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哥不去問問嗎？

    噓！唐哥忙了好久才找到這個劇組，累得睡著了，別打擾他。

    你們說這個小年輕靠譜嘛，我看隔壁組也招人呢。

    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唐赫終于睜開了眼。

    面前是好些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男男女女，大家或蹲或坐地擠在角落，倒是他所在的地方還算寬敞。

    唐赫不敢置信地打量著四周，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穿越了，這地方一看就是片場里跑龍套的群演等候區。

    但就是知道才覺得奇怪，他混了十來年雖然沒有混到主演，沒有紅遍大江南北，但好歹憑借物美價廉的好名聲接了不少戲，也漸漸能拿到一些反派戲份，雖然還沒有到一個人好幾個助理的程度，但怎么也不可能擠在群演等候區啊。

    唐赫扶著墻站起來，只感覺腿有些麻，全身上下的零部件都好好的。

    這不科學

    他記得他被車直接撞飛了，這是怎么回事？

    仔細一想，好像哪里都不太對，空氣里涌動著燥熱，汗臭味，衣服的霉味夾雜著亂七八糟的味道，充斥著鼻翼，讓人儼然置身垃圾場，這溫度絕對是盛夏，可明明外頭應該在下雪啊。

    赫哥，你去哪兒？旁邊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服。

    唐赫一低頭，正好看見一個穿著乞丐裝的少年抓著自己的褲腿，雖然衣服有些臟亂，但少年的小臉白凈，尤其是一雙眼睛眨啊眨的，透著無辜。

    一對上少年的眼睛，唐赫像是被人點了xue一樣，愣住了。

    小陳！他到豎店的第三年，遇到的第二個騙子！

    少年自稱叫陳博書，今年十八歲，長得人畜無害，嘴又甜，對外都說自己是勤工儉學，為了賺大學的學費。

    唐赫和他有著差不多的經歷，所以對他格外的關照，可惜沒想到，這就是個白眼狼。

    陳博書不知從哪里打聽到了唐赫的性向，主動示好，一面享受著唐赫的關照，一面又嫌棄唐赫沒本事，最后騙走了唐赫所有的積蓄，轉頭傍上了一個女制片人。

    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唐赫僵硬地站在原地。

    副導演馬上就來了，赫哥再等等吧。陳博書拽著唐赫的衣角，眼神里滿是依賴和緊張。

    我去趟廁所。唐赫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是不想跟騙子多糾纏，他抽出自己的乞丐袍，往外走去。

    路過兩邊的群演大多認識他，跟他打著招呼。

    小唐啊，別走遠??！

    唐哥，今天一起吃盒飯??！

    唐哥，明天去哪場，有戲想著兄弟??！

    唐赫心不在焉，一邊下意識地點頭招呼，一邊腳步飛快地穿過擁擠的人群。

    走出群演等候區那狹小不透風的通道，右拐，正看見劇組的牌子。

    《江湖路遠》！

    唐赫習慣性地摸兜，掏出一個街邊淘的劣質智能機，上面的時間赫然顯示著2011年7月21日。

    十年前！

    雖然隱約猜到了，可真的確認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重生回了十年前，回到了自己二十歲在劇組跑龍套的時候。

    他一向記憶力不錯，可是腦子多出的那些記憶就像一本書，清晰地好像他隨便翻到哪一頁都能看清楚細節一樣。

    這是重生帶給他的獎勵嗎？

    他記得就是昨晚，小陳找到自己表白，主動牽了他的手，少年小鹿般的眼神里有些不安。

    唐赫甚至能回憶起對方說了什么，仿佛這件事不是過去了十年，而是真的發生在昨天一樣。

    只不過這份獎勵讓現在的唐赫去回憶的話，想起來的只有惡心和反胃。

    現實并沒有讓他思考很久，不遠處說笑著走過來倆人打斷了唐赫的回憶。

    吳哥，這回你可幫了我大忙了，晚上一起吃飯啊。穿著白短袖套黑背心的青年男人手里卷著一本冊子拍了拍身邊的人。

    另一個中年男人有些胖，走這幾步路都有些喘，手里搖著一把扇子，笑瞇瞇地回話，這不都互相幫忙嘛，你們組來得晚不知道，我手上認識幾個活躍分子，到時候把他們電話給你，下回缺群演直接找他們就行。

    那就先謝謝吳哥了。青年男人一扭頭就看見站在路口的唐赫，驚疑了一聲。

    誒，小唐啊，正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隔壁組的李導，來咱們這兒挑人來了。中年男人顯然和唐赫很熟，一見面就大喊著吩咐道，你去挑幾個人，要男的，跟你個頭差不多的。

