫字真的挺好看的，好像還練過書法，筆鋒頓挫有力。

    導演也滿意地點點頭，其實他心里早就決定，即使唐赫寫得不那么好也會加錢，就沖他剛剛上臺那些細節就足以證明他的觀察力很強。

    而唐赫的字顯然更讓他驚喜，寫完最左邊的課表，他又走到最右邊，在黑板右下角手打了一個框，里面寫下，值日生：。

    其他人都在看字，而剛剛畢業的羅爾德卻仔細看起了唐赫寫的內容。

    他發現唐赫的學科排序并不是隨手亂寫的，早自習加上上午四節課，下午四節課，晚自習三節課，一共十二節課，其中語文兩節，數學三節，英語兩節，物理一節，化學一節，歷史一節，體育一節，還有一節自修課。

    儼然是一個最常見的高中課程表。

    事實上唐赫就是照搬了過去記憶里的一節課表，他的記憶讀取能力非常強大，幾乎只要自己經歷過的場景，就能一比一還原。

    而這些細節，更是讓羅爾德相信，他遇上真正的演員了！

    導演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唐赫的印象更好了。

    旁邊的場記拿著板子在主鏡頭前立住，《全世界都愛我》第一場第一鏡a！

    戲開始了。

    下課鈴響起，但是伏案的大多數學生還是沒有動作，今天的作業實在太多了，高中的課業比想象地更加繁重，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重點高中。

    只有坐在教室最后排靠門位置的女生，把桌上的筆扔進文具盒里，課本卷子通通往桌肚里一塞，提起桌腳邊的包就準備走。

    教室門口卻走進來老班的身影，女生只能停下腳步，不甘不愿地坐了下來。

    班主任的身后跟著一個長相斯文的少年，背著雙肩包，從頭到尾目光一直盯著腳尖，不敢抬頭。

    耽誤兩分鐘下課時間啊。班主任拍了拍手，讓所有人的視線聚集過來。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顯然并不是那么歡迎。

    先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

    男生更加緊張地攥住包帶子，在老師的鼓勵聲中，抬起頭。

    入目是一眾陌生的臉龐，他的緊張稍微緩和一點。

    我我叫李書文，書本的書，語文的文。和男孩干凈的外表不太匹配的是他的聲線，明顯就是一個粗糙大老爺們的聲音。

    導演暗自皺了皺眉，但也沒叫停。

    沒了？班主任見男孩又低下頭，只能幫著補充，書文之前是楓林高中的，成績很好，因為一些事情轉學到我們班，希望以后大家能互幫互助，團結友愛。

    好了，那兒有個空位，你過去坐吧。班主任指了指女主身前的空位。

    書文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往位子上走去。

    途中不知是誰伸出一只腳，書文沒注意，整個人就要往前踉蹌著跌倒。

    幸好及時扶住了桌子，他有些恐懼地回頭看去，哄鬧的人群里只有一雙眼沉沉地看著他。

    卡！

    導演終于喊了一聲。

    問題挺多的，我一個個說。

    穿著格子衫的導演搬了個板凳坐在取景器跟前，揮手把書文和班主任喊了過去。

    書文你的問題我之前劇本圍讀的時候就說過，你演的是一個被校園霸凌過的孩子，不是自閉癥，之前讓你多看看這方面的紀錄片，有多一點感覺嗎？

    在劇組里一般都以角色名稱呼，被喚作書文的男主角看上去很年輕，是那種很干凈軟萌的長相。

    唐赫等一眾群演就坐在原位聽著導演講戲，這樣的過程常常很漫長。

    他回憶自己當年知道的關于這部戲的所有細節，雖然是大熱的戲，但是他每天都忙著工作賺錢，即使是自己拍過的戲也很少有看完的，更別談這部只聽說過名字的了。

    除了知道大致設定還有捧紅了女主角蘇昕余外，其他的實在沒什么印象。

    突然，唐赫坐直了身體，腦海里搜尋到了一些線索。當時這部劇最火的時候，除了女主角還有一個演員也小爆了一下，好像是劇里的反派？

    他閉了閉眼睛，仔細翻找著記憶。

    好像是當時隨手刷過的一條新聞資訊。

    反派男生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會干部，長相精致，家里有錢，成績也好。

    誰也想不到他會對男主動手，準確地說，他并不動手，是指使手底下的人去做，他只是看不慣男主的成績比他好，所以把人帶到廁所，敲打了一番。

    以至于男主之后看到反派的時候，僅僅是在樓下對上一個眼神都會被嚇到轉頭就跑。

    而女主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救了男主，然后就是男主幫女主補習，兩個人關系逐漸曖昧，最后順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當時看的新聞很短，大概就是說反派長得很帥，但是演的真的很想讓人踹他兩腳，實在太壞了！

    也是從這個反派演繹開始，網上出現了三觀跟著五官跑的段子。

    只不過當時看新聞的唐赫不甚在意，畢竟他當時演的配角大多都是正直純良的正派炮灰，到后來有了斯文敗類這個詞的出現，才有人注意到他這樣的臉演起反派來更有種白切黑的感覺，從那之后，才漸漸接到一些反派的戲份。

    他收回自己發散的思緒，視線在屋里逡巡：當時的反派是誰來著？

    第15章

    唐赫掃了一圈屋子里的群演加配角，都沒有看到記憶里的那張臉。

    心下暗忖：沒來嗎？

    一旁的羅爾德一邊聽著導演講戲，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唐赫。

    見對方突然閉上眼又突然睜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忍不住問道，唐哥，哪里不對嗎？

    唐赫被身邊的聲音提醒，轉頭看過去，少年精致的面孔映入眼簾，他心里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如果故事里的反派是這樣的長相說不定真有人會被迷惑到。

