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忍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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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紀元五十六年,一月 梟城城外, 由五世家家主率領的精銳帝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截去了梟城唯一的退路。一萬八千臺最大功率等離子炮,其黑洞洞的炮口,齊刷刷地對準了正在與蟲子們浴血奮戰的梟城守軍。 所有帝軍接到的命令都只有一條——不讓任何一個活物離開梟城! 正在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并不知道,他們千辛萬苦等到的援軍,其實是為自己送終的死神,只等著與蟲族對抗得兩敗俱傷之時,再來收拾殘局,一個不留! 在靜研的帶領下,守城的將士們表現出了足夠的英勇與無畏,進退間秩序井然,極富章法,面對數十倍于己方的敵人,始終頑強抵抗,不落下風。 梟城堅固的城墻,是兩軍爭奪的焦點,為此,雙方你來我往,在城上進進退退了幾十次,每次蟲族打上城頭,人類守軍,都會以最強大的武器輸出炮轟之,哪怕是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哪怕是會造成難以估量的誤傷,可還是如此做。 他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這面鐵城一旦被占領,人類將失去唯一的優勢,到時候,蟲族會如洪水般涌入,勢不可擋。 事實證明,靜妍的冷靜判斷是無比正確的,在頂住了蟲族無數次猛烈的沖鋒后,蟲族腹地發生巨變,督戰的蟲母們相繼離去,低階的蟲族全部淪為無頭的蒼蠅,各自為戰,瞎打一團,毫無章法,人類趁勢反擊,殺死了不少蟲族,有些英勇的官兵,甚至一度追入了大海,殺了個暢快淋漓。 只可惜,好景不長,由于援軍始終沒有到達,物資槍炮也損毀的厲害,而蟲子們,不管你怎么殺,都沒有絲毫害怕,離開的意思。不得已之下,軍士們只好再度回到城內,以固若金湯的防線為盾,抵擋蟲族的襲擊。 終于有了些閑暇時間的靜研,一再催促援軍到來,但一直無人回應,派出去請求援軍的精兵們,也是個個有去無回,她有些著急了,開始瘋狂地尋找問題的關鍵。而找到的原因,幾乎讓參與議事的所有人跌入了冰點。 出口被帝軍堵上了,沒有人能夠活著離開! 聽到這則消息,幾位留守的護法、副將個個呆若木雞,人心浮動,有些甚至發起瘋來。在這最為艱難地時刻,靜研再度展現出了身為統帥的決斷力,她當機立斷,封鎖所有消息,不得走漏半點風聲。 同時,命令軍士們龜縮防守,以最小的代價攻擊敵人,保持彈藥的余額,等待援軍的到來。 守城的軍士們,自然不會知道援軍是不可能到來了,他們嚴格遵從上級的指示,開始有意識的節約彈藥,只抵抗,少還擊,以守城為最終目標,又堅持了三天。 三天后,城內供電設施遭到蟲族破壞,備用供電設施癱瘓,等離子炮,以及很多頂尖武器,陷入到無法啟動的狀態里。與此同時,軍士們手中的彈藥幾乎用盡,機甲戰隊盡毀,電鎧武士戰隊盡毀,軍士們無力抵抗,不得已,只能放棄主城,退入甕城。 蟲族們歡心雀躍,對負責掩護同伴撤退的守軍進行了殘酷的屠殺,主城之上,盡是斷碎軀骸。 屠殺開心后,它們又開始進攻甕城,局勢非常嚴峻。 在死亡的威脅下,一些不夠冷靜的決策者,擅自出城,妄圖與帝軍交涉,卻不想,剛剛離開城池的范圍,便遭到對方的炮擊,尸骨無存,死狀奇慘。 轟鳴的炮擊聲,震驚了城內的所有人,靜研知道再無法隱瞞,將實情娓娓道來。 聽了靜研的敘述,軍士們又恨又氣,恨的是,自己為國拼命,卻遭到友軍的暗算,不僅截斷了所有的支援,更是不讓任何守軍離開,分明就是想要趕盡殺絕。氣的是,將軍一行,一心為國,行奇險深入蟲族腹地,誅殺蟲后,眼看已經取得了效果,卻遭小人算計。很明顯的,帝軍的目標絕對不僅僅是自己,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傷重歸來的將軍??! 腹背受敵,軍士們又氣又怨,戰線一度崩潰,靜研眼見甕城也將失守,只能走出城門,決定進行最后的努力。 她不止一次的和五世家族人打過交道,深知對方的強大與狡詐。