    唐赫看了兩眼，立刻就從記憶里搜索到了。

    胖的這位是《江湖路遠》劇組的副導演吳維，之前跟唐赫合作過兩部戲，專門負責群演的安排和調度，也算是自己的直屬上司。

    對方顯然是把這挑人的活計當做是莫大的恩情了，故意大聲嚷嚷著，讓周圍的人聽見，也讓唐赫不得不承這份情。

    其實這在片場確實算很大的權利，畢竟群演千千萬，選誰不選誰都是副導演一句話的事兒。而副導演又會把這個權利分給認識的群頭，這樣既能節約時間，又能換點好處。

    所以像唐赫這樣手底下有人的群頭就得巴結著各大劇組的副導演，而下面那些剛來的沒有門路的群演又得巴結著唐赫這樣的群頭。

    影視基地其實就是一個典型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食物鏈。

    誒，我看這小伙子就不錯，要不算他一個吧。李導看著年輕，眼光卻毒辣的很，面前的少年個子一米八左右，重點是體型端正，臉還長得好，要是演技不錯的話，給點鏡頭應該很加分。

    這你問他自個兒就行，我可做不了主。吳維笑瞇瞇地一擺手，轉頭沖唐赫道，小唐啊，你要是舍得放棄這兒的前景去李哥那兒我也不攔你，不過到時候這邊沒了戲，你可別怨我。

    吳維一副篤定的樣子，雖然嘴上說著讓唐赫自己做主，但顯然已經料定了唐赫不會走！

    唐赫稍一回想就記了起來，《江湖路遠》是一個古裝電視劇劇組，來豎店有些日子了，唐赫花了大力氣才搭上吳維這條線，給手底下的一眾兄弟謀了個還算穩定的差事，至少可以保證在電視劇拍攝的這三個月里，不愁吃喝。

    而他自己更是買了一個前景的位置，其實就是一個丐幫小頭目的角色，他手底下這幫人到時候都要演丐幫。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前景，即使是配角也有天壤之別，從能拿獎，有單獨化妝間，名字會寫在片頭的老戲骨到穿著統一服裝，只給個大遠景，完全看不見臉的群演，配角之間也分為三六九等。

    而在群演之上的，就是前景演員。

    也就相當于做廣播體cao站在最前排的，離那些有名字有身份的配角越近的就叫做前景。

    往往這些前景演員因為位置優勢，能有更多的出鏡機會，所以自然要求也就更高，一般都要經過兩三輪面試，篩除一些身高五官不夠格的。

    本來這樣的前景演員的工資應該更高的，但奈何劇組內卷，漸漸的，這些的崗位如果大家都通過了面試，能力差不多的話，甚至可能出現要競價的程度。

    而唐赫拿到的這個前景就是花了兩包煙，一瓶酒買來的！

    前世的唐赫當然不會放棄已經到手的前景位置，去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導演走。

    他婉轉謝絕了李導，然后順勢推薦了小陳，但是對方看了一眼小陳，只說形象不符拒絕了。

    后來，小陳還因為這事發過脾氣，覺得唐赫根本不是真心為他著想，只是領著他去受人奚落一番。

    重來一次，選擇的機會又擺在了唐赫面前。

    李哥，能問一下你們組拍什么的么，我好找些合適的兄弟，另外這個價格唐赫很快就適應了角色，不知是扮演自己格外的流暢，還是腦海里的記憶幫了大忙。

    這回的他沒有一上來就拒絕，反而多問了一句。

    他知道，直接的拒絕當然會討好吳維，也能更好的表忠心，但是見慣了沉浮的唐赫也清楚，忠心在這個小型的名利場里最不值錢的東西，遠不如一個機會來得寶貴。

    李哥哈哈一笑，也不拐彎抹角，我們劇組叫《戰歌》，要找幾個壯實的小伙子拍個戰場戲，到時候會有死尸戲，有忌諱的兄弟就不用去了，價格好說，二百塊一晚上。

    唐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二百塊！那可是比前景還翻倍的工資！

    好勒，謝謝李哥，我喊上兄弟們一起去！唐赫沒看旁邊黑著臉的吳維，笑瞇瞇地一口答應了。

    第3章

    唐赫不是那么目光短淺的人，否則上輩子也不可能那么想都沒想地拒絕了李導。

    讓他冒著得罪吳維的風險也要答應的原因有三。

    第一，《戰歌》的名聲太響，即使沒有腦子里那清晰的記憶輔助，他也記得這部當年票房和口碑都爆火的最佳影片。上輩子是不知道誰會火，想著電影哪有電視劇拍的時間長，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來看，他們這些不露臉的群演，也吃不著片子上映之后的紅利，所以還是看拿到手的錢最實在。

    但是現在的他重生一次，傻子也知道怎么選！即使是群演，履歷也很重要！

    第二，他不想再和陳博書那個騙子待在一塊兒，看那張臉平白覺得厭煩，有了這個機會正好分開，后面再考慮怎么對付他！

    而且那小子并不傻，相反能騙得以前的他團團轉，還能往上爬，陳博書很聰明，而且很會察言觀色，跟他繼續待下去，很容易被他發現不對勁。

    第三，托記憶輔助的福，他清楚地記起來自己昨晚被騙走了僅剩的八百塊存款，兜里只剩下五十，所以這二百塊的工資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雖然那個被騙錢的他和現在的他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但終歸都是自己，日子還得往下過。

