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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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打頭陣的公孫諶幾乎渾身沐血,傷勢嚴重,卻在他們即將突圍的時候遇到了另外一路與他們敵對的世家子弟。 兩個世家本來就矛盾,底下弟子互有廝殺也是常事。那時候對面的人手遠比他們要多,又趕上他們力竭之時圍堵截殺他們。 公孫諶力有未逮,被擄走了慣用的法器,可以說那是他們不曾有過的恥辱。 連帶荀尚平等數人都有些絕望,而那時候只剩一口氣的公孫諶衣袍無風自動,面無表情地處在包圍圈中。 然后他發了瘋。 可謂修羅! 公孫諶那一日殺光襲擊的敵人時已經長發散落,空洞的瞳孔滿是冷厲殺意。那是他的東西,已經打上了他的標記,就再難容忍他人掠奪。 他拿回了自己的東西,卻也親手掰斷了那把法器。 荀尚平又累又乏,還有些無法理解。感覺經脈都要被他榨干了,枯竭發痛的丹田讓他忍不住揉了揉,沙啞著聲音問道:你花費心思將它搶了回來,又為什么要毀了? 公孫諶:不獨屬于我,便不能用了。 濃烈的殺意自舌尖綻開,仿佛千仞雪下其實裹著guntang熾熱的巖漿,卻被強壓在冰冷肅穆的語氣下,偏執壓入骨髓,戾氣束縛在克制的表皮下,瘋狂被安放到寂靜的籠子。 各歸各處,公孫諶仍是那個克制冷靜的模樣。 可從那時候開始,荀尚平便知道他這個朋友看似淡漠冷靜,實則骨子里滿是瘋狂。 克制守禮的人皮之下,藏著一頭蟄伏安眠的瘋獸。他將所屬都打上了自己的標記,攥在手心里,寧愿捏碎毀掉,都絕不容忍他人侵略半步。 但以往都是物品,還從未有人 荀尚平默默穿上了衣服,開始給那被標記所屬的某個人默哀。 他和公孫諶幼年相識,而今十幾年的光陰,他才堪堪意識到對公孫諶來說,冷漠是表皮,瘋狂在骨髓,克制是天性,容忍是本能。偽裝浸滿骨髓,他便是矛盾的本身。 荀尚平回頭望,公孫諶已經閉目打坐。但仔細看,卻是入了眠。 荀尚平蹙眉,說起來近些時日,他常常如此。 無邊幽冥,漆黑腐朽,萬物俱寂。 公孫諶睜眼,在幽暗夢境中瞧見了蜷縮在墓碑下安然入睡的顏如玉,微弱的氣息與小小的起伏,這便是他存在的證明了。 他倚靠的身后,那墓室安靜得過分,原本的裂縫已經全然封鎖,時而有外泄的熾熱,時而又裹挾著陰冷??啥急荛_了墓碑前小小的顏如玉。 正此時,有詭譎的形狀在天際凝聚,像是要掙脫無形的束縛,化為人形。 多次后,又悄悄散去。 且不夠。 公孫諶閉眼,連意識都徹底遁入其中。 宛若有輕笑起。 但時間,尚是足的。 這片地方,正是毫無防備之時。 第19章 有人穿著木屐在緩緩走動。 咔! 噠! 蘇眉兒聽到異動睜眼時,留意到床板上酣睡的顏如玉也正在爬起來。她心里的疑惑愈多,人卻先閃身貼近窗邊,悄無聲息。 顏如玉其實不是被聲音驚動,而是被無形的寒意給驚醒的。 半睡半醒間還以為沒蓋被子,他迷糊摸索了一下,感覺到蘇眉兒那邊有動靜才痛苦睜眼,可困頓的睡意在看到蘇眉兒不去聽門而是靠窗時,全給嚇跑了。 畢竟他們落腳的客棧是環形,窗口朝外,門是朝內。 而窗外,好像有什么動靜。 很近。 近得擦著窗口。 顏如玉安靜地坐在床上,放緩了呼吸的頻率。