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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不敢有違,又將別院發生過的事說了一遍。 “還有呢?” 梁昭一驚:“爺爺,還有什么?” “還有從前,你犯過哪些事?”梁遠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 梁昭心生怯意,眼珠轉了轉,只得將欲對春花圖謀不軌之事又說了一遍。 梁遠昌再度大喝:“還有呢?” 不等梁昭回答,梁遠昌便怒斥:“還有一年前,你騙jian了管事劉二之女,花了重金將她收買為妾,才平息此事。兩年前你在小倌館給一個小倌服藥過度,令他死在房中,家里又花了多少錢,偷偷買通了多少人,才讓你逃脫罪責!” 梁昭驀地脊背生寒:“爺爺,你這是干什么?” 梁遠昌悲苦地墮下淚來,半晌道: “家門不幸,都是我一人的罪過。我梁遠昌殫精竭慮,一生清白,卻怎么養了你這個畜牲?!?/br> 他長嘆一聲,緩緩舉起手中的拐杖,仿佛使勁了平生全部的力氣,重重地敲在了梁昭的后腦勺上。 梁昭還來不及慘呼一聲,便撲倒在地。 梁遠昌雙目通紅,牙根緊咬,喘著粗氣,再次舉起拐杖擊打梁昭的頭部。一下……一下…… 也不知打了多少次,直到頭顱稀爛,腦漿汨出,他才松開拐杖,脫力跪坐在地。 吳王府中,秦曉月正為吳王妃抄一篇禳災度厄真經。正抄到“惟愿今懺悔,解禳度脫身中災厄”,下人們來稟報,說世子找著了。 王妃領著秦曉月,一路奔到風麟軒。藺長思已換了件寬大的白袍,正要沐浴。 王妃撲過去抱著大哭起來,口里心肝寶貝苦命兒來回叫了許多次。藺長思木然地聽她哭了許久,終于眉心一松,嘆了聲: “母親,別哭了?!?/br> 王妃呆愣了一瞬,驀地喜極:“兒啊,你終于認得母親了?” 白袍籠罩下的身軀更顯瘦削,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他吹倒。他額上有幾處擦傷,還帶著些臟污,卻仍不能掩雙眸的清澈光華。 儒雅清雋的吳王世子,似乎真的回來了。 王妃拉著藺長思的手,頻頻詢問他流落在外的遭遇,藺長思卻閉口不談。 “母親,孩兒需焚香沐浴,稍后覲見霍善道尊。待去后,再來向母親細述種種前因?!?/br> “母親且回去歇息,讓曉月留下服侍吧?!彼抗怙h向秦曉月,立刻又轉開目光: “都是兒子不孝,母親……千萬要珍重身體,莫要悲傷?!?/br> 秦曉月心中一跳,猛地抬頭看他。 王妃卻不覺有異,含淚點了點頭:“是該讓霍善道尊好好瞧瞧,千萬別留下什么后遺癥狀?!?/br> 她依依不舍地出了門,還頻頻回望。 室中只余藺長思和秦曉月兩人。 藺長思深深看了秦曉月一眼,轉身來到書案后,執筆手書。 秦曉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上前: “宿墨膠結,還是讓妾為世子研新墨罷?!?/br> 素手執起墨條,秦曉月的目光落在藺長思筆下,卻愣住了。他的筆鋒依舊溫馴典雅,抬頭兩個大字卻是: 休書。 藺長思有覺于她的注視,卻不抬頭,邊寫邊道: “我在休書中寫明,你婦德無虧,品行端正,是我身同朽木,心生愧意,才作此休書。休書的日子寫在半月前,那時王府都還太平,外人不會多想?!?/br> 他筆下已成,捧起素箋,輕輕吹干墨汁,小心放入信封,再鄭重地遞到秦曉月手上。 “你收好休書。出了這門,便收拾東西回娘家去,不論后續王府發生何事,都與你無關。若有人問,你便推說全然不知,把這休書拿出來給他看?!?/br> 秦曉月聲音發顫:“世子這是何意?你究竟是……世子,還是……” 藺長思的眼眸如被火光一灼,有片刻的閃避。隨后他苦笑一聲: “你覺得,我是誰?” 秦曉月努力端詳藺長思的眉目。他言語彬彬,神志清楚,是藺長思無疑,但—— 眉心里多了的疲憊,那似乎經受過無數冷眼和暴虐的麻木,并不屬于記憶中鶴秀于世的至純公子,倒與那個占據了他身體、開口閉口“老子”的“邪魔”,有幾分相似。 人的皮囊殼子裝了個不一樣的魂兒,父母往往是察覺不到的。因為父母之愛,根本不在于他是什么樣的人。但曾深愛過他的女子,必定是最敏銳的。因為她曾深愛過的那些東西,已有了細微的不同。一念相左,咫尺天涯。 譬如她,曾被盤棘裂魂后,孤獨地坐在自己的肩上,看著那個殘缺的自己如常與父母親朋談笑風聲,而他們,毫無覺察。 見秦曉月答不上來,他長嘆一聲: “曉月,你嫁入王府不過數月,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你和你父親可有后悔?” 秦曉月身子微微一震。 “妾年十一,初見世子,心心念念難以忘懷,此后便從未想過嫁與他人。妾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希望能長伴世子左右。父親知道我心系世子,千方百計助我嫁入王府,亦是一片慈心?!?/br> 藺長思低笑起來。 “好一片慈心啊??上Ц改傅囊黄刃?,周密籌謀,總是事與愿違?!?/br> 秦曉月定了定神:“王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么?若有秦家能幫得上忙的……”她話到一半,自己已覺荒謬。連吳王府都兜不住的大禍,秦家能幫上什么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