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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東樵負手,看向窗外的暗夜,“這法陣關系數百萬生民的生計,牽一發而動全身,故我雖有察覺,也未敢擅動?!?/br> 韓抉嘴角抖了抖:“我說天官大人,咱們斷妄司管的是降妖除魔,你老是把天下生民掛在嘴上,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何況汴陵這事兒,影響的多半是那些賣高買低的jian商,你家談老太爺常說,商人都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蠹蟲,故此士農工商,商排最末。讓這些商人吃一回啞巴虧,不正遂了你家老太爺的意么?” 談東樵皺起眉,回眸斥道:“為官者,應對所有百姓一視同仁,怎可因偏見隨意輕賤?都似你一般,只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三省六部各自為政,還談什么護佑黎民?” 他再三搖頭,給韓抉下了個最終判詞: “聞桑這孩子,就是被你教壞了?!?/br> “……”韓抉按了按眉頭,想起自己為什么臨行前躊躇了半天了。 天官大人不在京城的日子,大家都松快了不少,居然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他決定暫時韜光養晦,不和憂國憂民的天官大人對著干。 掀開談東樵帶來的食盒,里頭四色點心鮮艷地露出來,金黃的豆沙團、紫色糯米團,青色艾草團和黑色芝麻團,正中都印著一朵紅色春花印。 “曲廉今兒晚上請我去什么春花酒樓吃酒席,該不會就是做點心這家吧?”韓抉一拍大腿,“哎喲,真是虧大了?!?/br> 他忽然狐疑:“老談,你何時在吃食上這么有品位?” 談東樵淡淡瞟了他一眼,又將食盒蓋子蓋了回去: “我信中說的幾件事,都查清了么?” “……我回去告訴我娘,你刻薄我吃食!” “姨母問起,也是公事為先?!闭剸|樵四平八穩地答道。 “……”韓抉只好把查到的消息一一稟報。 蘇玠的身世,是談東樵囑咐韓抉查訪的第一件事。 斷妄司的修士找到了蘇府的奶娘,奶娘證實蘇玠并非蘇家嫡妻所生,而是蘇玠之父蘇崇在外面結識的女子所生,蘇玠一出生便被蘇崇帶回,養在了嫡妻名下,蘇家人都未見過蘇玠的生母。蘇家重名,此事不體面,知道得人極少。 “我按你信中提醒問了奶娘,蘇玠幼時可有異常。奶娘說,蘇崇對蘇玠甚是保護,幼時常常將他關在房中讀書,不許他和別的孩子一起在露天的院中玩耍。有一回,蘇玠翻墻出去玩兒,被蘇崇發現,抓回來打斷了腿,休養了半年才能行走。其后蘇崇還在蘇玠居住的院落墻上張了網,謹防他再翻墻逃走。奶娘也說不清,蘇崇對這個孩子究竟是愛還是恨?!?/br> “另一件事,蘇玠確實在許多年前就來過汴陵?!?/br> 談東樵點點頭,似乎并不意外。 “具體是在何時?” “大約五年前,蘇玠科舉不第,蘇崇將他禁足在家,他不知怎么還是逃了出來,一路逃到了汴陵。他在汴陵待了一段時日,不知怎地又想明白了,自己回了京城認罪,且對蘇崇的要求再無不從。后來蘇家看他實在沒有科舉的天分,便給他捐了個采辦的官兒,他便又到了汴陵?!?/br> 韓抉盯著那食盒,一面道:“不過,蘇玠此前來過汴陵,又和他的死有什么關系呢?”抽絲剝繭刨根問底,可不是他的強項。 張網、五年前、蘇玠的托付、枕骨……一切看似毫不相關,卻又仿佛早就在命運的話本上逐字寫明。 蘇玠一年前再到汴陵,頻頻出入歡場,卻從不留宿,真正相好的,是一個自贖了身的花娘菡萏。 長孫春花與蘇玠明明相交頗深,卻從不表露兩人交情,且在蘇玠死后并未公開質疑過蘇玠的死因。 如同在萬千雜色絲線中瞬間揀出了同色相連的線團,談東樵眸中一亮。 “樊霜曾說,蘇玠不是人?!?/br> “???” “蘇玠不是人,也不是老五,他是個二五子?!?/br> 談東樵知道,他離世之前,對長孫春花有重要的托付的。這托付,和書信中對真相的追索,并非同一個。這托付重要到,春花對任何人都只字不提,甚至因他執意追查而翻臉。 也許,蘇玠第二次來汴陵之后,就沒有打算再回京城。 窗外一聲輕微的響動,陳葛露出半個諂媚的狐臉: “天官大人?!?/br> 談東樵還未動,案上的五行法陣驀地躥起來,朝陳葛兜頭罩下,陳葛立時化作一個雜毛的小狐貍,在五行光網中左逃右躥,一會兒撞在火陣上,被燎了兩片皮毛,一會兒又撞在水陣上,被澆了個透心涼。 “……”談東樵默了一默,道:“放它出來罷,這個老五我認識?!?/br> 韓抉狐疑地看看他,確認無誤后才收了法陣,將五行都受了一遍的陳葛放出來。 陳葛從口里吐出一口咸水,哭道:“天官大人,我可是替聞捕快帶消息來的。你這位同僚怎么不由分說就動手?” 韓抉攤攤手:“可不是我動手,是五行法陣認出了你,自行動手?!?/br> “這位是?” “斷妄司副天官,韓抉?!?/br> 陳葛:“……” 斷妄司果然個個心狠手黑,連個漂亮的小胖子都不例外。 談東樵道:“你帶了什么消息?” 陳葛抖抖毛上的水:“那個被灰老鼠咬死的孩子,我們查到是誰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