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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來,漸漸地深入相處當中,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也慢慢放下了對他的成見,發現他這個人,除了有些沖動幼稚又暴力外,很多時候是個心細、溫柔、又說一不二、說到做到的人,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般,讓她得到莫大的安全感。 從前,她一回頭的時候,總是能看見那身殷紅的衣袍不遠不近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寸步不離。 可是現在,回頭過去,卻再也見不到那一身永遠相隨左右的紅衣。 看著場上激烈的蹴鞠,陸玖忍不住地又想起從前的歲月,一顆心也漸漸地重新沉了下去。 她搖了搖頭,實在不想再回憶從前的傷感,于是便悄然起身,離開了少年們歡呼雀躍的蹴鞠場,朝著蓮清宮最為清凈的一處水榭亭臺走去。 蓮清宮大部分的宮苑都設立在水上,一脈活水從宮外而來,幾乎貫穿了整座宮廷,而連接每一座宮苑之間的路便是一道道石橋。 時值初夏,蓮清宮各處蓮池的蓮花早已經盛放,蓬蓬的粉白色蓮花擁擠在石橋回廊的兩畔的水流當中,風吹來,送一脈花香。 走在這中間,如同誤入了蓮花仙境般。 陸玖穿過石橋,抵達一處立于水上的曲折長廊上,尋了一處倚水的座位坐下。 此處十分清靜,長廊左右鄰水的地方栽種滿了蓮花,眺望遠方如若陷入了蓮海,依稀可以聽見遠處高樓玉宇之上傳來的弦樂聲。 身側之處還臨水栽種著幾棵約莫一人環抱粗細的大柳樹,細嫩纖長的柳枝如同少女柔軟的手,輕輕拂動著樹下的水面,蕩漾出層層的鱗波。 陸玖斜靠在回廊的柱子上,襯著身后萬頃蓮花如海,探手折了一支柳條放在手心里賞玩。 她正想在此處閉目養神清靜一二,空氣當中卻忽然播散開一股濃重的脂粉香味,濃重的香味與輕淡的蓮花香味混雜在一起,成了一股刺鼻而奇怪的味道,令陸玖不悅地皺了皺眉。 她擰眉淡淡睜開眼睛,就聽見長廊背后傳來一陣環佩叮咚的聲響,一個熟悉的聲音率先傳到她的耳中:“這不是三meimei么?” 聽見這聲含笑的話,陸玖便清楚了來人是誰,她緩緩站起身,立在了不算寬闊的回廊旁。 那一陣釵環叮當的響聲由遠及近,很快便停落在陸玖的身旁。 陸玖淡淡抬了一下眼睫,看清對面的人,陸瑜。 今日在蓮清宮正殿拜見太子江秋時,陸玖并沒有見到陸瑜,只聽說她正在忙著迎接蓮清宮中的客人,沒想到姐妹二人倒是在這里碰上了。 三年之久,已經嫁為人婦的陸瑜身上穿著一件皇孫妃的靛色吉服,頭上的釵環華勝無一不精美大氣,處處彰顯著她的身份,通身的氣派下來,儼然已是這蓮清宮的女主人之一的模樣。 她并非獨身前來。 除了身后一應跟隨的宮娥們,還簇擁著七八名貴女或是新婦打扮的女子們,年齡看上去同陸瑜相仿。 陸玖稍微打量了一下,認出這些人都是從前就跟在陸瑜身邊的小姐妹們,其中有幾個的面孔還特別熟悉,顯然都是舊相識。 “大膽!見到皇孫妃還不跪下請安?” 陸瑜還沒說話,她身后一個新婦打扮的女子已經跳了出來,揚手指著陸玖大聲呵斥。 陸玖聽見她的話也像是沒聽見一般,眼皮都沒抬一下,并沒有要給陸瑜行禮的意思。 那出言呵斥的新婦未出閣之前與陸瑜乃是至交好友,自然是與陸瑜同心同德的,她早些年便看不慣陸玖這樣不容人于眼的清冷孤傲的個性,今日趁這個機會,自然要趕在陸瑜之前替她開口。 “你可別忘了,如今瑜兒已經是皇孫妃的身份,與前些年早已經不同,你也應該乖覺一些?!绷硪晃徽驹陉戣ど砗蟮馁F女淡淡開口,目光冷漠地瞥著陸玖。 陸玖并沒有心思同她們繼續說下去,且如今陸瑜身為皇孫妃,早已經算是皇室中人,相見之下若不行禮,的確也不符合規矩。 陸玖退后一步,垂下眼睫,按照規矩對著陸瑜俯身行一臣女之禮。 陸瑜見到她退步行一禮,臉上漸漸浮現出幾絲得意的神色,連帶著背后跟隨的一眾貴女們也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著向自己行禮的陸玖,陸瑜的這才覺得舒出了一口氣,眼底閃過了幾點痛快的神情。 可是見到陸玖只是屈膝垂眸行了一個平常的禮節,她心里還是有些不痛快,覺得應該讓她再行大一些的禮節才是。 身邊圍繞著陸瑜的那些女子多半是陸瑜的少時玩伴,因為陸瑜成為皇孫妃,她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也仰仗著皇孫妃閨中密友的身份,得到了不少好處,因此更是處處唯陸瑜之命是從。 看到陸瑜眼底閃過的一絲不悅,這群人當中迅速便有人反應了過來,立即上前一步,笑吟吟道:“虧你還是王公貴族家的小姐,連簡單的禮節也不會行么?你這么屈膝兩下,誰知道你是對著誰行禮?照我看,你該跪下,朝著皇孫妃三叩首行禮才是?!?/br> 這樣的事情,早年在宮中的時候便發生過一次,陸瑜記得很清楚,那一次是突然出現的江圓珠替陸玖解的圍,還當眾讓人把她丟出了宮門,讓她受了好些時候的屈辱,幾乎半年沒讓她走出眾人的閑話和議論之中。 這樣的恥辱,叫她陸瑜怎能忘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