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斷案日常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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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出他話語中威脅之意, 李逾怒氣一放即收,“我說過了, 只要她同我好,我立刻去求皇祖母為我做主。你若喜歡她你便直說,不必這般咄咄逼人!” “我她只有同情,沒有喜歡?!鳖櫗Z平靜道,“從一開始我容忍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李代桃僵,便是在彌補你她兄長犯下的過錯。既如此,我便不能看著你一錯再錯。你說她同你好了你便去求外祖母為你做主, 那你可曾想過, 到時候外祖母和你爹娘知曉在你身負婚約時她便與你好了, 那她在外祖母和你爹娘眼中,成了什么樣的女子?外祖母和你爹娘又怎會同意讓她這樣的女子成為你的正室?你要我不要干涉你們之間的事, 我可以答應你,但你得先讓我看到你的決心?!?/br> 少時,表兄弟兩人回到閱卷房。 姚征蘭站起身顧璟道:“顧大人,我整理了一份嫌疑比較大的購香人名單,可否親自前去走訪一下?” 顧璟伸手道:“名單給我看看?!?/br> 姚征蘭將手中名單遞給她。 顧璟看了幾眼,問她:“為何你覺著這幾家嫌疑比較大?” 姚征蘭張了張嘴,最后卻微微低頭道:“只是直覺?!?/br> 顧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將名單還給她道:“可以,待我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完,與你一道去?!?/br> “顧大人,蕭曠他們隨時可能回來稟報,你需得坐鎮指揮,不如,就讓郡王與我一道去吧?!币φ魈m道。 顧璟略顯詫異地看著姚征蘭,那邊李逾卻道:“好啊,我正煩坐在這里看卷宗呢。姚兄,我們走?!?/br> 兩人出了大理寺,騎著馬經過一條無人的后巷時,李逾忽道:“你方才是不是去樹林找過我和顧璟?” 姚征蘭猛的一勒韁繩,指節發白,僵坐在馬上。 “為何這般吃驚?你叫我與你一同出來,難道不是想我坦白嗎?”李逾收鞭在手,側過臉看著她道。 迎著他的目光,姚征蘭抿了抿干燥的唇舌,有些艱難道:“是,只是我一時還沒想好,應該從何說起?!?/br> “你代兄為官之事,沒什么不好說的。令你感到難以啟齒的,是你聽到了我與顧璟的談話,知道了我不但知曉你的女子身份,還你心生愛慕之意,是也不是?”李逾直言道。 姚征蘭收回目光垂下眼睫,輕點了點頭。 “那正好,我,我你的這份愛慕之意,你有何想法,直接告訴我吧?!?/br> 姚征蘭并未猶豫太久便抬起頭看著李逾道:“蒙郡王錯愛,恕我不能接受?!?/br> 李逾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道:“理由?!?/br> 姚征蘭道:“我被舅家退過婚,又死過一任未婚夫,我家中長輩尚且不能接受我這些過往,何況別人?即便郡王能力排萬難將我娶回去,在郡王的家人面前,我也抬不起頭來。余生還長,我不想這樣憋屈地過。還望郡王能體諒?!?/br> “若這不是借口,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南陽王,封地在南陽,一旦成婚,便要搬離王府前往封地。我是家中幼子,父母是不可能離開王府跟我去封地住的。也就是說,除非逢年過節回王府團聚,平日里家中不會有長輩給你臉色看。若是逢年過節回王府,有人你無禮,我也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到時候不回去也罷。如此,是否能讓你安心?”李逾道。 姚征蘭:“……郡王,我……” “我知道此事于你而言發生得太過突然,又是終身大事,你不必急著給我答復。我也會盡快讓家中為我解除婚約。一切都等你兄長醒來再說可好?”李逾提議。 姚征蘭想想,此刻似乎也不適合強硬地拒絕他。等哥哥醒來也好,只要哥哥沒事,她怎樣都無所謂。 她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按著名單上的名字挨家排查。 前兩家經過姚征蘭的盤問,都沒發現什么問題。