    唐赫走進休息區，利索又熟練地喊了幾個名字，超強的記憶力讓他清楚地想起手底下每一個人的名字，個子，品行。

    挑了幾個個頭高，平時關系不錯的小伙子，朝大伙打了聲招呼，唐赫就準備走。

    卻被陳博書撲上來一下子拽住了衣袖。

    赫哥，你去哪兒啊，不帶我嗎？少年露出哀怨的表情，好像離了唐赫就失去了主心骨似的，他沒有問能不能帶他，而是反問不帶他嗎？

    顯然在陳博書看來，昨晚的示好之下，唐赫連壓箱底的積蓄都給了，今天甚至把自己帶在了身邊，就算沒有直接答應和他交往，也肯定是心存好感的，那這種情況下，他這個男朋友提點要求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畢竟他的犧牲可不是一點半點的。

    唐赫沒打算在公開場合撕破臉，畢竟現在的陳博書靠著一張臉在群演圈子里博了不少好感，對方也沒犯罪，就連昨天的一千塊也說的是借，而且自己昨天還言笑晏晏，今天就直接翻臉也說不通。

    但是他也不想多費口舌，隨手脫下自己的乞丐長袍往陳博書手里一塞。

    我是去演死人，不吉利，你就別跟著了。這個前景的戲給你，等會你找吳哥直接說替了我名額就行。

    陳博書拽著衣服的手一下子松了，他可不愿意去演死人。而且這么看來，唐赫還是心里有他的，否則怎么會把好不容易求來的前景名額直接送給了他。

    陳博書不但疑慮頓消，而且還滿臉感動，緊緊抱著那件乞丐服，就像捧著皇上給的圣旨，殷切地目送唐赫幾人遠去。

    李導對唐赫的效率很滿意，點了點頭，朝一旁的吳維打了聲招呼，那就謝謝吳哥了，有空請你喝酒。

    吳維聞言笑了笑，大方地擺擺手，等到人走遠了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雖然只不過是幾個群演，但是唐赫當場拂了他的面子讓他心里很不爽，這不是明擺著他們《江湖路遠》劇組不如隔壁嘛，連群演頭子都被挖走了。

    但是這會兒唐赫跟著李導走了，他暫時也追究不到，轉頭看著不遠處那個抱著唐赫衣服，跟唐赫平日里關系很好的少年，吳維目光暗了暗，把這筆賬記到了陳博書頭上。

    唐赫穿著一身打底的白t恤，整個看著板正精神，沒了乞丐長袍拘著，反而透出一股灑脫來。

    旁邊一個走得近的兄弟撞了撞唐赫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問，唐哥，咋沒見你帶著小陳呢？

    周圍一圈都知道，唐赫對陳博書很是照顧，一般有了好活計都緊著他，這回沒帶小陳，反而讓這些人不太放心。

    小陳個子太矮，不符合要求。我把之前那個前景的戲留給他了，吳哥會好好照顧他的。唐赫早就想好了說辭，邊走邊笑著解釋。他知道吳維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所以才故意臨走之前把自己的前景名額給了陳博書，就是為了讓吳維知道陳博書跟自己是一伙的，那這會兒被自己下了面子，正在氣頭上的吳維可不得好好照顧陳博書嘛。

    他這么一解釋，周圍的幾個兄弟倒是放心不少。

    一路往外走，李導這忍不住和身邊的小伙子攀談起來。

    唐赫是吧？今年多大了，來豎店幾年了？

    李哥叫我小唐就行，今年二十，來這兒兩年了。唐赫一開口就有一種接地氣的純樸，讓人不由心生親近。

    才來兩年手底下就聚了這么多人了，有點本事啊。李導目露贊許，點了點頭。

    這些都是我兄弟，沒有什么手不手下的，我這個人閑不住就愛在各大劇組竄，有戲了就喊著哥幾個一起，有錢一起賺唄。唐赫不卑不亢，整個人就透著一股實在勁兒。

    李導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幾個小伙子，見他們神色如常，顯然唐赫這話不假，這倒是讓李導對這個年輕人更加刮目相看。

    要知道在豎店這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鏈條里，群演小頭目看著地位低下卻也掌握著不少資源，這個位置很撈錢也很看人品，而唐赫顯然人品不錯。

    那今天就麻煩你們這些兄弟們了，我們拍電影的和拍電視劇要求不太一樣，尤其上頭導演要求比較高，所以到時候可能會辛苦一點。李導想了想又繼續問，你知道哪里還有群演嗎？我們可能要的人比較多，不過，臨缺勿濫啊。

    唐赫一聽，立刻明白了，這是認可了自己的能力，讓他幫著挑人呢。

    二百塊的群演戲，在這會兒算是大買賣了，即使是演死人也有很多人愿意。

    我知道有個地方每天都有新人來，李哥放心的話就我幫您挑幾個？

    李導點了點頭，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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