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搶親
飛鴿帶來的小紙卷上白紙黑字記錄著的一行字,讓陸紹云倍覺難以置信。他不明白,為什么好端端的,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陳經綸忽然間就命懸一線奄奄一息了?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應該等著他的夏霜寒,忽然間就成了蘇逸興的未婚妻,并且不久之后就要和他完婚了? 為著紙條上記錄著的“四月初九”拼命往京城趕的陸紹云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他當初沒有在得知夏霜寒被蘇逸興帶走的第一時間就讓祖父回京城坐鎮并主持大局呢?倘使他當初這么做了,現如今,他的心上人是不是就不會迫于無奈而成為別人的妻子了呢? 奔走在趕回京城的官道上的陸紹云在心中隱隱埋怨過,他想不通,既然襄陽王到御前請旨的舉動已經被圣上駁回了,那為什么現如今蘇逸興趁火打劫脅迫夏霜寒嫁給他的行為,就沒有人管呢?太子殿下呢?他既然明知道夏霜寒不愿意嫁進襄陽王府,那他為什么不出手干預一下呢? 只不過,陸紹云隱隱的抱怨只能是隱隱的抱怨。因為他知道,事情之所以會發展到現如今的地步,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他的母親徐氏。劫持夏朝陽并害得陳經綸命懸一線的人不是蘇逸興,所以就算他不把秘制的毒藥拿出來救人,又有什么人能指責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呢? 騎馬奔馳在官道上,深切地知道這一切不是夏霜寒的錯,不是太子的錯,而是他自己的錯,是他母親的錯的陸紹云,通紅著一雙眼睛,當真已經完全失控了。 “前世已經死別,今生還要生離,倘使上蒼讓我重來一次也依舊不肯成全我的幸福,那為什么又要讓我再走這一遭呢?” 奔馳的駿馬載著先陸嘯清一步回到京城的陸紹云奔進了京城南門,噠噠的馬蹄聲中,一路揚鞭往襄陽王府方向去的陸紹云,很快就在看見送嫁的隊伍之前,先一步聽見了喜慶的樂曲聲。 嗩吶與鑼鼓聲中,策馬而來的陸紹云很快就追過了隊伍尾端,并利落地奔到了花轎旁。隱藏在轎簾低垂的花轎中的新娘子,陸紹云暫時還看不見。但只要抬頭瞥一眼隊伍最前列的新郎官,被蘇逸興志得意滿的笑容刺痛了眼睛的陸紹云就可以斷定,自己絕對不會搶錯人。 迅速出手擺平八個抬轎子的轎夫,待轎子剛一落地就急不可耐地掀起轎簾的陸紹云,果然如愿以償地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心上人。 “跟我走?!敝缓唵蔚胤愿懒巳齻€字便一把扯住夏霜寒的手腕的陸紹云,眨眼間就將她帶出花轎抱上了馬背。攬緊懷中的嬌軀,原本以為蘇逸興會縱身過來與他交手的陸紹云,卻驚奇地發現,他的情敵,現如今居然還掛著一張閑適的笑臉。 “霜寒,你有什么話需要交代,便徑自去對他說吧。只是記得,別誤了吉時就好?!鄙钪退悻F在陸紹云前來搶親也改變不了夏霜寒即將嫁給他的事實的蘇逸興,打馬走過來看一眼被別的男人抱在懷中的自己的新娘子,淡然莞爾道:“我在襄陽王府大門口等你,還有,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br> “......知道了,你等我?!倍潭塘鶄€字,說出來的一瞬間只讓夏霜寒感覺自己的嗓子火燒一般的干澀。微微偏過頭不再看一身大紅喜袍的蘇逸興,輕輕依靠在陸紹云懷中的夏霜寒艱澀開口道:“庭軒,這里距離饕餮樓比較近,我們去那里談談吧?!?/br> 一雙通紅的眼睛牢牢鎖住蘇逸興的陸紹云,已然沒有理智去思考蘇逸興口中的“我們之間的約定”究竟是什么了。緊緊環住懷中的夏霜寒的他,微微調轉馬頭,隨后便離開送嫁隊伍所在的街道,直奔西市饕餮樓而去。 在時辰尚未到飯點故而此時顯得較為清靜的饕餮樓外勒停馬兒,抱著夏霜寒跳下馬背的陸紹云,很快就領著人奔上了樓梯。 知曉陸紹云乃是東家卓非凡的好哥們的掌柜不敢阻攔,很快就打手勢讓跟上來的小二退下樓去,隨后更推開一間雅間的門,將陸紹云和夏霜寒讓進了屋去。 