她沒有任何信心說服對方退兵,可她必須這樣做,因為,人心已散,大勢已去,如果五世家不退走,城里的所有人都將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俯瞰一切的艷陽下,一點晶瑩的冰晶,從城門中飄了出來,“我是靜研!梟城的臨時統帥,我要見你們的首領!我要見你們的首領!” “轟!轟轟轟……”回應她的,是一片無情的轟炸。 梟城的出口,化為了火海。再聞炮擊之聲,很多的軍士都涌到城上,他們憤怒地注視著在三十里外駐扎的帝軍,或啐、或罵,詛咒其永生永世。 在不停咒罵的同時,軍士們爭先恐后,尋找著靜研的身影,隨著戰斗的持續,靜研展現出的冷靜與睿智,已經深入人心,他們都將最后的希望,交托在這位女將的手里。 但見炮擊不止,火海如沸,連綿炮擊之下,一點閃亮的冰晶始終頑強地挺進著,“停止炮擊,馬上停止炮擊!我是你們的友軍靜研,我要見你們的統帥,馬上停止炮擊!” 蒼涼的曠野上,厲風嘶嘯,除了永不停止的炮擊之外,無一人回答靜研的呼喚。 現實總是這樣的殘酷,面對殘酷的現實,有些人選擇了屈服,有些人選擇了逃避,還有極少部分的人,與之對抗! 靜研就是那極少數人中的一位,她肩負著城里所有人生存的希望,所以,哪怕炮擊再猛烈,她都必須站著,因為,只有站著,才有希望! 靜妍頑強地前行著,覆蓋在體表的冰晶雖然可以抵消掉絕大部分的灼燒之力,卻始終無法抵擋住炮擊的沖擊力,巨炮的每一次轟炸,對于靜妍的身體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慢慢的,她的身體開始流血,被她經過的地方,先是留下血色的腳印,繼而,變成一條直線,形成一條道路,一條由鮮血鋪筑,通往帝國最高權力者的道路! 城上的將士們完全被靜妍執著的行為感動了,他們淚流不止,一次次地重復著,“這樣做不值得,不值得?!?/br> 烈陽越發焦灼,風中彌漫著濃重的硫磺味,熱血沖頂的將士們,再也無法忍耐,沖出城門準備和帝軍拼命,然而,都被靜妍的一句話攔了回去,“我仍是這里的最高統帥,我命令你們全部給我退下,馬上,全部退下去!” 軍士們淚流滿面,憤憤不平地道:“三護法!三護法快回來。為了我們的賤命,不值得的,三護法快回來!” “退下!”靜妍厲嘯,語氣不容違抗。 軍士們第一次看到三護法如此生氣,心中雖然不忍,卻也不敢違抗,乖乖地退了回去,退到城門以內。 靜妍欣慰地點點頭,然后望著天空最頂端,與驕陽重合在一處的慕容天傾,點點頭,奮力地吶喊道:“慕容家主,我們在帝都見過面的,都是自己人,請馬上停止炮擊!” 火辣的日光,將慕容天傾的輪廓鍍染得金燦燦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奉天罰道的神將。靜妍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從周圍逐漸減少的炮擊,體會到對方予以的回應。 這場討伐功臣的戰斗,所有領隊的首領都知道是要擔負千古罵名的不義之舉,所以全都縮在后面,只有天傾堅信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對此毫不在乎,一個人,肩負起了所有的指揮權。 此刻,他表情冷漠,蒙在綢子里的天啟之眼,平靜且無情地注視著腳下的“螻蟻”,從他手勢抬起的緩慢程度來看,很顯然的,他也在經歷著復雜的思考。不過最終,掌控著帝軍調度大權的右手筆直樹起,炮擊跟著止??! 靜妍稍稍松了口氣,拖著傷重疲勞的身軀,挪動到巨龍下方的陰影里,呼喊道:“我是梟城城防的臨時統帥靜妍,我們談談好嗎!” 沉默……天傾沉默地望著靜妍,城內的所有軍將,全部屏住了呼吸,緊張到了極點,他們充滿期待,期待著這位睿智的女將可以為自己帶來奇跡! 靜妍仰望天空,哪怕驕陽毒辣,也要堅定地和天傾對視,最終,沉默被打破,天傾驅龍,降落在靜妍的面前。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青炎骨龍,靜妍驀然發現,這真的是一只極端可怕的猛獸。身長三十丈開外,全身黑骨,無一絲血rou,骨頭上燃燒著淡淡的青炎,好像是在體外罩上了一套帶刺的重甲,貿然攻擊,必受反噬。齒銳,爪鋒,身軀沉重如山,呼吸間強風肆虐,周身各關節處,俱貫穿著碗口粗的鐵鏈,這些紫金鏈條,在它生前,都是束縛其行動的防具,死后,卻變成了天然的利器,如有思維,可以隨著骨龍,不,青火的意志,自由動作,發動攻擊。 好可怕的怪物,只怕就個體強悍而言,絕對是五小不能及的。 望著她震驚失措的表情,天傾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大膽,見了慕容氏家主,還不下跪!” 