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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逛了一段,石渠的體力終于耗盡。仰面看見“四海齋”的招牌, 忙不迭地抱著孩子進去了。 跑堂的見長孫家的紈绔又來蹭吃蹭喝, 怕他是來打探新菜品的, 連忙稟告了大掌柜。 陳葛一進包廂,懷里就被塞了個孩子。 “陳兄,替我抱一會兒?!?/br> 石渠又渴又餓,拎起茶壺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 陳葛一臉懵地瞪著懷里流口水的娃娃,剛吃過糖葫蘆的小嘴和沾滿紅糖的小手黏糊糊地往他身上蹭。 “……” 小娃娃亮晶晶的眼睛也回望他,一點兒也不怕生。 陳葛慢條斯理地道:“這是……你兒子?長得還挺好看?!?/br> “那是……”石渠正要慣例自夸,又聽陳葛道: “長得怎么一點兒都不像你。倒是還有幾分像我?!?/br> 石渠氣滯:“陳兄還是這么不會說吉祥話?!?/br> 小娃娃盯著陳葛,忽然咧開一個大大的笑臉。陳葛愕然了一瞬,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石渠有點發愣。別說,這倆還真有點像。 正說笑時,外間突然吵嚷起來,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向這邊而來。 原本靜坐喝茶的仙姿驀地站起身,不由分說地把長孫衡從陳葛懷中抱回來。 石渠叫喚起來:“哎哎,路上讓你替我抱一會兒,你偏不肯。這會兒怎么又主動去抱了?” 仙姿眸子微瞇:“閉嘴?!?/br> 陳葛也察覺了異樣,推開包間小門,正迎上一隊帶刀的捕快。 “誰是長孫石渠?” 陳葛一愣,倒也不欲多管閑事,向后一指。 領頭的捕頭目光在室內掃視一圈:“那孩子,是長孫衡?” 石渠:“是啊,怎么的了?” 衙役一揮手:“跟我們去趟府衙。知府大人要滴血驗親?!?/br> “哈?”石渠茫然,“為啥?” 捕頭粗聲道:“今日元鳥會,這孩子的娘狀告長孫春花謀財害命,貍貓換太子。這孩子,很可能不是你的?!?/br> 石渠仿佛被當頭敲了一悶棍:“你說煙柔?煙柔不是病了嗎?她……親口說過這孩子是我的???春花也是這么說啊?!?/br> “孩子的娘已經死了,死前說了真話。長孫大少爺怕是被自己妹子給坑了?!辈额^的話語帶著些雄性動物談及后嗣時特有的嘲諷。 石渠還要再說什么,捕頭不耐煩了:“少說廢話。把他加上,那丫鬟,抱上孩子跟我們回衙門……誒!” 他的話音被仙姿突如其來的動作截斷。 仙姿抱著衡兒,飛身躍出了窗榭,身形快如疾電,一室大男人竟無一個來得及反應。 捕頭醒悟過來,大喝一聲:“快追!” 然而窗外,哪里還能看見仙姿的身影? 石渠只覺一陣風兒從身邊拂過,隱約聽見仙姿掠出時口中的碎碎念: “滴血驗親,可不能去?!?/br> 良久,陳葛幸災樂禍地嘆了口氣:“哎呀,原來這孩子,真不是你的啊?!?/br> 元鳥宴上的驚天秘聞一日之間傳遍了全城,從富麗堂皇的江上畫舫到古樹巷口老槐樹下古樹婆婆的豆腐腦兒攤,討論的都是富商長孫家的家丑。 “然后呢?”豆腐腦兒攤的客人圍成一堆,聽其中一人煞有介事地大肆議論。 “偏就這么巧,萬花樓的老鴇剛好帶了幾個姑娘出局,當時就在元鳥宴上。老鴇親口證明,那小妾做花娘時從未和長孫大少爺有過來往?!?/br> “曲大人傳長孫大少爺和小娃娃上堂滴血驗親,長孫家那個女護衛見勢不妙,當場就抱著娃娃跑了?!?/br> “???那女護衛不是春花老板的心腹么?” “是啊。這不是明擺著心虛嘛?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別說曲大人,就是吳王也不敢偏袒她啊。只好把她暫時收押入監,此刻正在府衙大牢蹲著呢?!?/br> “嘖嘖,富人家里這點狗屁倒灶的事兒,真是不消停啊?!?/br> 古樹婆婆拎著勺子,往桌上一敲,板著臉道: “你們這些人,舌頭也太長了!那深宅大院的事,是外人能看得透的么?我看春花老板就很好,知道我老婆子掙錢不易,常常介紹客人過來,每回都多給錢,絕不是那作jian犯科的人?!?/br> 眾食客爆笑:“婆婆,知人知面不知心??!” “長孫家的老太爺和大少爺也是兩個傻子。都鬧到這份兒上了,還跑到府衙去求情,說什么……家業本來就是要留給春花老板的,那孩子鐵定就是大少爺的,跟他長得一模一樣?!蹦窍⒆铎`通的食客咂咂嘴,“也是,長孫家要是沒有了春花老板,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呢?!?/br> 眾人又感嘆了一陣子,這才慢慢散了,留下古樹婆婆一個人,一邊捶著腰,一邊開始收攤。 收到最后一張小方桌,她才發現,竟然還坐著一個客人。他碗里的豆腐腦兒只吃了一半,卻已放下了湯匙,靜靜地望著她。 夜幕低垂,左近無人。汴陵城被一團料峭的黑冷包裹起來。 古樹婆婆一怔:“客人有什么事?” 來人一身青衣,眉目清冷,卻蘊藉著沉穩寬廣之氣。 他起身,攤開手掌。掌中一片瑩白的骨片,在夜霧中閃著磷光。 “我想請教,這骨片的來歷?!?/br> 古樹婆婆冷笑起來:“客人要驗骨,去找仵作啊,找我老婆子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