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哲喉頭動了一下，說：“他們會按照被改變后的路線走下去，直到書中世界因為變動太大徹底崩塌?！?/br>
    崩塌之后呢？

    一本書的崩塌，暗示著角色都會消失。

    但沈云棠知道他說的都是放屁，系統也是在瞎扯。

    那根本不是一本書，那是真實存在的世界，有自己的運行邏輯，一個人的命運發生改變，自然會有許許多多的事改變來配合他。

    世界會在容納所有意外之后繼續運行，不會崩塌。

    能被篡改的，只有人。

    沈之哲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屏幕，“你可以看看他們往后的人生?！?/br>
    沈云棠轉過頭去。

    屏幕在她的注視中放大了。

    畫面上出現的是霍聿言。

    這個視角很奇怪，像是從某個人的視野里望出去的，而非上帝視角。

    沈云棠抱著臂，好整以暇地看了起來。

    “聽說你之前上門sao擾我太太？”霍聿言道。大概是這個視角離得有點遠，聲音并不算清晰，“還試圖強闖民宅是吧？我打算起訴你，想好怎么賠償了嗎？”

    溫妍妍瑟瑟發抖地看著他，半晌才出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云棠明白了，這是溫妍妍的視角。

    看來沈之哲只能從自己控制的角色視角去觀察那個世界。

    他的cao控范圍是有限制的。

    更加驗證了那個世界不是一本書的猜想。

    溫妍妍靜了靜，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一驚一乍道：“對了！霍先生！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知道很多秘密！這個世界原本是——”

    她頓了一下，忽然疑惑了起來，“原本是什么來著？”她怎么一下想不起來了？

    她是要跟霍聿言說什么？

    沈云棠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是被沈之哲修改了記憶，不然怎么會上一秒還要出賣秘密，下一秒就忘了內容。

    她看了眼沈之哲，依然是波瀾不驚的表情，甚至還對她點了點頭：“你看，這就是世界崩塌的前兆，角色混亂了?！?/br>
    說得還煞有介事的。

    沈云棠差點都笑了。

    但她也沒有在此刻揭穿，繼續看了下去。

    霍聿言看著溫妍妍的表情非常古怪，像是看什么被妖怪附了身的怪物似的，“你倒是說??？”

    溫妍妍一臉尷尬。

    明明剛剛還要脫口而出的，可現在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

    因為沒有籌碼交換以及故弄玄虛，溫妍妍這場談判的后果并不樂觀。

    把她處理好后，屏幕上的視角就變了。

    這個視角在一個客房里，目光所及是床和被子。

    不遠處的門開了，霍聿言走了進來。

    “幫你出氣了，沈小姐?！彼诹舜策?，背對著屏幕。

    “嗯?！边@個聲音道，“溫妍妍不會再出現了吧？”

    “不會了?！?/br>
    這個視角是原主。

    她好像對溫妍妍的下場特別在意，唯恐她還會卷土重來。

    “對了，主臥那邊還要過幾天才補好墻漆，這幾天先住這邊吧?！被繇惭詡冗^頭，道，“也不知道這些人怎么這么慢?！?/br>
    “行吧，就幾天也沒什么?！痹髡f，“你對我太上心了?！?/br>
    沈云棠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沈之哲看向她：“怎么了？”

    “我覺得很好笑?！彼垡膊徽?，語氣平淡。

    沈之哲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世界崩塌了就是這樣，角色也會瀕臨崩潰，做出一反常理的事?！?/br>
    他靜靜看著沈云棠，很久才道：“不要為他傷心，他只是一個角色?！?/br>
    他好像以為沈云棠是為霍聿言沒有分辨出來她和原主的不同而感到可笑，沈云棠也沒有理會他。

