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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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薛忙站起來,急切地問:“啊,沈部長不在呀?那賴總是誰呀?” 陸翔一臉的不齒,冷笑一聲說:“你連賴總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還來做項目?賴總是陸明麟的妻弟,澳格雅堂堂的國舅爺、大內總管,軟件選型就是賴總說了算,就你這樣瞎子聾子似的還想做成項目?” 小薛沒在意陸翔對他的諷刺挖苦,他內心已經被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漲紅著臉又問:“那,他們去上海,是不是和軟件項目有關呢?” 陸翔正轉身要走,被小薛這么一問立刻又來了興趣,似乎親手把小薛的最后一線希望毀滅掉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快感,他盯著小薛,像是要讓小薛一字不落地銘記在心,頭一次口齒清晰地說:“你以為你們維西爾不來,別人也不會來的呀?人家ice早跑來好幾趟了,原來你們維西爾的那個roger也一直在跑來跑去呀。賴總他們去上海做什么?你去問ice好啦,去問roger好啦?!闭f完,就像來時那樣晃晃悠悠地走了。 小薛呆若木雞地站著,又有了那種被五雷轟頂的感覺,他腦子里紛亂如麻,好不容易終于冒出一個清晰的念頭,他想到的竟然是:晚上的住宿費用倒是可以省下來了。 *** 10月9號上午,洪鈞、李龍偉和小薛已經把各方面信息編織成了一幅清晰的圖畫,羅杰現在是代表一家叫洛杰科技的公司,到澳格雅去推的是ice的軟件,而這家洛杰科技就是他自己原先暗中經營的,這肯定又是俞威的得意之作,俞威一貫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既打擊了敵人又壯大了自己”而此次策反羅杰無疑堪稱是一石兩鳥的經典。 下午,有人在敞開的房門上敲了兩聲,洪鈞抬頭一看,原來是小薛,小薛看到洪鈞向他點頭示意,便走進來,回身把門緊緊地關上。洪鈞有些奇怪,小薛向來是沒有關上門談事的習慣的,他似乎一直認為在公司內部、同事之間沒有什么是密不可宣的,今天怎么神秘兮兮的? 小薛在洪鈞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囁嚅著說:“嗯——,洪總,您現在有時間吧?我想問一下,嗯——,您說,一個項目到什么時候,就是徹底沒有希望了呢?” 洪鈞微微皺起眉頭,問:“你是指澳格雅那個項目?怎么忽然想起問這個?” 小薛吞吞吐吐地說:“郝毅他們都說咱們在澳格雅肯定已經沒戲了,因為roger以前一直把澳格雅捂得嚴嚴的,和客戶高層的關系都抓在roger一個人手里,估計還沒等我見到他們,他們就會和roger簽合同了。嗯——,還有,因為roger對咱們的情況太了解了,肯定在客戶面前說了咱們很多壞話,我要想去扭轉客戶對咱們的印象,已經很難了?!?/br> “郝毅他們有什么建議?你是怎么想的?”洪鈞盡量耐心地問。 “嗯——,他們說我應該去找些新項目來做,我也沒想好,所以想問問您,像澳格雅這種項目,到什么時候就是徹底沒有希望了?” 洪鈞平靜地重復著小薛的話:“一個項目到什么時候就徹底沒希望了?”他頓了一下,提高嗓門說“我的回答是:當你自己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 小薛被洪鈞的話震得渾身一哆嗦,聲音略帶顫抖地問:“您的意思是?” “只要你自己放棄,這個項目就一定沒戲了;但換句話說,只要你不放棄,任何項目無論進行到任何階段都還有機會?!?/br> 洪鈞知道這種強心針只有很短的療效,雖然小薛的斗志可能被暫時激勵起來,但遇到困難又會氣餒,便接著說:“郝毅他們只看到了事物的一個方面。