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27節
他對著圍在自己課桌前的幾個同學擺擺手,“小什么就不說了?!?/br> 許愿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手上寫題的筆也沒停歇,假裝聽不見。 自從李淳發現自己的好朋友是許愿的某位初中同學后,從好朋友嘴里了解到了許愿挺多初一到高二的事情。 什么英語考過年級第一啦,什么期末考試前一晚喝醉了第二天棄考啦,什么因為長得像漫畫里走出來的被街拍了發抖音評論過萬啦,還有他打球時等等聚眾干仗的陳年破事…… 許愿把這些事情都歸咎為自己當時年輕不懂事,腎上腺素分泌紊亂,做事不計后果。 但是體育競技嘛,又不是國際賽事,面子只掛在自己臉上,哪有不干架的? 不過李淳這人爽快,也不藏著掖著,有什么要求證的就去問許愿,許愿也大大方方說。 舒京儀手里還裹著卷子,沖李淳頭上一敲,“小什么,小帥哥?” “小霸王?學習機?”白條也湊熱鬧。 “小掃把星!” 許愿看不下去了,出聲打斷李淳的賣弄神秘,“因為我從小就是個倒霉蛋子,方圓十里出了名那種?!?/br> 李淳瞬間往后一縮:“那和你接觸會倒霉嗎?” “……” 想起原曜從床上滾下來的情景,許愿閉了閉眼,痛定思痛,道:“會吧?!?/br> 舒京儀舉手提問:“為什么是郊花?” “因為我們在北三環?!痹S愿痛心疾首。 “三環怎么能叫郊區呢!”舒京儀反駁。 “以前嘛?!痹S愿說。 李淳倒不糾結北三環現在是什么地理位置,繼續說,“愿愿,我朋友可說你以前在初中那可是風云人物,人長得好看成績還好,英語說得比外國人還流利,球打得比cba還好,怎么現在到了我們六中,很少去球場,也不太展示特長了?” 許愿有點兒臭屁,抿唇,嘚瑟道:“低調?!?/br> “愿愿,你現在還運動么,” 剛開學的時候,白條對這個轉學生還不太順眼,現在時間長了,越看許愿越覺得有意思,主動邀請他,“沒事兒就跟我去游泳唄?” 轉學生在他們眼里就跟大熊貓似的,稀有珍貴,簡直是寶。 “我才不去,”許愿意識到浪費了太多時間去聊天,趕緊低頭努力刷題,“我怕原曜把我腦袋按水里淹死我?!?/br> 他的話這么一出,所有人都朝他身后的位置上看。 被cue到的人還在寫物理卷子。 原曜手上在算復雜無比的公式,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到,沒有停筆,一邊寫一邊冷聲道:“你知道就好?!?/br> 小沒良心的! 許愿在內心默默豎了個中指。 今天是周五,晚上放學輪到許愿做值日。 十一點,許愿做完值日準備走人,這時候整個高三各個班級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同樣只剩下打掃衛生的同學。 他走出教室,回頭鎖門,站在走廊上放眼望整個六中,發現教學西樓已經黑得看不見任何光亮,而高三所在的東樓還星星點點地亮著燈。 東西樓中央有上樓的通道,每一層都有一扇窗戶,黑漆漆的,就像一把利劍,將同一個校園分隔開來。 一邊是無憂無慮的高一高二,一邊是壓力重重的高三。 那晚,許愿一個人從東樓樓梯跑下去,感覺晚自習用腦過度,等會兒得買點夜宵吃。 一出校門,他在校門口站了會兒,決定去一趟火車北站附近的天街。李淳說為了鼓勵疫情后的經濟復蘇,那里擺了一處夜市小吃街。 去不去呢,他人還站在“六中”兩個大字下猶豫。 在他身后是校職工家屬樓的停車場入口通道,旁邊有個拐角,拐角上掛了落地的茶樓燈箱廣告牌,還好茶樓名字夠長,剛好可以遮擋住人影。 原曜肩膀上掛著書包,正埋頭站在燈箱牌的后面。 他一動不動,雙眼聚焦在許愿一個人略顯單薄的背影上。 許愿這人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成績也還算過得去,走哪兒都打眼,走哪兒都有人看,饒是在這人來人往,車流眾多的主干道上,他僅僅靠著一件藍色校服,也是路人中最打眼的那一個。 這么晚了,許愿還要去哪兒? 原曜不敢有片刻恍神,但也很隨意似的,手揣在校服褲兜里,球鞋腳尖踢開一粒小石子,稍稍側身,怕許愿扭頭過來發現他。 許愿實在是餓,站在校門口的公交站看了會兒站牌,上了迎面而來的公交車。 上車后,許愿朝車廂內望了望。 他總感覺有人跟著自己,但是又不確定錯沒錯。 等買完鐵板魷魚,許愿尋了個空桌子,一屁股坐上去,問老板開了瓶可樂,還要了冰塊,一邊喝一邊開心得冒泡泡。 