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馴(強強) 第19節
“不用了,我暫時不餓?!敝苓_非把單反包從身上取下來放在行李箱上,也不嫌冷,席地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 這會兒剛過正午,是一天中太陽照射角度很大的時候。 可天邊堆積著厚厚的積雨云,低垂得仿佛隨時會壓到人。日光只能從其縫隙中間或灑下幾分,不明媚,卻很刺眼。 要下雨了。 而且是連綿大雨。 小劉站在門口張望,覺得周達非看起來還算平靜。他蹲坐在臺階上,一手撐在膝蓋上抵著下頜,眼神悠遠清亮,像在沖著天空發呆。 周達非坐了會兒,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了一位學法律的同學。 周大肥:「問一下,被囚禁后反殺對方一般要判幾年?」 那位同學大學跟周達非一起參加過話劇社,知道他后來在往電影方向發展。 三秒后,同學弱弱的: 「這種劇情...你確定能過審?」 第11章 爬樹 今天到橫店已過正午,餐點誤了。周達非心情郁郁,外加過年期間就沒好的感冒有卷土重來之勢,他完全不想吃飯。 在這種事情上,他還是有自主權的。 小劉拿裴延的工資干活,卻也不敢得罪周達非。他殷勤地幫周達非把行李搬上了他的臥室的房間,“這是您的房間。不過裴老師說了,您可以睡在隔壁主臥?!?/br> 周達非沒說什么,他放好行李,把屋內的兩扇窗簾拉上了。 這里是二樓,窗外有棵參天的歪脖子樹,長在墻外的院子里。 那院子里沒什么花草,倒是停著幾輛豪車,還有噴泉。 “隔壁也住著人?”周達非問。 小劉:“對,這個小區住的大部分都是娛樂圈的?!?/br> “這隔壁...好像是個圈內富二代,”小劉想了想,“經常聚眾通宵趴體。您要是覺得吵,我們直接去敲門說一聲就行,他們不敢得罪裴老師的?!?/br> 周達非聽了,“只是趴體?” “.........”小劉頓了頓,“反正能說出來的應該只有趴體?!?/br> 小劉說得沒錯,隔壁很快就喧囂了起來。男男女女伴隨著重節奏的音樂和鼓點,不用看都知道是怎樣一幅紙醉金迷的樣子。 周達非獨自拉上窗簾呆在臥室,強迫癥般地繼續修改自己的劇本。 尚亮的天光從縫隙里透進來,混合著屋內不合時宜的燈,像夏季發霉的食物般令人煩躁而無力。 周達非感到神志清醒而生理困倦。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根本不可能改出滿意的劇本。 周達非的這個劇本,核心是關于自由和逃離的。這是他生命里永遠無法繞開的主題。 可自由已死,浪漫接近消亡,他的靈感被帶上了鐐銬,四周是無形的天羅地網,捆著他不得動彈。 周達非覺得,自己已經淪落到了一個古老卻又花樣百出的困境里: 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周達非沒吃飯,傍晚時分讓小劉送了瓶酒上來。 小劉不是很放心,還送了飯菜和面包。 周達非把面包留下了,飯菜讓小劉帶回去。他不想吃,也不愿意浪費。 隔壁的別墅開始進入高潮前奏曲。噴泉響了,夸張的人聲此起彼伏。周達非一個人坐在地上吹了瓶酒,假裝自己仍在人群里。 李白斗酒詩百篇。 周達非卻只希望酒能讓自己好好睡一覺。 裴延今天回來得倒是不算特別晚。 他一個招呼直接終結了隔壁尚未正式開始的午夜場,上樓后發現主臥空空如也,沒人也沒東西,不滿道,“周達非呢?!?/br> “他好像不是很舒服,今天飯都沒怎么吃,”小劉下意識瞄了眼分給周達非的那間房,門是緊閉的,也沒透出光,“估計先睡了?!?/br> “睡了?”裴延皺了皺眉。 裴延站在周達非房門前,手都已經扶上把手按了一半,但最終又松了回來。 “以后記得看著他吃飯?!迸嵫雍孟裼行乃?,不知在想什么,“他要吃什么你們就做什么?!?