roger對咱們的情況很了解,可以在客戶面前準確地攻擊咱們,但你不要忘了,當初在客戶面前說盡維西爾好話的也正是他,這是典型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此反覆無常,他在客戶心目中的信用就會大打折扣。其次,ice的代理不止roger的洛杰科技一家,他們首先會齊心合力攻擊維西爾,但在覺得維西爾機會不大以后,他們之間就會開始爭奪,所以這個項目不見得會很快被洛杰拿到,當他們鬧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反而是維西爾的機會,咱們從明處轉到暗處,正可以不動聲色地做工作,從奪標熱門變為冷門黑馬,不被其他家當成主要對手,往往不見得是壞事?!?/br> 小薛雖然頻頻點頭,但仍然惴惴地說:“我明白,可是,這么關鍵、這么復雜的項目,是不是應該派更有經驗的sales去做,我跟著打打下手,嗯——,我是擔心我做不好?!?/br> 洪鈞溫和地說:“你聽過‘哀兵必勝’這句話吧?我就是要用你這支‘哀兵’來達到‘奇兵’的功效。roger也罷,ice的其他家代理也罷,都是一群老油條,而你正好和他們形成鮮明的對比,你要盡可能保持低姿態,不要吹捧維西爾,也不要攻擊ice,更不必攻擊roger本人,你要讓客戶看到你的執著和真誠,要讓客戶認識到你與那幫家伙都不一樣?!?/br> 小薛忽然憨憨地笑起來,說:“嗯,那我就盼著‘傻人有傻?!??!?/br> 洪鈞也笑了,說:“我今天倒是一直在想,你沒注意到嗎?你昨天去澳格雅,收獲很大呀?!?/br> “您又逗我了,哪有什么收獲呀?連沈部長的影子都沒見著,等了兩個小時,挨了五分鐘罵?!?/br> 洪鈞扭回頭看著小薛,認真地說:“我沒開玩笑,難道你沒意識到?那人陸翔泄露了多有價值的信息呀。我們現在知道了,維西爾處境不利,ice介入了,roger成了ice的代理,項目的決策人是賴總,他和沈部長昨天去了上海?!?/br> “嗯,倒是不少,可都不是什么好信息?!毙⊙ι裆鋈坏爻姓J。 “不,我不這么看,信息本身并無所謂好壞之分,只有準確與錯誤之分,沒有這些準確而及時的信息,我們很難對整個形勢有所了解,所以很有價值?!?/br> “呵呵,您是沒聽到他是怎么損我的,那家伙光顧了嘴上痛快,傻了吧唧地把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毙⊙ο氲阶约侯^一天受到的羞辱,咬牙切齒地說。 “嗯,可能那家伙的確就是沒腦子。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洪鈞的眼睛移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他可能并不傻?!?/br> *** 盈科中心二層有家咖喱風味的餐館,俞威到時羅杰已經在里面等候多時了。俞威一邊坐下一邊說:“哎呀,不好意思啊,老是你先到?!?/br> 羅杰皮笑rou不笑地回應:“你事情多嘛,不像我,就是專門來北京找你的嘛?!彼陀嵬髯渣c好飯菜,便主動引入正題,說:“前天的會,澳格雅的賴總都親自來了,咱們說好了你會出面的,怎么沒來上海呀?” “哦,電話里不是給你打招呼了嘛,8號臨時在北京有急事,我走不開。反正現在的形勢不是很好嗎?” 羅杰話中帶刺地說:“形勢很好?是你們ice的形勢很好吧?現在維西爾已經沒戲唱了,剩下的都是ice的代理,不管誰贏都是你們贏。到現在你們ice的人都不肯和我們一同見客戶,弄得客戶覺得我們像是后媽養的,你們總應該向客戶表示一下你們對我們的支持吧?” 俞威不說話。他從白天煩躁到現在,已經煩透了,他想不清楚自己與鄧汶之間劍拔弩張的態勢怎么忽然偃旗息鼓,對自己非常有利的形勢怎么在卡彭特召集皮特、鄧汶和他開了一個電話會議之后便被悄然化解,但他已經不愿再想了。 羅杰憤憤地質問道:“我當初在維西爾同澳格雅接觸的時候,根本沒有ice的代理介入,客戶也沒說過要主動聯系你們ice,怎么我剛向客戶推薦了ice的產品,別的代理就跑去了?” “這話說得就不太合適了吧?