    差不多就是這些，你們等下想想要怎么表現。導演這邊講完戲，沖著唐赫招了招手，小伙子，你來一下。

    周圍的群演竊竊私語，唐赫沒有過多猶豫走上前去。

    趁著他走過來的間隙，導演和旁邊的朱導耳語，這小子叫什么，你有印象嗎？

    他叫唐赫，是豎店幾個群頭里最年輕的，拍的最多的就是校園劇，這次也是算特邀前景的身份請過來的。朱導跟導演簡單介紹一下。

    等人走到近前，導演指著剛剛那段戲的最后一幕，上面是教室后面的鏡頭捕捉到的一幕，在一眾哄笑中，唐赫回過頭，臉上沒有笑意，低垂的目光看過去，眼底卻都是敵意和嘲諷。

    唐赫是吧，找你來是想問問這個鏡頭，你能說說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嗎？

    其實到這個時候，導演已經基本敲定了自己想要選擇的反派人選，面前的少年長相端正，身姿挺拔，觀察入微，而且演技自然。

    僅僅是聽過大概的劇本解讀就能準確地把握到作為群演的情緒。

    他明明淹沒在人群中，卻能用表演一下子將自己凸顯出來，這才是真正的好苗子！

    我剛剛聽朱導分析過劇情。唐赫沖著站在一旁的朱副導看了看，見對面露出鼓勵的眼神才繼續說下去。我覺得哪怕是校園霸凌面對一個新的轉學生表現出來的敵意沒必要很夸張，但是又要留下伏筆，真正讓人膽寒和恐懼的東西都躲在陰影里。

    他之所以中途看一眼朱導倒不是真的征詢對方的意見，這只是片場生存小技能，他作為朱導引見來的小群演，在這種時候提一句既可以讓自己的陳述合情合理，又能讓朱導記自己一個人情。

    要知道他們這些群演的工資都拿捏在像朱導這樣的選角導演手上。

    總導演點了點頭，顯然對他這樣新奇的說法有了些興趣。

    站在一旁的男主書文這時恍然大悟，我剛剛看你這一眼的時候，真的有被嚇到，還以為自己拍了部驚悚片。

    其他幾個人聞言又仔細看了看取景器里少年的眼神，確實陰沉地讓人有些害怕。

    導演點點頭，示意唐赫繼續。

    唐赫看著導演目露贊許，知道對方是真的想聽自己的想法，這才開口。

    我覺得咱們這部劇最主要的特色還是校園霸凌，救贖，女強男弱這幾個賣點，那就必須放大這樣的焦點，我不太清楚劇里參與校園霸凌的反派究竟是誰，但是就現實情況來看的話，校園霸凌不僅僅只出現在身體上，還有心理上的孤立和語言上的冷暴力。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接過類似的角色，只不過那時候他是被霸凌的那一方。

    為了更好地貼近角色，他在網上和不少被霸凌后患有抑郁癥的青少年交流過，也翻閱了不少青少年心理學家對這方面的分析，給出的大多結論都是：相比身體上的疼痛，他們更接受不了被異樣的眼光注視。

    最重要的原因，從他記憶里的調查顯示，這部劇的反派就是個cao縱輿論和人心的好學生，由果溯因，想來編劇也不是憑空捏造這樣的角色。

    你分析地很到位。導演用手里的紙卷成的圓筒敲了敲掌心，贊許道，尹編劇要是見了你一定有很多話說。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今天這場戲其實就是為了找一找這部劇的反派角色，選角那邊一直沒挑到合適的，這部戲的場地和其他演員的檔期已經安排好了，也不能不開始，所以就想著先從不那么重要的戲份開始拍，試著在群演中找一找。

    導演從小板凳上站起身，這個時候介紹可能有點晚了，不過還是要說一下，我叫黃全，全是全部的全，不是泉水的泉。作為這部戲的導演，我想邀請你成為這部劇的重要配角，甚至是男二，反派司亭。

    他把自己一直窩在掌心的那卷紙攤平，上面赫然是一個劇本，遞給了唐赫。

    唐赫一時愣住了，那個會小爆的反派是他？

    朱導和旁邊的男主文書都高興地要替唐赫鼓掌，飾演班主任的中年男人還以為唐赫高興過頭了，他推了推唐赫，示意他快點接過劇本。

    黃全導演見唐赫有些猶豫，一笑接著說，你放心，這個角色的工資比你現在的這個高十倍不止，具體的要等簽完合同才行。

    想來是記起唐赫當時說的那句能不能加錢，特意提了一嘴。

    所有人都看著唐赫，沒有人覺得他會拒絕。

    對于一個跑龍套的群演，能得到導演的青睞，在沒有背景的前提下拿到劇本男二反派的角色，這簡直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第二次的好事了。

    當然，朱導這個時候合理懷疑，唐赫上頭有人，畢竟制片人蓮姐對面前這個小伙子的欣賞可是有所耳聞的。

    不過唐赫的實力底子都不差，只能說有人捧的話肯定會紅。他有信心，面前這個小伙子可能用不了兩年，就會成為他要仰望的大人物了。

    可是唐赫沉默片刻，卻拒絕了。

    謝謝黃導的好意，不過我覺得我不適合這個角色。

    怎么不適合，你的演技再適合不過了。黃導急了，要是唐赫不演，他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誰來演，而且見識過唐赫那一眼驚艷的演技誰還要那些光有顏值的愣頭青啊。

    是不是錢的問題，工資好商量的。黃導以為是價格沒給夠。

    唐赫心道，您可別加價了，我怕我一心動就答應了。

    但是他拒絕也有所衡量，我是真的覺得有人比我更適合這個角色，我給您推薦一個人，要是您覺得合適，給我點推薦費就成。

    黃全被他說得吊起來胃口，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