    她是真的很想笑。

    這小土狗一看就發現了什么。

    還補墻漆，她住過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墻漆缺損。

    明明是不想讓這個人住進去，借口還挺多。

    從這個視角看過去，霍聿言的背影此刻竟然變得偉岸了起來。

    他也有聰明的時候嘛。

    沈云棠在笑。

    原主站了起來，好像要下樓用餐了。

    隨著她下樓，熟悉的旋梯、枝形吊燈、地毯和窗簾出現在視野里。

    沈云棠在這里生活了將近一年。

    腳下的樓梯有多少級，還要走幾步能走到餐廳，紀良今天會用什么顏色的盤子，她都一清二楚。

    在那個世界里停留的一年，留給她的記憶竟然比在現實世界里的二十二年還要清晰鮮活。

    沈云棠剛到那個世界的時候想過回來，她想家。

    可是具體想的是誰，她又說不清楚。

    總之不可能是和后媽繼妹一家人相親相愛的親爹，也不可能是那些一起喝茶打卡的塑料朋友。

    或許能夠稱得上親人的就是卓玫和沈之哲。

    可現在，卓玫本就是那個平行世界的人，沈之哲又成了這個樣子，正在和她博弈。

    她還有留戀這個世界的必要嗎？

    沈云棠平靜地看著原主的視野往前推，直到李管家出現在屏幕里。

    “沈小姐，今天花的長勢都很好呢?！彼σ饕鞯卣f，“早上已經澆過水了，園藝師傅下午會過來修剪，您看看有什么建議？”

    “就那樣吧，反正都不是很好，過得去就行?！痹鞯土拥啬媚笾籼薨谅臉幼?。

    李管家愣了愣，好半天才答應：“好，好的?！?/br>
    看上去沈之哲對原主的培訓不太到位。

    不過，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夠成為她。

    沈之哲看見她看得入迷。

    他回過頭去，看著這些瑣碎的日常，陷入微微的困惑。

    吃飯、喝水、澆花，這樣的日子有什么值得看的。

    沈云棠喜歡的應該是揮金如土，紙醉金迷的場景啊。

    是她還對那個世界的人有所眷戀嗎？

    那些空洞的角色，到底為什么能夠吸引住她。

    這個念頭在沈之哲的心間發梗，幾乎要成為他的心魔。

    為什么、怎么會、想不通。

    他凝視著屏幕上的霍宅，一旦想到沈云棠曾經在這里完全脫出了他的世界，有了自己的親人和愛人，就刺痛到呼吸滯澀。

    這個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連沈云棠都可以留住。

    為什么他留不住的卻能被這樣普通無奇的生活挽住腳步。

    沈之哲喉頭發緊，看著屏幕，低聲說：“他們都是角色，是被創造出來的東西，是沒有自己的本性的?！?/br>
    “他們是可以被篡改的，沈云棠。不要太留戀他們?！?/br>
    見她無動于衷，沈之哲下頜緊了緊，手背微微發顫，不動聲色地伸進了外套口袋里。

    “別在他們身上寄托太多感情?！彼啪徚寺曇?，循循誘哄一般，“他們都不是真實的存在，只是幾筆修改就會面目全非的角色?！?/br>
    屏幕里的紀良本來正在上菜，沈之哲看了他一眼，低聲說：“我可以讓他哭?！?/br>
    隨著他的聲音，屏幕里的紀良扔下托盤，毫無征兆地嚎啕大哭起來。

    “也可以讓他笑?！鄙蛑苷f著，紀良又止住了哭聲，捧腹大笑起來。

    他的手在衣袋里緊握著，目光對準了正在用餐的霍聿言。

    “我可以讓他喜歡你?！?/br>
    ……

    “也可以，讓他喜歡別人?！?/br>
    屏幕上，原本和原主隔著好一段距離，態度生疏的霍聿言突然頓了一下，抬起手來，夾了一筷子菜給原主。

    “多吃點?！彼嫔斩?，聲音麻木地道，“你喜歡吃這個?！?/br>
    “看見了嗎？”沈之哲轉頭，“他連你和原主都沒辦法分清，也沒辦法聽從自己的思想，他并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br>
    沈云棠抱著臂看著屏幕，一句話也沒有搭理他。

    霍聿言像傻子似的，更像中了邪，機械一般不停給原主夾著菜，原主碗里都堆出老高了，他還不知停歇。

    他的眼神空洞，甚至透出迷茫，可動作就是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