他們的腿都長在自己身上,你我都不是他們的老板,人家憑什么聽咱們的?你可以去澳格雅,他們也可以去嘛?!?/br> “可你當初講過項目登記制度的,先報先得,我第一時間就把澳格雅還有其他好幾個項目報給你了,為什么別的代理還可以去和客戶接觸?” 這時,剛才點的飯被端了上來,可兩人誰都沒有興趣動筷子,俞威說:“制度當然有,定的規矩也的確是先報先得,可我是同時收到你們幾家代理上報的澳格雅項目,你說我該給誰?” 羅杰冷笑著說:“是不是真的同時收到的,當然只有你自己知道。跑去澳格雅的那家代理商是北京一家叫萊科的公司,剛剛拿到的營業執照,我打聽了一下,老板看樣子和你關系好得很喲,你對他們看來也是蠻器重、蠻支持的喲?!?/br> 俞威眼睛瞪了起來,用略帶嘲諷的口氣說:“roger,你的洛杰科技成立時間也不太長吧?萊科公司雖然新,但實力不差嘛,人家的注冊資金是一千萬人民幣,你的洛杰才多少?好像是一百萬吧?不要瞧不起人家啊?!?/br> 羅杰的底氣xiele下來,苦笑著說:“我哪里敢瞧不起人家,我羨慕人家都還來不及,我真想找他們討教一下,怎么能讓你也器重、支持我們?!?/br> 俞威笑了,語重心長地說:“老弟,你的確需要學習啊,作為朋友,我想提醒你一下,做代理和做廠商可大不一樣啊,你得轉換一下思維、改變一下心態,老不上道兒可不行啊?!?/br> 羅杰雖然恨得牙根癢,但也不得不面對現實,本以為不打工改當老板就可以當“爺”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得當“孫子”他語氣軟了下來,說道:“我們洛杰雖然比不上萊科的實力,但做事也很到位啊,我們是打算和ice長期合作下去的,你也不能總是只照顧萊科一家啊,他們吃rou我們總可以喝點湯吧。只要你肯對我們支持一下,我們是不會辜負你對我們的好意的?!?/br> 俞威心里暗笑,羅杰這家伙上道兒還是挺快的,稍加點撥就明白道理了,便進一步誘導說:“既然是合作,就應該把細節商量好,這樣我們才好互相配合,說說你的想法吧?!?/br> 可事到臨頭羅杰又心疼了,他含混地推托說:“我對圈子里的規矩不太了解,事先也沒考慮太多,你比較有經驗,要不還是你提個方案吧?!?/br> 俞威暗地罵了羅杰一句,心想,是你來求老子,還想讓老子開口要價啊。他說:“那就不急吧,等你有了明確的想法再說?!比缓蟊銗烆^吃了起來。 羅杰仍不甘心,便把另一樁心事提了出來:“你上次說過,我把項目資料報給你以后,那筆五十萬的合作基金你就會馬上打給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落實???” 俞威一口飯差點噴了出來,面前的羅杰讓他哭笑不得,他沒好氣地說:“那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亞太區在財務上剛有新規定,說不允許一次性把市場基金都付給合作伙伴,只能每次搞活動的時候分批花出去,我也沒辦法。本來我還想替你們爭取一下,但后來一想,何必呢,弄得公司上下還會懷疑我好像和你們有什么貓膩似的?!?/br> 羅杰一聽就急了,自己一心指望著的這五十萬怎么一下子就沒影了,他氣哼哼地說:“怎么能這樣呢?當初你清清楚楚和我說好了的,怎么能說話不算數呢?”剛說完,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孫子”地位,無奈地說:“那你看,有什么辦法能讓ice把那筆錢打給我們呢?你看需要我做些什么?” 俞威心想羅杰你既然是在求我把錢打給你,你總要先講出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吧,難道還要我求你嗎?他只好再次啟發羅杰:“roger,做廠商和做代理不一樣,在公司做銷售和自己當老板做生意又不一樣,你得轉變一下角色,開拓一下思路啊,不能精明有余、聰明不足啊?!?/br> 羅杰想不通,自己原本是理直氣壯地來討公道、來要賬的,如今倒變成是自己不懂規矩,得自己先拿出誠意、做出承諾。