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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帽頂、肩頭都覆著一層薄薄的雪,想來已經在外面待了好一會兒。 明錦腳上加快速度迎上去,臉上不自覺就帶上了幾分急切,“你怎么來了?怎的不進寺里躲雪,傻站在這兒?” 江既白被她眼中明顯的關心和急切晃得愣了愣,清冷的眉眼如雪融般緩緩舒展開來,笑得人心旌搖曳。 “我來晚了,怕與你錯過,便索性在這里等著了?!苯劝咨焓纸o她指了指一側的雪后林景,嘆道:“其實也沒等多久,還沒賞夠這雪景呢?!?/br> 明錦順著他的手勢看出去,雪覆空山,西陽金鍍,美則美矣,卻遠不如剛剛那一瞥。 江既白撐開手中的羅傘,護著明錦走在山階內側,替她遮住了雪,也擋下了山間吹來的冷風。 有人為我立長階,有人為我遮風雪。 走在這條綿長的山路上,素來畏寒的明錦頭一次生出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的念頭。 這一次,江既白沒有避諱,直接將明錦送到了將軍府西側門。 “冬至快到了,宮中各種祭典,人手緊缺得很,皇上抓壯丁,命我明日起去北營點卯上衙,年前出入怕是沒那么自由了?!毕萝嚭?,江既白將手爐塞給她,悻悻道:“你若有事,可讓人直接去我府上送信兒?!?/br> 明錦頷首,雙手捧著手爐籠在袖內,“世子安心上衙,不必替我分心?!?/br> 江既白含糊嗯了聲,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進門。 明錦福了福身,帶著卿云穩穩邁過門檻,走進院內,亦回頭朝他揮了揮手。 至此一別,再見怕就要年后了。 整個年前,明錦只陪著老太太她們去大護國寺進了一次香,便再也沒出過家門。不過,她也沒閑著,因為是最后一次在家中過年,老太太和她娘準備要熱熱鬧鬧大過一次,這樣一來,要采買的東西多了整整一倍,明錦被抓了壯丁,每日跟著老太太管賬,統籌安排各項物品進出庫,學習如何準備除夕祭祀...... 說是抓壯丁讓她幫忙,其實是老太太在手把手教她如何頂門立足做主母。 丁明媚沒臉去老太太跟前晃,將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任是再羨慕嫉妒,也只能干看著。 這個年對明錦來說,過得忙碌而充實,十五花燈會一過,各部司開衙的開衙,店鋪該開工的開工,年味兒迅速消退,丁府卻愈發忙碌起來,兩個姑娘同一天出閣,要做的準備實在是太多,旁的不說,一進二月,單是接待登門添箱賀嫁的就忙得人腳打后腦勺。 明錦更是不得閑,她出嫁,平素結交的老少朋友們紛紛上門,這都是要她親自接待的。 緊著忙了多半個月,這日吃完晚膳,崔氏過來幫她整理添箱禮,一走進暫時充作置物房的內間就驚得立在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 置物房內各種賀禮分門別類歸放得當,崔氏接過卿云遞上來的禮單冊子又眩暈了一下,咬著舌尖打起精神一路往下看,克制著不去換算這上面的東西折合成銀子是多少數目。 從小到大,她家閨女著實是沒少往外折騰錢,喊她一聲散財童女都不為過,崔氏從沒想過,這敗家子還有搖身一變變成聚寶盆的一天,神了奇了! 崔氏看完禮單,手一揮,讓卿云準備著,明兒統統裝箱,作為嫁妝都帶去世子府。 明錦卻將梁工送的剔紅盒子給家里留了兩套,還有圃清先生的書畫、賀師傅花絲鑲嵌的頭面、錦云坊的各色錦緞...... 這些東西,將來兩個哥哥議了親,作為聘禮是極為合適的。 崔氏看她一樣樣勾選著,并沒有阻攔。這是他們兄妹間的情誼,做父母的沒必要干涉過多。 折回暖閣,娘倆坐下來喝了盞茶,崔氏想到明天的事,問道:“明兒進宮,你都準備好了嗎?” 鎮北王王妃前兩日進了京,太后今兒下晌派人來將軍府傳話,說是明天王妃要進宮給太后請安。意思很明白,太后是想讓明錦和王妃先在宮里見一面。 明錦點點頭,“都準備好了,聽說王妃是帶著小郡主一起來的,我給小郡主準備了一件雪青色的緙絲云錦披風,開春后脫了大氅穿正合適?!?/br> 這是錦云坊還沒上市的新品,趕織出來的幾匹云錦盡數都送來了明錦這里,討得就是個獨一無二的好彩頭,等她大婚后,新品才會上架。 這件披風送出去,足見明錦的誠意。 崔氏見她事事應對得當,欣慰之余,又有種無法釋懷的失落。 女兒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明日去見鎮北王妃,不知道會不會給明錦立規矩,會不會喜歡明錦...... 上一世,明錦也是做過娘的人,也曾親手送她的女兒出嫁,是以母親現下的心情,她再理解不過??蛇@種情況,旁人勸再多也沒用,唯一能讓她真正寬心的,就是自己生活得好好的。 這一夜,崔氏睡得并不安穩,明錦的內心卻很平靜。其實,上一世她是見過鎮北王妃的,那年江仲珽登基,鎮北王攜親眷入京朝賀,在宮宴上,明錦曾與王妃有一面之緣,看面相,是個很隨和親善的人。 翌日一早,當明錦被毓玫引著走進永壽宮內殿見到鎮北王妃的剎那,隔世模糊的印象瞬間變得具象鮮活。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往往就是一眼之間。 這便是眼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