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馴(強強) 第55節
周達非一個下午都在畫分鏡,實在頭疼的時候就看看基耶斯洛夫斯基,權當休息。 裴延下午也在忙,快到晚飯時間才回來。 周達非還在畫分鏡,并且已經畫著畫著從桌上畫到了地上。 裴延在周達非身旁的沙發上坐下,翹起腿,似有若無地在周達非后背處抵了下。 周達非下意識往前挪了挪。 “你今天把沈醉那場戲每一條都找出來重看了?”裴延不動聲色地說。 周達非本就畫得焦頭爛額,聽裴延這一開口就知道他又是誤會了。 周達非忽然很煩、很無力,他被裴延握于掌心監視著一舉一動——高興的時候就握松點兒,不高興了就握緊點兒,他怎么努力掙扎都沒用。 周達非背對著裴延,過了會兒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起來很平靜,“是。不過我不是看沈醉,我是覺得跟他搭戲的那個人也演得很好,楊天說他叫黃兮?!?/br> 裴延有些詫異。他皺著眉頭想了會兒,“對。他也是我公司的?!?/br> “他演得那么好,比…”周達非沉默片刻,“雖然角色無大小,但他完全可以演更難的角色?!?/br> 裴延瞇了瞇眼睛,沒有否認周達非說的話,似乎在回想黃兮的表演。 “既然他也是你公司的,”周達非自己的抱負難以施展,對懷才不遇之人格外共情,“既然你簽了他,為什么不好好發揮他的才能呢?” 裴延看著周達非,沒立即回答。 這句話問的既像是黃兮,又好像是周達非自己。 “那你的意思是,他被埋沒,要怪在我頭上咯?”裴延道。 不然呢。周達非在心里想著。 裴延冷笑一聲,像是看透了周達非的想法。 周達非想了想,直視著裴延的眼睛,堅定地搖了搖頭,“不?!?/br> “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br> 裴延的眼睛亮了亮,他像是來了興致,“看來你確實熟悉《滕王閣序》啊?!?/br> “嗯?!敝苓_非坐在地上點點頭。 裴延意味深長地看了周達非幾秒,笑容漸趨平淡,“我跟你說過,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很殘酷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并不是誰的錯?!?/br> “你現在還是覺得我對你不好嗎?!迸嵫尤詫ψ蛞怪苓_非的反應耿耿于懷,“你比黃兮幸運多了,起碼偶爾我對你能有點兒…人性的光輝?!?/br> “………” 周達非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給不出一個能讓裴延滿意的答案。 “那明天放假,我可以出去玩嗎?”周達非扯開話題,“彰顯你人性光輝的時候到了?!?/br> “去哪兒玩?”裴延問。 “釣魚城,”周達非說,“之前跟你講過的?!?/br> “哦……”裴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明天就算了,”裴延從沙發上站起來,朝周達非伸出手打算拉他起來,“明天我有事?!?/br> “???”周達非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后天去吧,”裴延拉著周達非站起來,“我跟你一起?!?/br> “………” “……哦?!?/br> 第43章 同齡人 翌日雖是放假,可裴延有事,起得還算早。 酒店的早餐是直接送到房間,按裴延和周達非各自的喜好,一份西式一份中式。 周達非洗漱完畢坐到餐桌前,隨口問道,“你待會兒要出去?” 裴延端起面前的橙汁喝了口,“不算吧?!?/br> “今天欒微要來,楊天也一起,約在七樓談談?!?/br> “欒…”周達非話到嘴邊一頓,別別扭扭道,“欒影后也在重慶?” “她好像是在成都拍戲?!迸嵫虞p描淡寫道,“這次是來聊《失溫》排片的事,本來她要過段時間再來的?!?/br> 周達非哦了一聲,沒再問什么。 上次在上海,周達非稍動腦筋就猜到欒微深夜拜訪大概是關于排片,十有八九幫了裴延大忙。 那會兒周達非的無端聯想點到即止,但今天…周達非忽然覺得欒微的想法恐怕并不單純。 從裴延的狀態來看,排片的大頭問題上次在上海應該已經解決,這次聊的不會是什么很要緊的事。 而且她原本是要過段時間再來,卻在裴延修改假期的第二天就到了——看樣子別有一番用心,估計本來是想順便趕上裴延的生日。 “你今天上午就呆在房間里,”裴延對周達非說,“到午餐時間再下去,直接到七樓就行?!?/br> “我午餐一個人在房間吃也可以的?!敝苓_非說。 欒微顯然是個厲害的人,可能是有點可用之處。