房門緊閉、空無一人的雅間里,一路上被陸紹云勒痛了腰腹、攥紅了手腕的夏霜寒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就被牢牢將她抱了個滿懷的陸紹云狠狠地吻住了。 呼吸的能力被完全奪取,嘴里更是染上了血液的咸腥。此時此刻被陸紹云吻得眼前發黑的夏霜寒,恍恍惚惚間陡然想起了前世她向他提出和離要求的那個夜晚——庭軒現如今的心情,應當就和那晚差不多吧! 懷抱著柔韌的軀體,拼命掠奪夏霜寒口中的甜美的陸紹云,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血淋淋地穿了個窟窿,痛得他幾欲死去。他無法想象,此時身著嫁衣在他眼中美艷無雙的夏霜寒,居然不是要嫁給他,而是要去嫁給別人。他這一生,難道又要像前世一樣,懷揣著對她的思念和回憶,孤孤單單地老去么? 嘴唇上的刺痛在加劇,胸腔里的憋悶感也讓夏霜寒感覺自己幾欲站立不穩,“嗚嗚”地小聲哼唧著,抬手拍打陸紹云的脊背的她,終于在支撐不下去的前一刻,得回了自由呼吸的權利。 攬緊身體發軟、大口喘息著的心上人,低頭凝視著她那雙水霧迷蒙的眼睛和已經被被他吃干凈口脂的水潤雙唇,情緒早已失控的陸紹云終于尋回了少許理智和冷靜。 “霜寒,前世那些有關于你我的事情,我現如今已經全都想起來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真的還有棄我而去、另嫁他人嗎?” “......?!”聽進耳中的話語,在夏霜寒暈暈乎乎的大腦里轉了幾個彎,才終于讓她理解并反應了過來,“庭軒你說什么?你說你已經全都想起來了?!” “是,我全都想起來了?!碧州p輕貼上這張他思念已久的臉龐,陸紹云面帶悲戚道:“前世今生你明明愛了我兩輩子,可為什么你卻能忍痛嫁給別人呢?為了陳經綸嗎?為了夏朝陽嗎?重來一遍,你可不可以不要為了他們,只為了你自己活一次?” “我就是在為了自己而活??!倘若朝陽這輩子都要背負著沉重的心理包袱,那身為他的jiejie的我,在看他活得那么辛苦的同時,又怎么可能真正過得踏實、幸福呢?” 此時此刻,關于陸紹云究竟是怎么得到了前世的記憶的這件事,夏霜寒已經沒有時間去深究了。她現在所需要做的,是確保陸紹云能夠找到神醫沈扇儀,從而治好陳經綸,進而保證她現如今的犧牲不會白費。 “庭軒,沈神醫現在在哪里你知道嗎?只要你能在三個月內找到他,那我們之間就還有轉圜的余地?!?/br> “轉圜的余地?什么意思?難道說蘇逸興還能對你放手,成全我們倆么?”夏霜寒的話語,為陸紹云那已經被絕望荼毒成一片荒蕪的鹽堿地的內心,注入了一股甘甜的清泉。 “詳細的情況,因為我和蘇逸興之間的約定,因而我暫時無法告訴你?!蓖瑯犹州p輕摩挲著陸紹云那瘦削了不少的臉頰,面帶沉穩笑容的夏霜寒撫慰道:“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只要你愿意等,那我終有一天會離開蘇逸興,重新回到你身旁的?!?/br> “好,我等,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都等?!敝老乃^對不會騙他,故而相信他們之間還有可能的陸紹云,再一次將心上人緊緊抱進懷里道:“在等你的過程中,我會找到沈神醫,請他治好陳經綸,并且妥善處理好我母親和裴娉婷的事情。之后,你能不能看在我愿意入贅夏家的份上,不要讓我等得太久呢?” “你說什么?入贅夏家?你真的已經這么決定了嗎?”夢寐以求的幸福居然來得這么快,這讓夏霜寒一時之間只感覺難以置信,“國公爺怎么辦?你的祖父,他會同意你的決定么?” “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妥善處理。我現在比較關心的是,你和蘇逸興之間的那個約定,他是不是真的會信守到底?!背蠲忌铈i的陸紹云面帶擔憂道:“倘使他違背約定,硬要欺負你,而你又反抗不了他,這又該怎么辦?” “你為什么知道我和他之間的約定,包括了他不會碰我這一條?”心存好奇的夏霜寒稍稍退開一些,微微仰頭凝視著心上人黑沉沉的眼眸道:“難道你不但找回了前世的記憶,還又獲得了讀取他人心思的能力?” “讀取他人心思的能力我沒有,我只要能讀取你的心思就好了?!?