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走過了他們的窗前,消失在了遠處。 待他們屏息凝神,確保那道聲音徹底消失之后,蘇眉兒低聲道:看來其他人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她耳尖,已經聽到了隔壁甚至上下兩層輕微的走動聲。 不論里面究竟是修仙者還是凡人,確實有人也聽到了那道聲音。 顏如玉:那邊是窗戶,這里是四樓。他抓著魂石掛在了脖子上,然后翻身下床穿上了靴子。 那道聲音著實有古怪,憑空哪來的腳步聲? 蘇眉兒沒有點蠟燭,顏如玉靠著模糊的輪廓辨認出她的位置。 但也只是聲音,沒有實蘇眉兒后面的話還沒說完,窗戶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兩人齊齊停下對話。 顏如玉看不清暗夜,但聽到了急促拍打的聲音。 聽起來就像是有無數只手扒拉在窗臺上拼命敲,讓人毛骨悚然。 蘇眉兒猛地護著顏如玉倒退好幾步,顏如玉在黑暗中視野受限,看不清楚窗外是什么,可蘇眉兒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透明堅硬的窗臺上,黏黏糊糊的絲條纏繞成團,密密麻麻爬滿了窗臺,張牙舞爪的姿態互相糾纏,又如同巨錘敲打在窗上。每一下窗戶都劇烈顫抖起來,顯然要超出承受范圍了。 大團大團黏糊的液體吐出來,順著窗滑落下去。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些汁液是什么。 古代的窗是紙糊的,但修仙界不是,而是用一種名為透石琉璃的東西,有點接近從前世界的玻璃,但透明度沒有玻璃那么高??善溆捕茸阋员葦M任何材質,若不是他沒有其他任何附加屬性,將會成為極好的鍛煉材料??稍诳此迫彳浗z線劇烈敲擊下,那堅硬的窗戶龜裂出幾道裂縫。 蘇眉兒眉頭緊蹙,顏如玉聽著那些不祥的聲音,從儲物空間掏出了一壺酒,蹭兒地把魂石丟進去泡著。 有事找大佬! 出門。蘇眉兒急促地說道。 她用力一掌拍在顏如玉的身后,把他硬生生推出了房門,然后劍穗兒一甩,把門又帶上。在房門將將關上的瞬間,顏如玉聽到了一道不祥的破裂聲。 窗被敲破了。 顏如玉不敢背對著房門,余光一掃其他幾個房間,也有人打開了房門,只是他們似乎不像蘇眉兒顏如玉這般遭受襲擊,只是遠遠看著,不動手,也不上前。 顏如玉心知肚明這大概就是蘇眉兒所說的民風,此地大概沒什么友好互助的習慣。 他手里的酒壺都幾乎要被他捏碎,待他感覺到酒壺的顫抖時,才隱約聽到了里面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聲。 顏如玉將魂石拉了出來,就著冰涼酒液握住了guntang的魂石。 大佬? 我在。 顏如玉不自覺松了口氣,低聲快速將剛才面對的事情告知公孫諶。 在他低頭和魂石說話的時候,有幾道目光隱晦落在他身上,以這距離,哪怕說話聲再低,也能夠讓修仙者者聽清楚他說話的內容。 公孫諶:纏魂絲,是極西鬼林的物種。它們喜陰食腦,常聚集在密林暗處,不著痕跡附著在人之后腦,吸食腦髓。你們剛剛落腳,并未靠近鬼林,按說這種活在深處的魔獸不該出來才是。 顏如玉甚少聽到黑大佬長篇大論,待聽完他冷靜平淡的話后,心中的焦躁也被撫平。 