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8節
那天兩個人走出校門時已經十點了。 經過一個月的魔鬼高三體驗,許愿已經靠著比較獨立的性格,融入到了這種快節奏生活里。 一出校門,他也不用跟著原曜了,自己一邊玩手機一邊走路,輕車熟路地站在學校附近的公交站等9路。 沒多久,車來了。 他們一起上了9路,還要去動物園轉16路。 兩個人看似緊密,卻連一句話也不再說。 許愿知道就算自己主動搭話,原曜也不會搭理他,只得乖乖地坐在車廂尾部,盯著原曜的后腦勺發愣。 原曜后腦勺上的玉枕骨中間有一塊凹陷。 看著看著,許愿忽然就很想摸一摸看,是不是反骨。 這人一上來就坐單排的位置,掛個耳機,眼睛朝著窗外,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過還好,原曜好像已經默許了今天的相處方式。 要是換作往常,原曜是愿意多等一會兒坐下一班的。 畢竟他還需要和許愿保持距離。 許愿被“冷落”在雙人座上,盯著他看了會兒,一嘆氣,低頭玩手機,突然發現微信彈出來新消息: ——原曜已通過您的好友驗證。 終于加我了? 許愿本來有氣無力地癱在座位上,這一下子坐得筆直。 看原曜戴著耳機在微微點頭打拍子,許愿一個月前的好奇心又冒出來,招呼也沒打,第一條消息就是: ——你在聽什么??? ——聽力 ——…… 許愿懶得回他了,又點開原曜的朋友圈,發現什么都沒有,干凈得就像他的房間一樣,行李只有衣服、書,還有晾在陽臺的幾雙球鞋。 許愿的頭像是個掛在窗戶邊的晴天娃娃,背景藍天白云,對比原曜的萬花筒寫輪眼頭像,顯得就像小學生。 算了,誰是小學生還不一定呢。 十點多鐘的城市還沉浸在繁華夜色里,但是三環邊的北郊不一樣。 公交車搖搖晃晃,路燈愈發愈暗了,店鋪霓虹燈和私家車燈的光線如潮水洶涌而來,簇擁著公交車往前行進。 過了繁華地段,車輛停到了動物園站。 原曜先下車,許愿緊跟上,兩個人也沒說話。 不知道今天是晚點還是怎么,等了快十分鐘,下一趟公交車一直都沒有來。 原曜側過臉,稍稍朝許愿揚了揚下巴,拽緊書包帶子,扭頭就朝家屬區的方向走過去。 褲兜里的手機一亮,彈出來一條消息: ——怕黑就跟著我。 還被看出來了。 青春期少男寶貴的自尊心備受打擊,許愿心里臊得慌,低頭只露個發紅的耳尖。 這段路其實不遠,走個二十分鐘就到了。 走過一段全是商鋪的夜市街,再往前從立交橋下穿過,就是家屬區的社區街道了。 因為市*政規劃的緣故,這里對比北郊的其他地方,顯得格外荒涼。 像是想證明自己不怕黑似的,許愿依舊刻意和原曜保持了幾十米的距離,只模模糊糊地從視線里逮著那個人影。 原曜腿長,走得快,在過街的人群里也分外惹眼。 但許愿還是慢了一拍,直接被人行道紅綠燈擋下來,眼睜睜看著原曜往立交橋下走去。 立交橋下有供給行人休息的長椅,長椅旁有許多宣傳示范欄,以往他們都是坐車出去,從來沒見過這些宣傳欄。 在許愿等綠燈的時候,原曜在宣傳示范欄邊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瞇起眼,遲疑一秒,伸手把宣傳欄上某一張紙給撕了下來,再揉成紙團,像在球場上投籃,紙團在空氣中劃出拋物線,最后落進垃圾桶里。 許愿看得一清二楚。 扔完之后,他看見原曜站在立交橋的橋柱邊躊躇不前,似乎是在等自己。 綠燈亮了,許愿再次抓著書包帶子往原曜那邊跑。 一個身形頎長,干凈清爽的男高中生一跑起來,好幾個慢吞吞的路人都朝他那兒望。 還沒跑幾步,他感覺肩頭一重,一條胳膊橫在肩胛骨上,旁邊比他矮了快一個頭的小男生沖他笑:“愿哥!” “噯你輕點兒輕點兒……” 許愿今天做了一天的題,后腰還酸疼著,承受不住這么大力氣,“一上來就掛我,腰給我掛折了怎么辦?!?/br> “愿哥你今天怎么這么晚???”這小男生是家屬院里的,還在念初中。 