喝完一口,許愿還拿手機給冰可樂拍了張照片,想了想,“隨手”發給了原曜: ——可樂不冰怎么喝! 沒幾秒,原曜非常禮貌地秒回: ——用嘴喝。 許愿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回了句: ——我在外面要晚點回去 原曜:——嗯。 放在小木桌上的手機又震動起來,還是原曜追加的一句: ——早點回家。 也許是因為家里太久沒人了,許愿看見這四個字,忽然有點兒鼻尖泛酸。 說原曜討厭也討厭,但他也感謝這個人,讓鳳凰街道家屬院的那一處小天地變得不那么冷清,讓他的課余生活顯得也沒那么枯燥了。 許愿看起來人緣還不錯,一直屬于是眾星捧月的類型,但他和許許多多的人一樣,會一個人放學回家,會一個人吃夜宵,會在人聲鼎沸的夜市里給自己買禮物。 從小他就覺得,只要離開了鳳凰山的家屬院,自己就好像在另外一個世界。 現在,有另外一個人同時走進了他的兩個世界。 許愿又看了一眼還沒有熄滅的手機屏幕,看到那個人的名字,卻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找不到合適的位置給他,就想啊,都這么熟了,可以把對方當做弟弟來看了吧? 但許愿又想啊,哪有管哥哥管得那么寬的弟弟! 這家鐵板魷魚還挺多人來吃的,小木桌支在雨棚下,頂棚掛了一盞盞裸露的電燈泡。 秋夜的風一吹來,塑料雨棚的料子也撲到背上,許愿搓搓手,有點冷,他又四處張望,看到隔壁桌有一家三口在分著吃同一份魷魚,看起來不太夠,但是吃得很香。 在這種情況下,許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許衛東和于嵐貞。 他相信,爸媽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有些孤獨他也必須忍受。長大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見什么人。 其實在許愿眼里,原曜也處在孤獨的怪圈。 不為別的,只因為許愿見到他的時候,就感覺,怎么還有這種人??? 還好,這些都不再重要。 想到這里,許愿一抬手,拽著校服袖口,沖老板喊:“叔叔,再給我來一盒,加一份魷魚的那種,打包帶走?!?/br> 老板笑著點頭,也順帶提醒他:“加一份魷魚十塊錢,加打包盒一塊錢?!?/br> 許愿忍住想捂住胸口的沖動,一陣心痛,點頭:“沒事,給我加!” 回到家,許愿把這盒斥巨資購買的鐵板魷魚掛在原曜臥室的把手上,又敲了敲門,發現人也還沒回來。 他就奇了怪了,原曜是不是背著他偷偷戀愛了啊,怎么這幾天天天都那么晚回來? 正想一個微信電話打過去查崗,家里大門打開了,原曜裹著校服進來。 原曜埋著頭,換鞋,然后進屋,從他身邊掠過,點了點頭,意思是:好我看到你了。 “喂,”許愿拽住他的袖口,“給你帶夜宵了?!?/br> 說完,他又頂著薄得要命的臉皮添了句:“謝謝你早上給我帶面哦?!?/br> “……” 原曜凝視了他一會兒。 許愿被看得心底發毛,以為原曜那張刻薄的狗嘴又要吐不出象牙,準備好了挨一頓懟,結果原曜只是問:“怎么想起給我買夜宵?” “買一送一?!?/br> 許愿一撒謊就坐不住,必須要做點別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心虛,徑直走到餐桌邊坐下來,低頭玩手機,“是開業掃碼的活動?!?/br> “哦?!痹渍f。 我怎么親眼看見你問老板買的呢,還多給我加了份魷魚? 不過他也知道許愿這人心寬,但是脆弱,不能太欺負,便把冒到嗓子眼的話給咽下去了,提了提那袋夜宵,沖許愿道了謝。 * 周六一大早,原曜要去補課。 許愿的老師臨時有事,就把課給改到了下午,他上午沒課,也沒出門。許愿被原曜洗漱的動靜吵醒,也跟著起了床,收到微信,是阿航的。 顧遠航的mama讓顧遠航一大早來送才做好的蔬菜雞蛋卷。 他換好衣服起了床,碎發還亂成雞窩。 許愿隨手撥弄了兩下,跟在原曜屁股后面進衛生間洗漱。 原曜在洗臉,也不鎖門,眼看著許愿擠進不算太寬敞的衛生間,伸胳膊去拿放在架子上的漱口杯。 原曜剛好往臉上撲完涼水,關了水龍頭,抬頭看向鏡子。 嘀嗒—— 水珠順著他高挺的鼻梁往唇珠上滑。 就這么一踮腳,許愿睡覺穿的短袖衣擺又短,一截勁瘦有力的腰身露了出來,短袖雖然短,但是夠寬松,松松垮垮地搭在許愿肩膀上,衛生間背景的灰白瓷墻將他整個人顯得…… 突然就有那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