顏如玉快速掃過這上下兩樓和同一層的情況,只有我們房間受襲。 話音剛落,他們左右兩間房同時爆出破裂聲,緊接著是凄厲的慘叫,那扭曲癲狂的樣子像是見到了什么恐懼害怕的東西。 顏如玉隱約記得,左邊的房間住的是個普通凡人。 他媽的,打臉也不必這么快!半夜擾民罪不可恕??! 他一邊想著一邊用腳替左邊屋內的人踹開房門,就見一人連滾帶爬跑出來。 而顏如玉在踹開的那瞬閃身往樓梯跑。 他心中隱隱約約有個猜測,卻不敢在此刻禿嚕嘴。 盯著他的人不少。 他們租住的房間在客棧四樓中間,一共五層,隨著吵鬧越來越多房間有了動靜。這里畢竟是極西鬼林極少的落腳點,雖然入了夜跟死地一樣,但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在。 可為了下樓,顏如玉得繞好大一圈,冒險從那些開了門的房間門口經過。 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就是危險了點。 顏如玉蹙眉,但這或許值得。 他腳步一頓沒再往樓梯跑,而是翻過欄桿縱身一躍,身上的法衣微微亮起,替他抵擋了下落的沖擊。悶痛傳來,他直接從四樓跳到了一樓大堂,而本該有掌柜小二上夜的柜臺寂靜無人。 只留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照亮斗大的地方。 顏如玉緊握著魂石翻過柜臺,躲到了里面。 在他剛剛藏好的瞬間,重物狠狠砸落在地板上的聲音緊隨而來。有硬物相交的金戈聲,他探出腦袋去,在略顯寬敞的大堂內,已經有人和那怪物纏斗。 借著微薄的光亮,顏如玉勉強看清那是一團粘稠糾纏的絲團,但用觸須形容更為貼切。那舒展的觸根滴落渾濁的粘團,看似柔軟,可與利器相接,卻會迸發出清脆的聲響。 雖有別的可能,但顏如玉總覺得這東西是追著他跳下來的。 是他引起了這場夜半驚魂? 房間內,蘇眉兒干脆利落地用靈劍刺穿了纏魂絲的核,然后一腳踹開屋門,一掃屋外臉色就難看下來。雖她早有所感,但是外面的混亂也實難預料。爬進來的纏魂絲不止一團,眼下正有數個地方也在與其交纏。 整個走廊布滿粘稠惡心的液體。 她開了神識,好不容易在底樓發現了顏如玉的蹤影,卻感知到了意外的變故。 蘇眉兒厲聲道:顏如玉,后背! 舌綻春雷,滿室俱靜。 顏如玉下意識壓低腦袋,閃過刮來的勁風。 就在幾息前,有暗影自顏如玉的背后露出猙獰的鞘翅,沖著他的后腦狠狠削下。 顏如玉頭也不回,避著那嘶嘶聲與迅猛的勁風就地打滾,直接滾進柜臺最里面。穩住身形后,他才得以看清楚躲在他后面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巨大無比的蟲子? 他很難用蟲子來形容,因為除了有點眼熟卻能斷金的鞘翅外,那只魔獸簡直是用各種拼接物湊起來的稀奇古怪。支撐的四腳是人腿,軀干卻堅似鐵,反射著柜臺微弱的光線,連接鞘翅的部分正是身軀兩側,還在不斷往下滲透著黑汁。 每一個部分都透著異樣,看久了胸悶作嘔,感覺視覺遭到了踐踏。 論起惡心,比纏魂絲也不為過。 極西鬼林的東西都這么傷眼的嗎?! 蘇眉兒及時攔下了這只大蟲子的下一次劈削,然后一腳踹飛了鞘翅。 蘇眉兒:不對勁,量越來越多了。 顏如玉不必探頭也聽到了各處的慘叫和交戰,不過涌進來的魔獸大多都被居住在這里的修士攔下。