許愿臉不紅心不跳:“我值日?!?/br> “哦……原曜那小子呢?” 小男生四處看,擼起袖子要干仗的架勢。 因為這小男生一直是不認真學習又荷爾蒙分泌過剩型,常在家屬區里領著比自己更小的小孩兒們打打殺殺,有次還做了個作戰沙盤,所以江湖人稱“小沙盤”。 當年原曜離開家屬院的時候,小沙盤才開始記事,對這個大哥哥沒什么印象。 再說了,他又是被許愿看著長大的,發現“大哥”家里多了個拽得二五八萬的異類,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有敵意和不服氣。 “什么小子小子的,原曜比你大?!?/br> 許愿揪他耳朵,差一圈兒就能擰90度了,“還有,他一個能打你五個?!?/br> 許愿這話,說得有點護犢子的意味。 但他自己沒發覺。 “啊,那那那那那么多個我啊……”小沙盤嘿嘿一笑,揉著耳朵站好,略微不滿:“不對啊,你護他干啥?” 站在立交橋下的原曜,已經等了一個紅燈變綠燈的時間。 待兩人和自己的距離慢慢縮短,他才看清楚旁邊那個小孩是家屬院里的。 原曜想,既然有熟人一起回家了,那他也不用再等了。 然后,他直接過了馬路。 “你今天怎么那么晚,現在初中也流行晚自習了?”許愿都沒注意到原曜走了。 小沙盤速速接嘴:“愿哥你不知道?現在初升高壓力可大了,我們00后壓力大得很呢?!?/br> 許愿沒吭聲,臉上掉黑線,一臉“拜托我也00后”。 小沙盤話鋒一轉,笑得媽見打:“但我是去同學家打lol啦?!?/br> 點頭表示了解,許愿腳下生風,面無表情地往前沖:“我得告訴你媽去?!?/br> 小沙盤嚎叫一聲,拽著許愿的校服褲腿往回拖,但許愿根本不是要去告狀,他是要去追原曜?。?! 看著不再有的焦點,許愿嘆氣,這下好了,跟丟了。 他想起才路過的宣傳欄,沒管小沙盤了,回頭去被撕下來的是什么。 宣傳欄里面放了許多工作報告、片區公告與新聞,幾乎都被開鎖修鎖通下水道的小廣告給覆蓋住了。 但有一張公告上面明顯是有被撕了黏膠的痕跡。 許愿湊過去看,那張彩色公告的大標題寫著—— “為無毒校園貢獻青春力量龍泉中學將禁*毒進行到底”。 “愿哥——!” 小沙盤在人行道上一邊跳一邊喊他,“綠燈了!快走!” “別喊?!痹S愿小跑著跟上。 他和小沙盤你追我趕的,兩個人一路鬧回了家屬區街道。 那條路很長,只能單向過車,也將家屬區遮掩得很隱蔽。 許愿走了一會兒,走累了,又追著小沙盤瘋鬧到自己家屬院門口。 不知道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推著小沙盤的背,說:“我把你送到你家樓下再回去,小屁孩兒這么晚了在外面蹦什么蹦?” 小沙盤對“小屁孩兒”這個稱呼很不爽,但也怕許愿,只得被強迫著押送回家。 他家和許愿家沒在同一個樓。 走到了社區活動中心門口,許愿才看見原曜在路燈下站著。 原曜裸著兩條強健的胳膊,硬邦邦的肌rou塊狀分明,貼著一層薄薄的汗。 路燈下,汗水和他的眼眸一同泛光。 他像是不知道冷似的,眉頭緊皺,把口罩捋開,將手指間的東西時不時地往唇角喂一口。 許愿猛地停住腳步。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看見了原曜一下子藏在身后的手,手里夾著煙。 許愿心想這個笨蛋,不知道藏起來也會冒煙??! 抽煙這事,他都不會。 小半歲的原曜怎么就會了? 迅速挪開目光,許愿當沒看見那支煙,把小沙盤送回了樓下,回來又路過活動中心前的路燈,發現原曜滅了煙,卻還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許愿指了指院兒里,“你不回去嗎?” “你先回去,”原曜居然搭理人了,“我出去轉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