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賬房先生
“這,這個酒會我在半個月前請帖就發出去了,來的都是有頭有臉......與陳家生意有往來的客人,請帖也給郡守府送去了一份兒,我知道趙大人從不參與這種酒宴......” “酒宴上的酒都是我五年前請臨安城最好的釀酒師傅精心制作的,釀好了就埋在避暑山莊的地窖里,每年六七月我都會郊外去小住,酒絕對沒問題......” “有了好酒哪能沒有美人相伴???我本來是想請藍靈軒的姑娘們前來作陪的,誰知藍靈軒前幾日閉門不接客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叫紫霞樓的姑娘來......” “這臨安城的是個人都知道我好聽曲兒和酒,清靈還是紫蘿各有千秋,不就是一個婊......” “我從來都不去白柳巷!誰知道那兒的娘們有沒有病......” 公堂上只有陳元浩磕磕巴巴的聲音——月九齡剛剛那番極具恐嚇的話顯然起了作用,一盞茶之前還趾高氣昂的陳員外此時像灘爛泥癱在地上,雙手抱著右腿,哼哧哼哧跟條茍延殘喘的老狗似的。 由此可見這位臨安首富是吃硬不吃軟,生平第一次碰到九齡縣主這樣兒的硬茬兒,陳元浩至今對她描述的片rou情形心有余悸,不敢再耍小聰明——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說起話來語無倫次,而且說著說著就容易得意忘形,暴露粗鄙的原貌,這讓聽他招供的人需要隨時保持冷靜,否則容易發生人命。 在陳元浩來回顛倒重復說著酒宴上那些人如何恭維他討好他,并且漸漸有吹牛的趨勢時,月九齡適時打斷他: “你幾時離席?” 陳元浩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討好的笑容,“這,我當時灌了一肚子酒,能記著自己是誰就不錯了,哪還記得今夕何夕???” 這話說的倒不假,一碗黃湯下肚就找不著北確實是陳首富的風格。 月九齡沒有理會他諂媚的示好,繼續問: “離席之后就直接回屋了?” 馬屁拍馬腿上的陳元浩笑容一僵,瞬間恢復了愁眉苦臉,耷拉著腦袋,“我也想啊,但被人打岔了,中途去了別的地方?!?/br> 眾人聞言一頓,根據避暑山莊王管事的證詞,陳元浩是將近子時從酒宴上離開回屋歇息的,按照紫蘿的死亡時間推斷,他的嫌疑最大。 不曾想半路突然殺出個程咬金——別莊的下人都不知道陳元浩離席后還見了另一個人。 而且那個人這么巧,三更半夜的攔住陳元浩不讓他回屋?是想掩飾什么嗎? 若是如此,那么這個人就可能是兇手或者幫兇! 這是昨日以來調查的所有人中出現的第二個嫌疑人,苦差無果的眾人頓時精神一震。 趙德瑞則迫不及待地替眾人開口追問: “誰?去了哪?” 陳元浩在被關著的時候就已經聽人說過紫蘿死在莊子上的事兒了,光一聽懷疑是他殺了紫蘿,氣得肺都炸了,滿心就想著一定要大鬧一場讓他們瞧瞧自己的厲害,越想就越激憤,哪還靜得下心來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直到這會兒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堂上安靜得有些詭異,這讓他突然有些局促,但還是在強壓之下開了口?: “李鑫攔著我說不干了,要去參加秋試,他年輕那會兒寒窗苦讀十年都沒考上,落魄的時候是我讓他來做帳房,還給他介紹了婆娘,孩子都生了倆,消停了這么多年突然又說要去趕考,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月九齡毫不猶豫地打斷他越扯越遠,“然后呢?” 這一打岔,陳元浩果然回歸了正題: “然后我就把他拉到別院好心勸他啊,哎,他替我管了這么多年的賬,沒功勞也有苦勞啊,我總不能及眼看著他一把年紀還犯傻吧?我眼瞅著天兒也不早了,就讓他先回去再好好想想......” 說著他突然停頓,猛地擊了一下腦門,大聲嚷嚷: “對,我想起來了,那會兒正好剛過子時?!?/br> 當時他被李鑫突然撂挑子的做法氣得清醒了一下,抬頭望天的時候正好看清了天色。 子時,紫蘿的死亡時間就是戌時三刻到子時之間。 月九齡在眾人沉默之中出聲: “分開后你去哪了?” 陳元浩一副“這不是廢話”的語氣說: “當然是回屋啊,不還有美人兒在等著我么?” 也就是說那時候,陳元浩還不知紫蘿已經遇害了。 月九齡蹙眉,“那你回去見著紫蘿了?” 陳元浩在眾人如炬的目光下僵硬地點頭,咽了咽口水說: “看見了,我一進屋就看到她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還從頭蒙到腳,我一看就不高興了,我這兒還沒盡興她倒睡上了,一點兒規矩都沒有?!?/br> 沒人打斷他,而他說到這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粗魯的陳員外,語氣都帶著鄙夷: “正想好好教訓她一番呢,也不知道是誰在房里點了香,我向來一聞見那股味兒就困,結果剛碰到枕頭就睡著了,睡得死死的,直到清晨被管事叫醒,我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急匆匆地趕回城?!?/br> 趙德瑞聞言皺著眉頭,“所以說你從前晚回屋到昨日離開,都沒有見過紫蘿?” 陳元浩擺手否認,“沒有!” 音落看到眾人頭來的懷疑視線,又忍不住解釋了一句: “我要是知道那小娘們死了,會跟個死人睡一晚,還嫌不夠晦氣???” 這話說得還真是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怎么說那也是曾經伺候過他的人,可能陳員外認為,除了自己以外其他都不算是人吧。 月九齡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若他說的都是事實,那么兇手就有故意嫁禍陳元浩的嫌疑,就像清靈被殺一案中陷害趙敏兒一樣。 堂上再次靜默,眾人皆是若有所思,似乎在斟酌他這番話有幾分可信,還有他口中的香,又是誰點上的? 陳元浩惡劣的語氣讓人不由想起了昨日看到紫蘿死時的慘狀,一時之間,堂上彌漫著叫人看不見的絕望。 至此,陳元浩嘴里也問不出什么來了,趙德瑞示意差役將他帶走。 臨走前,不在狀況中陳員外還不怕死地開口: “那個,能不能給我找條干凈的褲子???” 趙德瑞看了一眼冷冰冰的顧墨玧,隨即了然,也扭過頭不再理會那個蠢貨。 而另一邊的月九齡卻跟沒聽到似的,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衙役心領神會地拖著尿褲子的陳元浩準備離開。 這時,月九齡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陳員外?!?/br> 隨后抬眸看向那個中年男人,問道: “清靈和紫蘿對你來說是什么?” 陳元浩愣了一下,露出一絲不耐,“就是出來賣......” 月九齡沒等他說完就冷冷打斷: “如果你不把別人當人看,那應該也能理解別人不把你當人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