都到了如此危急時刻,卻也容不得藏私。 這些來襲的極西鬼林魔獸并不算窮兇極惡,惡心歸惡心,可以蘇眉兒的修為,在一對幾的前提下還是能不傷自身。她少說有半步仙尊的修為了。 如此,若是能撐過黑夜,待白日來臨,這些魔獸自然散去。 似乎極西鬼林的夜晚百無禁.忌,無神也無佛。 顏如玉緊張之下,不曾關注他緊攥在手里的魂石guntang已經褪.去。 他正在思索某件事情。 在頂上傳來肢體碾碎后的慘叫聲時,顏如玉下定了決心。他吹了聲口哨,一只小小的花精從他的袖口爬出來,麻煩你了。 顏如玉輕聲說道。 那花精像是明了他的意思,撲閃著小翅膀停在了顏如玉的背上,稍一使勁,他就從蘇眉兒的保護下騰空而起,下一瞬隱去身影。 被小小花精的能力藏匿起來的顏如玉正飛向門口,在穿透了客棧大門后,他確實看到了他猜測的真實為何修士們都困居客棧,而沒有人想過脫困? 爬滿整座客棧的怪物太多太多,幾乎密密麻麻擠滿每一處。 街道上反而干凈些,仿佛它們只鐘情于客棧。 可當顏如玉穿透大門后,那些熱情如火舔舐破壞客棧一磚一瓦的魔獸們都愣了愣?;蚴怯斜亲拥?,或是沒鼻子的,它們古古怪怪地蟄伏下來,像是茫然,又像是失去了目標。 不知為何,集火客棧的攻擊減弱了不少,等蘇眉兒一腳踹翻一只長滿幾十只眼睛的魔獸后,驀然發現本該藏在她身后的凡人不見了! 嗷嗚 被花精拎著飛的顏如玉默默吐槽,這他娘哪家的魔獸叫起來是狼聲??!作者究竟有沒有好好刻畫細節?! 等飛了一段距離后,顏如玉噓噓了兩聲,讓小花精給他放下來。 那藏匿的能力可以保持一刻鐘的時間,但小花精只能拎著他飛一會會。他捧著小花精蹭了兩下臉,然后推著她回去休息。 他從儲物空間里取出個代步的圓盤,鑲嵌上靈石,上去踩住啟動的法陣,登時微光浮現紋路顯出,圓盤隨心而動,眨眼間帶著顏如玉這禍根離開。 等他遠遠居于半空,確信客棧聚集的魔獸減少后,他才送了口氣。 魔獸這半夜來勢洶洶,難不成也惦記著他這幾斤rou? 正思忖,顏如玉身上的法衣藍光忽而暴起,正如外界天空明月般耀眼。猝不及防之下,他只感覺腦袋嗡嗡劇痛,一口血嘔了出來,連人帶圓盤往下跌落。 好懸他意識掙扎著控制住圓盤,免遭摔死的厄運。 咳咳顏如玉以袖口捂住口鼻,惡臭味讓人幾近無法呼吸,法衣流光溢彩,正快速閃爍著種種紋路,像極了某種預告與不祥。 他驀然抬頭望,天空出現一個碩大無比的腦袋,那腦袋宛如爛泥,又像是被車輪碾過無數次般詭異,只在最中間露出一只紫瞳。那只眼睛眨了眨,然后整顆腦袋密密麻麻地爬出無數只細碎的小眼珠子,皆是發膿的灰。 紫瞳與無數眼珠子齊齊盯住顏如玉。 剛剛一擊顯然是它主導。 而它似乎與來襲魔獸有關,當那些丑陋可怖的眼珠子盯住顏如玉時,恐怖的喧囂再度襲來。 那些魔獸定位了顏如玉。 毛骨悚然爬上后背,下一瞬強烈的劇痛再度襲來,仿佛腦子遭受無數尖針穿刺,顏如玉疼得無法再控制,徹底從圓盤摔落。 蘇眉兒搶出客棧時,便遙遙看到昏暗月下,有一道瘦削身影自半空跌落。下方,正有爭前恐后的魔獸,無數只簇擁的惡意混雜其中,仿若鬼魅叢生,乃煉獄! 她驚呼一聲,立刻御劍趕往。有她在前,其他修士或是冷漠,或是疲倦,卻也多數一起上前。 這是極西鬼林極少的安居地,若是被徹底毀壞,御獸門不一定會再在此駐扎了。 斷了來往的渠道,于他們而言萬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