/br> 第二天是開機,裴延一早就去了片場。 周達非起床后沒見到裴延也不意外。昨天凈喝酒了,還在地板上躺了好一會兒,他現在胃不舒服,還有點兒著涼,加重了感冒。 廚房煮了白粥,周達非就著榨菜喝了一碗。 小劉站在一旁,“周先生,昨天裴老師說為了您身體健康,還是要按時吃飯的?!?/br> 周達非端著粥碗,沒什么表情地看了小劉一眼。 小劉看起來有幾分緊張,在變態老板手下拿工資干活,都不容易。 周達非幾口灌完白粥,抹抹嘴,嗯了一聲。 “吃飯的時候我會自己下來?!敝苓_非說,“沒事兒你們就不用上來找我了?!?/br> 于是周達非在裴延給他筑起的囚籠里進一步圈地自禁,每天除了早中晚三頓飯雷打不動下來吃,其余時間都呆在房間。 不出門,不跟人說話,也沒人知道他在干嘛。 小劉是見識過周達非“相對真實”的一面的,心里總有點兒惴惴不安,擔心要出事。 小劉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與在上海的時候不同,現在每天不論裴延回來或早或晚,周達非都已經“睡了”。 兩個人說起來住在一個屋檐下,實際上面都碰不上。 裴延知道周達非是在跟自己賭氣,用相對和平的方式宣泄強烈的不滿。 簡稱,爺不伺候了。 裴延為此頗生了點暗火??伤罱苊?,并且還沒找到合適的由頭發作,一口氣始終出不去。 于是連帶著整個劇組都深陷低氣壓。 楊天似乎看出了點什么,旁敲側擊問過裴延有關周達非的近況。 裴延煩得很,三兩句話把楊天應付走了。 他現在拿周達非有點難辦。 可能人養寵物確實是容易產生感情,就養了這么個把月,裴延就已經不太愿意跟周達非撕破臉了。 他只想好吃好喝地把周達非磨平爪子關起來,甚至寄希望于周達非能從心理上被“馴養”——但事實證明,這只是裴延自己的一廂情愿。 周達非的虛與委蛇都是有原因的,這讓裴延惱羞成怒。 就這樣過了小一個月。 裴延的劇組通告單向來排得緊,他對演員苛刻,對自己也十分嚴格。 所以直到某天排的戲相對寬松,裴延才有心力好好收拾一下周達非這號人。 早上出門前,裴延特地交代小劉,今天他會在家里吃晚飯,讓周達非等著。 和往常一樣,裴延出門后十分鐘,周達非從樓上下來了。 小劉向他傳達了裴延的“指示”,于是周達非一碗粥都沒喝完就上樓了。 今天的天氣,跟剛來橫店那天差不多,都是半陰不陽的,一看就是有大雨在路上。 周達非還是一個人靠在窗邊。他開了瓶酒,隔壁已經許久沒開過趴體了,這里安靜得像個死城。 有那么一瞬間,周達非真的想去樓下的廚房,挑一把趁手的好刀。 而他最終沒有這么做卻是出于一種奢望般的執念:不想跟裴延你死我活。 生命一息尚存,他就仍不愿放棄理想,和自由。 在周達非的行李箱里,有一個嶄新的小皮夾,打開后里面是一張話劇票。 票根處被整齊地撕下,但這場戲其實周達非沒有去看。 它的日期是在一年前的平安夜,也就是周達非千里迢迢從北京奔向上海,并在大平臺上打了裴延一拳的那個晚上。 過去的一年荒廢而魔幻,周達非關于過去恍若隔世,很多記憶在模糊和扭曲中漸漸不再清晰。 屋里沒開燈,周達非在昏暗的室內迎著幸存的光線輕輕舉起這張票,背面隱約有幾個手寫上去的字,光透過筆墨在正面打下印痕。 而周達非腦海里霎時只能想起一句話, “記著你為了你熱愛的事業曾經犧牲過什么?!?/br> 周達非突然覺得眼澀鼻酸。 我都犧牲了些什么呢。 我幾乎什么都犧牲了。 可仍然一無所獲。 墻上的時針已經漸漸從四到五,裴延應該就要回來了。 周達非不想見他,非常不想見他,各種意義上都不想見他。 酒精會為人的任性提供借口。 周達非不知是醉是困是沉淪,他暈乎乎地想,反正裴延什么都不會給他,那么跑一次又能怎樣呢。 看看這個變態還有什么新招數。 院子外的大門是緊鎖的,還有人時刻看守。 周達非想了想,把臥室的窗子打開了。 春寒料峭,冰涼刺骨的風瞬間灌了進來,把人吹得身體激靈頭腦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