但周達非今天本能對她產生了點負面印象。 不管什么原因,欒微戲拍著拍著由性子說走就走,著實不是個好演員該有的樣子。 難怪會看上裴延這種貨色的導演。 周達非想著就一股子抵觸情緒,可裴延卻不管他的心理活動。 “下來吃?!迸嵫又苯用畹?。 “……” “哦?!敝苓_非氣不太順,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豆漿。 裴延吃完早飯就去七樓小宴會廳了,周達非照例一個人呆在房里畫分鏡、看電影。 這也是他從前的日常。周達非會玩會鬧,能喝遍一整條街的酒吧,但更多的時候卻偏好獨處。 看書、看電影、自己創作。 只是今天他始終不太專心。 今天是他爸媽的結婚紀念日,盡管他爸媽的婚姻就像他們家的家庭關系一樣,全靠周立群一意孤行地強制維持。 燕名揚昨天的微信讓周達非想假裝忘記這個破日子都做不到。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他有點想給mama打個電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mama今天心情應該也很不好。 他mama應該心情就沒怎么好過。 周達非的獨立精神也不是從天而降的,他打小就極端渴望自由,希望把周立群這個自以為是指手畫腳的人一腳踹出他們家。 他擺脫周立群的意愿甚至比擺脫裴延還強烈。 周達非以前經常想,如果他有足夠的能力讓mama相信他可以自己過得很好,不需要周立群的錢和權勢,那么mama就可以選擇自由了。 這個上午周達非沒畫多久的分鏡。他寫了點自己的劇本。 他能感覺到這是個適合創作的上午。他的情緒催著他像渴求呼吸般投入創作,而全然不關心會不會有收獲。 這會兒哪怕是裴延就站在他面前一張張撕他剛寫完的稿紙,他也是不會在乎的。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周達非按裴延交代的去了七樓。 裴延倒是不在小宴會廳里,楊天也不在,里面只有欒微。 周達非知道裴延最希望自己不要跟任何人講話,再加上他今早心情不佳,對欒微的印象也一般,所以沒有主動跟她打招呼。 他徑自在餐桌前坐下,目前只上了些開胃的點心,大部分都是他不喜歡的甜食。 欒微正坐在對面喝茶,頭發是看似隨意實則蓬松蜷曲恰到好處的程度。她的五官是極明艷的,不瞎都能看出這是個絕世美人。 “你說他倆是不是過分,”欒微說話像捏著嗓子,細細的,“哪有把客人單獨扔在這兒的?!?/br> “怎么說我們也是老同學?!?/br> 周達非面無表情地拿了塊沒有夾心的小餅干,嘎嘣一下咬成兩半,一齊扔進了嘴里。 “裴延去接電話了,”欒微一手撐著臉,沖周達非挑了下眉,“楊天說是去點菜,我才懶得一起呢?!?/br> 周達非把餅干吃完,依舊沒說話。他一直都對這種故作嬌滴滴的女性無感,可能是因為生來慕強,喜歡直來直去。 “其實今天我主要是想找機會來看看你的,”欒微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聲像冷僻莊園暗夜里清脆卻詭異的風鈴,“或者說,是觀察一下裴延和你的狀態?!?/br> “…………” 這會兒再不說話就不禮貌了。周達非抬頭看著欒微,他不裝傻但也不想戳破,直截了當,“哦?” 欒微斜斜地靠到椅背上,像一幅國際大片,“我承認我大學期間追過裴延,我們是拍作業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大家都很想跟裴延合作,不論是為了藝術還是績點?!?/br> 裴延學生時代的作品拍得很好嗎?周達非忽然有些好奇,并油然而生了一股毫無道理的不服氣。 “我好歹也算是我們表演系的系花,但到畢業也沒追上他,裴延某些時候挑剔得可怕,無論在事業還是感情上?!?/br> 周達非面無表情,在心里冷笑一聲。 就裴延還在事業上挑剔? 只怕挑出來的全是掙錢的行當。 “我沒追上,有點難過,但也沒什么辦法?!睓栉⒗^續道,“我也有我的事業,我的人生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把大把生命都耗在愛情上。我只能時不時盯著裴延的動向,畢竟他這種性格大概率是要孤獨終老的,我覺得我未必就沒有機會?!?/br> “只是我竟沒想到,在我們這代人都過了荷爾蒙過度的青春期,開始無欲無求專心搞錢的時候,裴延竟然……遲遲開花了,”欒微的大眼睛亮得像燈光下的鉆石,表明她著實很驚訝,“還是他主動的?!?/br> “真是自然界的奇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