羅杰當然也懂“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可當真要“予之”的時候,他的心真疼啊。 羅杰的腦子里正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俞威卻話題一轉說:“你的手筆不是一向挺大的嗎?我聽說你給沈部長在杭州的西湖高爾夫買了個終身會籍,是張銀卡?也得二十多萬吧?” 羅杰心里一驚,馬上搪塞著說:“你消息真靈通啊?!?/br> 俞威很不以為然地說:“都傳得滿城風雨了,未免太張揚了吧?” “那東西本來就是用來張揚的嘛,他其實也不喜歡打球,要個會員身份本來就是想顯擺,總不能讓他藏著掖著?!?/br> 俞威不客氣地說:“所以你得去引導他呀,他要什么你給什么,那輪到賴總你打算給什么?賴總知道了會怎么想?” “沈部長、賴總都不用擔心,但是他們那里有個小家伙,主管it的,叫陸翔,他其實以前和我關系一直不錯,可最近好像有些情緒,8號賴總他們來上海我就特意沒讓沈部長帶上他?!?/br> 俞威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后把紙巾把桌上一扔,不屑一顧地說:“連這種小毛孩子你都搞不定???!還是那句話,對客戶你得去引導呀,不能迎合他,不管是來軟的還是來硬的,想辦法讓他閉嘴!” 羅杰卻先閉了嘴,他默默地琢磨著俞威對這些人的態度,從陸翔想到沈部長,又從現在的自己想到以前的自己,不禁有些后悔,他在內心深處喟然長嘆:看來,惟有作為俞威的競爭對手,才能從他那里得到起碼的尊重。 *** 周六的中午時分,洪鈞來到鄧汶住的賓館,滿懷自信地按響了鄧汶房間的門鈴。 片刻之后,房間里傳出鄧汶的聲音:“什么事?”同時,一陣腳步聲走到門后停住了,洪鈞沖著門鏡報以善意的微笑,門開了,鄧汶一臉不自然地往側面讓了讓,抬手做了個“請進”的手勢,洪鈞沒有看出任何敵意,面前的又是所他熟悉的鄧汶,立刻放了心,笑著說:“不好意思啊,我是怕打了招呼你就不讓我來了,所以直接闖來?!?/br> 鄧汶從吧臺拿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放到洪鈞身邊的茶幾上,然后坐下來,兩人沉默了一陣,鄧汶說:“這次的事,謝謝你啊??ㄅ硖卣f你給他打過電話,說要不是你提醒他,他幾乎犯了大錯。我們昨天剛打的ferencecall,事情已經解決了?!?/br> “哦,怎么解決的?方便透露嗎?” “有什么不方便的?不是你給卡彭特出的主意嗎?我們研發中心改名字了,不再叫中國研發中心,而是叫ice北亞研發中心,和ice中國區不再有任何直接關系,財務、hr、運營完全獨立。如果俞威再要我們幫他做什么,他要先去找peter,由peter找卡彭特,再由卡彭特來找我,這樣凡事通過總部協調,俞威也就無法再搞什么花樣了。如果不是你把俞威是個什么貨色告訴卡彭特,我就真沒地方說理了?!?/br> 洪鈞搖了搖頭,嘆口氣說:“我如果和卡彭特說這些,恐怕現在我正在機場送你回波士頓呢?!?/br> 鄧汶一臉不解,問道:“那,那你和他怎么說的?” 洪鈞緩緩地說:“我沒有替你辯解,也沒有說俞威的壞話,相反,我強調的是這次沖突的原因并不在你們二人身上,而在ice的這種組織架構。ice在中國設兩個平起平坐的人,兩人肯定會彼此提防,擔心兩個機構隨時可能合并,自己被另一個人取而代之,時間長了,就會從被動提防轉為主動攻擊,希望擠走或者吞并對方。我對卡彭特說你和俞威之間沒有什么個人恩怨,假設把俞威換成我,盡管咱倆是朋友,我也會想方設法把你除掉;即使把你換成別人,俞威也會和他鬧得雞犬不寧,所以換人不是辦法,應該換的是這種架構。我給卡彭特出的主意就是把近鄰改為遠親,不要小看改名字這個動作,深意都在于此,俞威管的是中國區,你管的是北亞研發中心,除了碰巧都base在北京,你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也就沒有彼此替代的可能,只有這樣才能相安無事?!?/br> 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