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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玖站在江殷身側,那戒尺每落一次,她的肩膀也忍不住跟著輕顫一次。 南池打得實在太狠,不消一會兒功夫,江殷受責打的手掌心當中已經爬過無數條這樣的紅痕,它們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一張赤色的醒目大網,又像是無數條叢生的紅色荊棘,將江殷的皮rou刺開,刺得他鮮血直流。 他站在原地,手板伸得挺直,背脊也一如的倔強挺立,不曾看見他的手心卷起一絲,也不見他的腳步往后倒退一寸,好似這重重的戒尺打下來,并沒有打在他的肌膚上。 但陸玖知道,他是在忍,強忍著裝出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 發白的面色與緊繃的眉宇無一不展示著他在咬牙強忍,他已經疼得滿頭冷汗,嘴角緊緊抿著,牙冠也咬得死死,好像只要稍微松懈一點,喉頭難以抑制地痛喊便要從此地破門而出。 南池亦是真的生氣了,氣到甚至沒有數自己究竟打了江殷多少下戒尺。 師生之間,一個咬牙硬著頭皮死也不吭聲,一個非要逼對方誠心誠意低頭認錯,沉默之中,兩方如拔河一般互相拉鋸,誰也不肯先松開自己手里握著的繩索。 江燁站在南池身旁另一側,由于阻隔,陸玖并不能看見此刻他臉上輕淡滿足的笑意。 而站在對面的江殷,抬眼恰好能將他所有的情緒收入眼底。 他知道,他也在等著他低頭。 那他更不能低頭了。 他絕不讓江燁如愿以償。 陸玖看到江殷那血rou斑駁的手,眼眶不覺紅了起來,見南池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終于忍不住了,沖身而出,徑直擋在江殷與南池的身邊。 見到突然有人闖進,南池握著戒尺打下的手立即停頓住,肅穆著面孔呵斥道:“為師責罰該受罰的人,其他的人不要多管閑事!” 陸玖面沉如水,一詞未置,竟是直接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皓腕如雪,毫無遲疑地將自己的手心遞到南池面前,直言道:“今日的事情并非是由江殷一人挑起,學生亦是有過錯在其中,若是先生還要責罰,就請連同學生一起責罰吧!” 江殷看著擋在身前的陸玖,冰冷的瞳眸當中似是閃過一絲驚詫,他張了張嘴,卻又緊閉上。 江燁也未曾料到陸玖竟然會挺身而出,替江殷擋住南池的責罰,還要同他一起受罰。江殷受罰他倒是很樂意看見,只是若要加上陸玖,他不愿意。 半路殺出個陸玖,倒讓氣得失智的南池稍微冷靜了些,他垂眸看到地上的幾點血滴,心里也懊悔自己責打得太重。 江燁察覺到他眼底轉瞬即逝的懊惱,趁著這個時候上前一步,溫和道:“先生,元朗已經知道了錯了?!?/br> 南池轉頭看了一眼,江燁沉靜看著他,微微一笑,眼神暗含深意。 南池明白江燁的意思,于是轉過頭,長嘆一口氣道:“罷了,打也打了,就此為止吧。陸玖,你讓開?!?/br> 見南池接著臺階下來,陸玖便轉頭,給站在身后的江殷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上前來給老師認個錯。 可是江殷哪是這么容易低頭的人,更莫論今日這臺階是江燁給的,他更不愿意順著臺階下來。 他把頭一扭,避開了陸玖遞過來的眼色。 見他躲閃眼神,陸玖心里亦知道,他是氣急了。 “我見你也不像是認錯的樣子,去后邊站著,不到散學,不準離開!”南池揚手一指書齋的最后,看著江殷吩咐。 江殷按著流血的那只手的手臂,抬眸目光森冷地看了一眼南池,而后又看了一眼江燁,一聲不吭地朝著書齋的最后走去。 南池心中有氣,可對著這頭犟牛,他亦無可奈何,搖了搖頭,又厲聲呵斥身旁一眾看熱鬧的學生們:“好好讀書!都想像他一樣站到后邊去么???” 南池一聲令下,底下看戲看出神的學生們連忙如夢初醒一般端著書繼續大聲誦讀。 書聲瑯瑯很快將原先沉悶的氣氛覆蓋過去,書齋內又恢復成什么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南池回頭,看向陸玖與江燁,眼神和藹了一些,淡聲道:“都坐下各自讀書吧?!?/br> 江燁溫和微笑答應坐下,陸玖則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書齋背后的江殷,也只能先聽南池的話落座回去。 江殷拖著那只受傷流血的手站在書齋背后,一站就是半天。 南池守在書齋內,何羨愚幾人也不敢擅自離開座位帶江殷出去治傷,只能望眼欲穿地等待散學時間的到來。 陸玖手中握著書,卻再也沒有心情讀下去,之后的時間江燁也曾試探著繼續請她解惑,但是陸玖都以南池不悅為由,只客氣疏離地拒絕。 江燁知她心情沉悶,遂也不再過多煩擾請教,只安靜讀自己手上的典籍。 今日的每一時辰好似比從前都要長,一須臾的時間方才流過,陸玖卻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時辰。 難捱。 終于,午時的梆子響起,今日書齋內的講學總算結束,江燁方才想起身與陸玖攀談,就見她已經急不可耐地沖身站起,朝著書齋后的江殷的方向而去。 江燁沉靜站在原地,望著陸玖徑直向江殷奔去的背影,墨玉般的眼眸漸漸籠起一層薄薄的輕紗的霧色,那霧色慢慢爬滿他的眼睛,使得那一雙含情眼失去了往日的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