根據名單上的地址來到第三家時,姚征蘭發現這家居然是她上次和李逾來買過蜜餞的蜜餞鋪子。 小二一見他們二人,甚是殷勤地上來行禮招呼:“二位大人,買蜜餞么?” “我們有些事情想找你們掌柜的了解一下情況?!币φ魈m目光在店內掃了一圈,看到鋪子通往后院的門邊露出一小角衣袖,問道:“你們掌柜的在嗎?” 小二道:“掌柜的剛才有事出去了。二位大人與之前來店里的官爺是一撥的嗎?若是,方才那些官爺已經問過掌柜的了,我們掌柜的在河口鎮沒有產業,家里也沒有馬車,只有一輛拉貨用的驢車?!?/br> “那……”姚征蘭本想說他們能否去后院看看,身邊李逾扯住她的袖子,笑道:“既然差役們已經來過了,想來是沒什么問題,我們去下一家吧?!?/br> 姚征蘭跟著他出門,兩人牽著馬走出去一段路,姚征蘭道:“那掌柜的明明在家,躲在鋪子通往后院的門邊呢,定然有問題?!?/br> 李逾道:“我看見了,但從伙計的回答中我們可以了解一點,這家的馬車已經換成了驢車,就算我們進去把掌柜的揪出來,他矢口否認,我們也無可奈何?!?/br> “那怎么辦?”姚征蘭有些焦慮,“過了這么多天,證據本就難找了,如今打草驚蛇,只怕于后續調查更為不利?!?/br> 李逾唇角一彎,道:“山人自有妙計?!?/br> 兩人一路向前,到了一家門面華麗的酒樓前。 李逾將馬韁交于姚征蘭,道:“你在外頭稍等我片刻?!?/br> 姚征蘭不明所以地接過韁繩,目送他進了酒樓。 李逾剛進去,便有那極有眼色的閑漢湊上前來,要給他跑腿打雜。 李逾摸出一小錠銀子并一小串銅錢給他,吩咐道:“去旁邊的余記蜜餞鋪給我要十份杏干,十份李干,十份櫻桃煎,十份回馬葡萄,叫他們派人送到后巷左邊第一戶人家?!?/br> 閑漢見他出手大方,忙不迭地答應著去了。 李逾出了酒樓,帶著姚征蘭在酒樓后頭的巷子里等了一會兒,便見蜜餞鋪的伙計挎著個籃子顛顛兒地來了。 伙計轉過巷角,一抬頭看到他們二人攔在路上,當時便是一愣。 “此處沒有你家掌柜的盯著,你可以與我們說實話了?!崩钣獾?。 伙計臉上擠出個極為難看的笑容,結結巴巴道:“二、二位官爺,小的方才在鋪子里說的,便是實話?!?/br> 李逾冷笑一聲,走上前來。 伙計被他的氣勢所迫,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脊背抵上墻壁,退無可退。 李逾食指與中指間夾了一張十兩的銀票,道:“要么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這張銀票就是你的。要么,”他當著伙計的面就這么大剌剌地將那張銀票塞進他前襟,“我就逮你個人贓并獲,帶去大理寺以盜搶罪杖五十徒二年如何?” 伙計又怕又急,分辯道:“大人,這張銀票明明是你塞進我衣服里的?!?/br> “是啊,是我自己塞進你衣服里的,可是到了公堂之上,我只會說,是你趁我不備從我手里搶去的。你可聽說過官官相護?知道什么叫民不與官斗么?” 伙計快哭了,“大人,你、你怎么能這樣?你這是栽贓陷害?!?/br> 李逾挑眉:“草民,你怎么能這樣?你這是知而不報包庇兇犯啊?!?/br> 伙計:“……” 姚征蘭在一旁看著他倆這番互動,頗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自然是伙計敗下陣來。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大約八天前,天快黑了,我家掌柜的趕著馬車說要去河口鎮進貨,待到第二日回來時,馬車就變成了驢車。我家掌柜的叮囑我,說若是以后有人問起,就一口咬定掌柜的家里原本就沒有馬車,只有一輛驢車?!被镉嫷?。 姚征蘭一算,時間剛好得上,忙問道:“那你家掌柜的家里可有男子失蹤?” 伙計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啊,掌柜的和夫人就生了一個女兒,兩年前已然出嫁,如今家里就他和夫人兩人,并沒有其他男子?!?/br> “那你家夫人可有相好的?”李逾問。 “這……”伙計遲疑。 “說實話?!崩钣馍熘复亮舜了乜阢y票所在的位置。 伙計苦著臉道:“其實我也不曾親眼見過,平日里我都在前面鋪子里忙著照顧生意來著。就是半個月前,有一天下午,我吃壞了東西跑了好幾趟茅廁拉肚子,有一次隱約聽到樓上傳來男子的笑聲,而當時掌柜的正在鋪子里。我心里覺得奇怪,只因夫人是我姑母,我也沒敢將此事告訴掌柜的?!?/br> “那你覺著,你們掌柜的原來那輛馬車有可能去了何處?”姚征蘭問。 “應當在河口鎮我們掌柜的兄長家里吧。我們掌柜的祖宅就在河口鎮,往常若是出去進貨趕不回來,都是住在他兄長家的?!被镉嫷?。 李逾問他掌柜的兄長家在河口鎮的什么地方,伙計老實答了。 “行了,回去只字不許提,務必裝作沒這回事。要是讓我發現你們掌柜的有逃匿跡象,你便是個從犯的罪名,記住了沒有?”李逾接過他手中蜜餞,恐嚇道。 伙計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李逾揮揮手,他便如蒙大赦般轉身溜了。 “聽這伙計所言,蜜餞鋪掌柜的有重大嫌疑。死者,應是與他夫人私通之人。如此難以啟齒之事,即便他殺了人大仇得報,想必也不好意思與他兄長詳說,那馬車應當還沒處理掉。這樣,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河口鎮將馬車帶回,你回大理寺帶人來把掌柜的夫婦先拿回去?!崩钣獾?。 姚征蘭點頭:“郡王一路小心?!?/br> 第54章 · 李逾走后, 姚征蘭拎著那籃子蜜餞騎馬回大理寺。打前街過時,她下意識地看了蜜餞鋪子一眼,卻不想蜜餞鋪子已然關門上板。 姚征蘭心中一驚, 以為掌柜的已然潛逃, 當下便欲沿街去追。剛策馬跑了兩步,忽想起伙計方才所言。 伙計說他尋常在鋪子里幫忙, 只那次拉肚子才偶爾聽得樓上有男子笑聲。由此可見, 那男子絕不是從蜜餞鋪子進入轉而去到掌柜的樓上,如若不然,伙計不可能看不見。也就是說, 這蜜餞鋪子必有后門。 她當即調轉馬頭趕往后巷。果不其然,在后巷看到方才那伙計拉著一輛驢車, 驢車上放著幾只箱子與包袱, 坐著一對中年夫婦, 正匆匆而走。 “站??!爾等膽敢逃匿,罪加一等!”她一邊策馬追趕一邊大喝道。 那伙計的轉頭看是她, 將牽驢的繩子一扔獨自跑了。 那對中年夫婦本也驚慌,但見來追的只有姚征蘭一人,她看上去體型瘦弱,而中年男子體型肥壯,便決意放手一搏。 后巷狹窄少人走,他拿起車上的包袱向馬上的姚征蘭擲來,想將她擲下馬來搶了她的馬好脫逃。 姚征蘭偏首避過, 轉眼便到了眼前。 中年男子從驢車上跳將下來, 伸手便來抓她小腿。 姚征蘭掄起手中籃子狠狠砸在他頭上。 四十份蜜餞, 分量倒也不輕,當即將那中年男子砸得昏頭昏腦仆倒在驢車前。 姚征蘭知道這種撞擊造成的暈眩感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 趁他尚未起身趕緊跳下馬來,一膝抵住他后心,抽下他的腰帶將他雙手背至身后,準備綁縛。 “哎喲!”這邊正綁著呢,耳邊忽聽婦人痛呼,她循聲抬頭一看,恰好看到那中年婦人捂著手腕仰倒在驢車上,一只裝滿銀子的匣子摔在手邊,里頭的銀錠子撒了出來。 身后馬蹄聲驟近,“你沒事吧?”顧璟跳下馬來。 姚征蘭綁好中年男子,起身道:“我沒事,多謝顧大人及時援手?!?/br> 顧璟將她上下一打量,見確實無恙,松口氣的同時,火氣上行,脫口斥道:“誰準你獨自一人冒險拿人了?你可知若非我恰巧趕到,你便被此婦用銀匣砸倒了!”說罷又戟指驢車上中年婦人,怒斥:“無知婦人!且不管你是否冤枉,拒捍州縣使人,杖六十,毆者,加貳等,杖八十,這八十杖你總逃脫不得!” 婦人聞言,癱軟在驢車上,連連求饒。 姚征蘭本想分辯,念及自己始終是受恩于人,便閉口不言。 押此夫婦二人回大理寺的路上,顧璟越想自己方才的言行越后悔。他并非有意朝姚征蘭發火,只是不知那一瞬間為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他出來找李逾和她,在街上看到她往后巷來,他跟過來時,卻看到一婦人拿著匣子朝她頭上狠砸下去,而她卻低頭綁人毫無所覺。那一瞬間連心跳都失序,他幾乎是本能地扯下腰間玉佩朝那婦人擲去,回過神來后,又平生第一次害怕自己失了準頭。 所幸最終她沒事。 他昨夜想了一整夜,覺著自己對她一切逾越本分的言行都是同情心在作祟。那方才,也是因為同情她擔心她被砸,故而如此失態么? 他看了眼騎馬走在他旁邊的姚征蘭,她卻只看著前頭被差人押著的那對中年夫婦,側臉清瘦鼻梁挺秀,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好似眼睛看著那對夫婦,心里卻在想著其它事情。 到了大理寺,顧璟命人將這夫婦二人帶下去關入牢中,他和姚征蘭則去閱卷房稍作休整。 “方才對不住了,我不該那般急躁?!痹陂喚矸磕瑹o言地待了片刻之后,顧璟到底沒忍住,向姚征蘭致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