/br> 現如今已經完全恢復了鎮定的陸紹云,回想著方才見到坐在花轎中的夏霜寒的那一剎那道:“方才見到你的一瞬間,我只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詫異和欣喜,倘若今日的婚禮會讓你真正成為蘇逸興的妻子的話,那么在你見到我的一瞬間,你的眼中就應該是悲戚、絕望,無能為力的情緒才對?!?/br> 深知陸紹云這是回想起了前世他們雖然相愛卻被迫分離的場景的夏霜寒,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罢且驗槲覀兩陷呑右黄痼w會過什么叫做真正的絕望,所以現如今你才能在冷靜下來后,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情緒和反應昭示著我并沒有陷入真正的困境是不是?” “是?!碧州p輕碰了碰夏霜寒被咬破了的嘴角,陸紹云面帶疼惜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用,護不住你?!?/br> “不是,這不是你的錯?!睋u頭嘆息的夏霜寒微微一笑道:“好了,既然現在事情都說完了,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也已經決定好了,你現如今是不是該把我送到襄陽王府去,和蘇逸興拜堂成親了呢?” “......即使知道你們倆不過是一對掛名夫妻,我也覺得實在是難以接受?!鄙钪ń裰H,搶親或者破壞婚禮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陸紹云,氣憤地攥緊了拳頭,實在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上人送到別人的懷里去。 “放心吧,蘇逸興在我這里是絕對討不到便宜的,我會保護好自己,等你我成親那日再做真正的新娘子的?!毕乃f到這里微有羞澀道:“畢竟我早有準備,絕不是貿貿然就答應蘇逸興,決定嫁給他的?!?/br> 聞聽此言,心中禁不住生出好奇與疑惑的陸紹云很快就發現,前世今生一直繚繞在夏霜寒身上的那股淡雅的緬桂花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聞來只讓人感覺寧神靜氣、心緒沉定的香味。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買來的好東西?!毕乃當⑹鲋链松衩匾恍?,隨后便欺身到陸紹云身上,在他的軀體上輕輕蹭動。 對于已然找回了前世的記憶,故而在心理上早就已經開過葷的陸紹云而言,夏霜寒在他身上各處敏感點上蹭動的行為,按理來說應該瞬間點燃他的欲望才對??墒?,沒有,夏霜寒身上現如今的此種香味,只讓他感覺心止如水,頭腦清明,絲毫生不出半分欲念。 “這種東西你哪兒弄來的?對身體沒害吧?”瞬間明白夏霜寒身上只要帶著這種香,靠近她的男人就不可能正常勃起的陸紹云,感覺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娜芙迪廟里記載著的??!石壁上的文字說,這調和香無毒無害,是專門給那些妻子懷孕了的丈夫們防止身上難受用的。就是其中幾味香料少見了點、貴了點,所以用的人幾乎沒有就是了?!?/br> 對現如今已經貴為忠義鄉君的夏霜寒而言,在買香料這件事情上,她當真已經是不差錢了。于是乎,不使用漢人醫書里記載的“抑興丸”,而是使用這種漢人完全不知道的香料,來對付警戒心強且懂得歧黃之術的蘇逸興,就成了她在面對他時所能采取的最好的自保手段了。 眼見自己的心上人有了此種香料保駕護航,對于夏霜寒即將“羊入虎口”嫁給蘇逸興的這件事,陸紹云也總算是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于是乎就這樣,知曉今日的婚禮僅僅只是權益之計且勢在必行的陸紹云,就這么在與夏霜寒互訴衷腸之后,不甘不愿地帶著她下了樓、上了馬,并趕在吉時之前,抵達了襄陽王府正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