靜妍神色一凜,錯愕地望著他完美的臉,兩道柳眉微微蹙起。 城內的眾人,紛紛破口大罵道:“慕容家主算個屁啊,不要跪,三當家不要跪??!” 慕容天傾曬然笑道:“跪下,我聽你把話說完,不跪,我立馬離開!怎樣選你自己決定!”他氣定神閑,擺出一副等待看好戲的架勢,大是自信。 靜妍的眉頭擰在一起,不斷向外沁血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指甲不知痛地掐入rou里。 如果只為了自己一個人,她大可以逃走,只要幾個家主不親自動手,她就絕對能夠成功逃離這場浩劫,只可惜,將軍不在,她是這里最高的指揮官,必須對城內的是幾萬條性命負責!她的肩膀上背負著太多的東西,絕對不能草率行動。 “我最后一次問你,到底跪還是不跪!”天傾勝券在握。 “不要跪啊,三護法,不要跪??!”城里的兵士急的跺腳。 靜妍虎視眈眈地盯著天傾,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一雙貝齒咬的吱吱作響,她側過頭,望了身后的同伴一眼,然后鼓足勇氣……跪了下去。 這一跪,代表著屈服!代表著對帝國最高權力者的屈服! 望著她緊貼地面的膝蓋,天傾心中掠起了一絲狂喜之情,他足尖一點,從骨龍背脊上躍下,踱步走到靜妍的面前,“為了接見你,我不得不踏上這片骯臟的土地,以致足下蒙塵!把它弄干凈!” “你他媽就是混蛋!”守軍的將士們憤怒咆哮,完全忘記了大量的蟲族仍在身后窺伺,忘記了甕城之危。 后方,幾位五世家家主同時動容,他們雖然都是踐踏他人尊嚴的老手,可在幾十萬人的面前,還都是有所顧忌的,天傾這樣做,顯然有些肆無忌憚了。特別是南宮放,他極為不恥地道:“真是家族的敗類!” “噗嗤!”納蘭若雪掩嘴媚笑,只有一紗之隔的絕美身軀,在燦爛的笑容中抖個不停,韓破虛緊盯著她的胸口,腿根,身體微微前傾,仿佛想將她被紗擋住的部分看盡,眼底涌現出一抹貪婪的光芒。 如此灼熱的目光,納蘭若雪自是感受的到,她非但未有絲毫的嬌羞之心,反倒微微側過身子,張開雙腿,好像要讓對方看的更真切一些。 韓破虛狠狠地咽下一大口唾沫,用手摸摸了自己的襠部。 納蘭若雪眼睛始終盯著遠方,但飄散的余波又始終讓人感覺她在看著自己,但見她將一根手指放入嘴里攪動片刻,笑的更開心了。 韓破虛感覺身上的某個部分起了反應,如果不是身邊人太多,只怕他早已沖上去將她摁在身下,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在若雪身上打轉,狠狠吞咽著唾沫。 若雪仿佛能夠知道他的目光到底在哪里,隨著目光的移動而展露身體各部位,有時候,甚至用纖細的手指拂過嬌軀。 “他媽的,今晚上就干了你!”韓破虛低嘯。 若雪好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不屑地低語道:“韓氏一族!呵呵,韓氏一族!” 兩人的曖昧情節,在一片沸騰的呼喊聲中止歇,在眾目睽睽之下,靜妍最終放棄了所有的尊嚴,跪在地上,為天傾擦鞋。 她沁著血的手指,在天傾的鞋子上擦拭而過,將那雙白鞋染成了紅色,天傾一腳將他踹開,罵道:“沒用的廢物,把你的臟手拿開!用嘴舔,直到干凈為止!” 守城的眾人越發憤怒,紛紛怒罵道:“我cao你大爺,你這個混蛋,老子和你拼了!” 又有一部分人沖出城門,靜妍側過頭,抬起右手道:“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她抬起頭,倔強地望著天傾:“這樣做可以讓你聽我說話嗎!” 天傾道:“可以!我向來說到做到!” “一言為定!”說著,一向在眾人眼中,最為冷靜、機敏、睿智,不茍言笑,決不妥協的三護法,在帝軍和守軍對峙的地方,當著數十萬人的面,放棄了所有的尊嚴,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舌頭,去舔舐天傾的鞋! 千古名將韓信,堪忍胯下之辱,只因身懷無人能理解之遠大志向。臥薪嘗膽之越王甘受試便之苦,只因背負中興復國之大任! 人類的世界之所以復雜,便在于與身邊眾人的羈絆,有些時候,這些羈絆會讓你做出太多的犧牲! 靜妍低下了頭,守軍低下了頭,所有人都流下了淚,將軍你看到了沒有,少將你看到了沒有,這就是你們拼死守護的土地,這就是,你們究竟在哪里,你們究竟是死是活! 梟城要守不住了,我們的尊嚴也要守不住了??!你們究竟在哪啊,快回來! 在許多許多年以后,離柯勛身為國,靜妍為民受辱的英雄事跡,被影印成無數個版本,為眾多有志之士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