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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老太醫極其嚴厲的堅持下,崇德帝只能重新坐回床上,還神色不耐煩的催促著:“快些?!?/br> “快不了,每天得換新藥?!鄙纤幇揪褪蔷毣顑?,現在又是大夏天,不比冬天傷口包扎了就包扎了,還得仔細別叫傷口悶著發炎潰爛,“爺的傷口好了就沒法子在這邊養傷了,我瞧爺這傷得挺深的,沒有個把月恐怕休養不好?!?/br> 都是千年的狐貍,崇德帝瞬間聽懂了崔老太醫話里意思,掀眸贊賞的看了眼崔老太醫。 崔老太醫替崇德帝包扎好傷口后,捋了捋自己僅剩的幾根胡須,面上不顯山不露水,轉頭又替杜浮亭把平安脈,如今得伺候兩名主子他都有些忙不轉了,不過看帝王的態度,怕是寧可讓他少顧及他,也得多看顧和淑皇后。 崔老太醫找到杜浮亭,并未著急著替她診脈,而是一反常態的先叮囑著她需忌口的東西,杜浮亭在聽到崔老太醫提醒她莫要吃桃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口中特地加重的語調,抬頭看了眼頭發花白漸稀的崔老太醫。 結果崔老太醫含笑的看了看她,“桃兒該是熟透的季節了,可是小娘子還是不要沾染為好,若是想要偷吃就最好吃得干凈利落,不要叫他人知道,也不要給了他人?!?/br> 崔老太醫這是在拿桃子提醒她,讓她記得余桃啖君的典故。 君王自古愛憎喜怒無常,她拿剪刀刺傷崇德帝的行為,實際上是弒君,此時崇德帝或許在意她、愛她,又或許是因為她沒了孩子愧疚,所以沒有追究此事,包括崔老太醫、衛年在內的人猜到帝王心意,便順勢都當做沒有看見,可若有朝一日她受帝王厭棄,這就是隨時都能砍頭的罪。 杜浮亭溫聲道謝:“多謝崔老,我記著了?!贝蘩咸t身為人臣,能說出這番話提醒她,已經很不錯了。哪怕杜浮亭對于崇德帝殺不殺她的事無所謂,也得真切的同人道謝。 崔老太醫相信以杜浮亭的聰明能明白他的意思,當然不到余桃啖君那地步是最好的,他沉目替她把了脈,確認她身體大致無恙,改了先前的藥方,調整為調理身體的方子:“小娘子的身體還需養著,這藥不能落下,藥材讓紅珠到我那邊抓,與宮里太醫院的藥材沒差別,比外頭醫館的藥材藥效好幾分?!?/br> “好,麻煩崔老了?!倍鸥⊥ひ膊徽f付銀子給崔老太醫,人家的醫術本事,不是能給銀子就能衡量的,就是欠的恩情越發大了。 崇德帝借著需要養傷,而崔老太醫院子在這邊的借口,順理成章的在銀枝巷住下了,每日該處理的政事也讓人送到銀枝巷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番行為,是在杜浮亭底線上來回折騰,可沒想到她對這事睜只眼閉只眼,好似就沒他這人似的,哪怕他站在窗口往外看她,她也能做到徹底無視。 她腦后青發盤起,發髫上插著根奶白色的玉簪,別出心裁的做成了白玉蘭的模樣,玉色中隱約透著幾絲青綠色,顯得通透明亮,似透著盎然生機,與其不同的是她面上表情,依舊是柳眉星眼、豐肌弱骨,只是抬眸側目都透著涼意,望人時直直的感覺砭人肌骨。 崇德帝受不了她這樣的冷待,明明同處在一個屋檐下,她卻拿他當不存在,能和任何人搭話,甚至衛年都能與她說上幾句,唯獨他說的話全是耳旁風。 “你想找你阿娘和兄長,單靠你自己你要找到幾時?”崇德帝反手扣住杜浮亭手腕,將人抵在墻角處,兩人的間距已經打破了人與人之間安全距離,他鳳眸深邃不見底,直勾勾盯著杜浮亭眼睛:“不如求朕幫你?” 杜浮亭睫毛顫了顫,指甲摳著身后墻壁,檀口漠然的吐出兩字:“代價?!彼潇o得像是在和崇德帝談場生意,她出生在商賈之家,耳濡目染學到了些經商之道,現在用到這個上面了。 看她忽如其來的做買賣的態度,崇德帝要被她氣笑了,低著嗓音問道:“你能出得起什么代價?” 杜浮亭眸中含笑,宛如柔和春風,卻叫崇德帝心生不安,果真她腳尖輕點,靠近崇德帝耳畔,在他耳際用著最溫柔繾綣的話語,吐出猶如利刃般的話,“你可知道那日晚上,謝玉就是以你這種姿態,和這種語氣問我,我能付得起何種籌碼換取我出宮的機會……”她能這么直接的把話說出口,就證明著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和謝玉同榻這事,也不在乎崇德帝是不是那么認為,只是在厭惡這樣的行為。 崔老太醫提醒她‘余桃啖君’,帝王愛憎喜怒無常,普通人又何嘗不是?她亦是如此的,愛時恨不能掏心掏肺,對方做任何事都是好的,不愛時就連眨眼、呼吸都是錯。 崇德帝臉色瞬間煞白,才剛剛養好一點點的傷口崩裂開,不停往外滲血,侵染了他的外袍,杜浮亭冷漠地將他推開,頭也不回的往出走。 紅珠聽到弩兒說杜浮亭進了崇德帝的房間,連忙就趕了過來,結果便見她已經從房間出來,忙走上前關切地問道:“夫人,你怎么樣?有沒有事?”別說大晚上跑人家屋子,就算白日自家姑娘都不會進去的,就是沒想到她防得這么嚴實,還能讓帝王把她家姑娘拉入房里。 “無事,你去歇息吧?!倍鸥⊥ふf著轉頭看向躲在槐樹下,偷偷往她這邊張望的弩兒,微微抬了抬下頜,“你也趕緊去歇息?!?/br> 弩兒自認為躲藏的好,沒想到還是讓杜浮亭抓了正著,他怕自己湊到杜浮亭面前會礙事,便總是悄悄躲槐樹后,只要發現問題便會第一時間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