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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裕帝氣結,又嘔出兩大口血,一陣劇烈的咳嗽后,他竟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輕快了不少。 “來人!來人!”稍有余力,他當即用最大的嗓音喝道。然而,任憑他怎么呼喝,都沒有得到絲毫回應,偌大的寢殿,似乎只有他們二人。 “你想......謀逆!弒君!”隆裕帝力持鎮定,目光陰鷙地緊盯著眼前之人。 丁明錦失笑,“弒君的明明是皇貴妃啊。她處心積慮迷惑圣心,妄圖幫她的兒子篡奪儲君之位,見事不成,便心生怨恨,對皇上你下毒在先,趁著你毒發之際帶人闖殿謀逆作亂在后,樁樁件件皆有鐵證?!?/br> 隆裕帝緊咬牙關,每一字每一句入耳,都化作他眼底翻涌而上的怨毒,“毒婦!朕看錯了你!” 丁明錦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復雜情緒。她不停地在心里告誡自己:越是這個時刻,越要保持冷靜。 再睜開眼時,眸底已清明如常。 “是你看錯我,還是我看錯你,現下已然不重要了?!倍∶麇\坦蕩地與他四目相對,無絲毫心虛避讓之意,“皇后之位也好,太子之位也罷,我本沒那么在意,只是你們不該貪得無厭甚至想趕盡殺絕。自你一紙特詔,丁明媚封妃入宮,我父兄便相繼遭受貶謫,安歌和華兒竟也接連遭遇意外,若非我早有提防之心,身邊人又得力,我怕是永遠也看不到他們長大了?!?/br> “江仲珽,昔日是我鐘情于你,心甘情愿嫁與你,無論我最終落得什么下場,都是我自己合該承受的??墒?,你,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去傷害我的至親,我的孩子!經年種種,我付出了我的代價,而現在,該是你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br> 見丁明錦欲起身,隆裕帝眼底的陰鷙消散大半,急急抬手想要扯住她的袖口,“阿錦,我——” 話剛出口,就被喉間翻涌而出的鮮血嗆住,偌大的寢殿寂靜得落針可聞,將男人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和沉重的呼吸聲凸顯得格外明顯。 丁明錦雙手交握掩在寬大的衣袖下,站在床榻邊無聲看著男人的聲響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至殿內再無聲息。 靜立良久,她挪動腳步緩慢但堅穩地走向殿門口,屈指在門上輕扣三聲,厚重的殿門當即應聲被推開,掌宮姑姑卿云帶著御醫候在廊下。 丁明錦抬了抬手,示意他們進殿。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御醫踱著急促的腳步奔過來,跪伏在地悲聲稟報:皇上駕崩。 “??偣?,報哀吧?!倍∶麇\邁過寢殿高高的門檻,對迎上來的御前總管大太監交代道。 常海低低應聲,轉身去安排諸事。 少傾,空寂悠遠的鐘聲穿透雨幕,遠遠傳入丁明錦的耳朵。她就這么靜靜矗立在廊下,渾然不覺身后的殿門有人進進出出,處理著江仲珽的身后事。 “娘娘,起風了,小心被雨淋到?!?/br> 丁明錦聞聲猛地回過神,才發現大半裙裾已經被打濕。 “不必傳轎了,咱們走回去吧?!彼餍缘?。 卿云猶豫地看了眼明顯變大的雨勢,終還是順著她的心意點了點頭。 長長的宮道上,滂沱的雨勢讓眼前的可視距離非常近,丁明錦撐著傘在雨中踽踽而行,回到坤寧宮時,肩膀以下已然被雨水打了個透。 屏退送來干凈衣物的宮婢,卿云抿著嘴一聲不吭幫她寬衣,觸及到她冰涼的手臂,忍不住紅著眼睛問道:“姑娘,冷嗎?” 丁明錦愣了愣,淺淺一笑,道:“不會?!?/br> 走過這些年數不清的無形風雨,她已經感覺不到什么是冷了。 * 隆裕帝駕崩,宗人府、禮部、內務府會同cao辦國喪,皇后丁明錦悲痛過度,又淋了大雨,當夜便病得神思不清,數度出現病危之兆,太醫院三人一班輪值,整整七天,才將皇后的病況穩定住。 二十天后,梓棺離宮移往壽山皇極殿,擇日入葬。 皇后強撐著病體趕來送梓棺最后一程。 其后便是新皇登基等諸多繁瑣事宜,待到太后的寶冊寶印交到丁明錦手里時,她接受了新帝提出的臨朝聽政請求,卻堅拒了用制。 “娘娘,冷宮那位鬧絕食要見您?!备σ幌鲁?,卿云就走上來低聲稟報。 丁明錦抬頭眺望了一眼冷宮的方向,淡淡道:“嗯,是該去見她了?!?/br> 皇宮東北角的北四所原本用來堆放雜物,距離住人的宮殿非常偏遠,景元帝時期某位妃子與侍衛私通禍亂宮闈,被關押進北四所,至此,這里就成了冷宮。 如今,這偌大的冷宮里,就只有丁明媚一個被圈禁的。 這已經是她絕食的第五天了,每天僅靠喝一點水支撐著,畢竟她的目的是以此為要挾見丁明錦,而不是真的求死。 聽到院中傳來的通報聲,已經脫力到幾乎起不來床的丁明媚仰望床頂破爛的帳幔,得逞地扯了扯唇角,掙扎著起身去夠床頭矮桌上的茶壺。就在她的手指馬上要勾住壺柄的檔口,門口掛著的粗布棉簾子被挑開。 丁明媚應聲看過去,被門外透進來的陽光晃得眼前一陣花白,竟不小心失手將茶壺掃到了地上。壺蓋摔脫壺身,僅剩的一點冷水在地面上洇出一小塊水漬。 盡管她掩飾得很快,但丁明錦還是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懊悔。 緊隨而來的掌宮太監指揮人將大椅抬進來,放在靠窗最明亮的地方,卿云低聲交代了兩句,少傾,所有人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