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結束了。

    出乎人們預料的事情也持續上演著。

    逃出來的所有人，對于兇殺案的事情閉口不談，而隨著爆炸結束，廢墟中也不可能發現尸首，即便是發現了，也會被當成一個遇難者去處理。

    關于那些人為什么出來什么都不說，是明哲保身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沒有人知道。

    另一件讓人有些不敢相信的，是曲有田自首了。

    這個多年以來一直在試圖洗白自己，雖然被各方警方列為重點目標，但卻苦無證據，尤其是最近搖身一變成了知名企業家，更是讓警方對他無可奈何，甚至已經默認了他身份的這種轉變，也希望他日后能消消停停的將事業做上去，這對于城市，對于百姓，都算是一種好事。

    可就在他大難不死，并且順利的成為一名受害者之后，他卻自首了！

    殺人，并且是親自動手。

    這是讓人意外的第三件事，當然，這件事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除了曲有田，就是小平頭。

    小平頭是動手的那個，總是脫不了干系，但曲有田卻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事實上……如果沒有他的命令，小平頭還真的不會對昔日的兄弟下手。

    當小平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但他也沒有去找曲有田，反而是直接離開這座城市，到了一個鄉村，用之前的積蓄過起了在旁人看來還算不錯的生活，尤其是養了很多頭豬，雖然聽鄰居說，有時候半夜的時候，會突然傳來他的吼叫聲，也不知道是被噩夢驚醒，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王玄，在養傷。

    一句話不說，什么人都不見。

    即便是王皚來了，都被護士攔在了外面。

    這種事情是從未發生過了的。

    但所有人都理解。

    大隊長站在門外，并沒有利用自己的職權沖進去，而是對王皚說道：“人是要有信仰的，有逃避，有寄托。不能全憑著一口氣，早晚這口氣會松掉，吐出去，人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br>
    王皚說道：“那你覺得，小玄子的信仰是什么？”

    這么多天來，兩個人總能在門外見面，卻互相之間一句話都不說。

    大隊長是怕挨打，與其說話的自討沒趣，還不如保持沉默，最多就是沖對方尷尬一笑，然后快步錯開。

    王皚同樣跟他沒什么話說，看見他只覺得討厭，更不會有什么想說的話。

    如今的反問，也是因為實在太擔心王玄了。

    “你們……”大隊長忍不住問道：“并不像是一對姐弟，為什么看起來反倒像是……嗯，情人？”

    “沒有！”

    王皚趕忙出聲否認著，但臉卻紅了。

    大隊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隨后說道：“若是說信仰的話，我覺得王玄也有一個信仰，沒有信仰的人，是不可能做出他做出來的事情的。只不過我擔心他的信仰是脆弱的，是有先決條件的?！?/br>
    “什么意思？”

    “你知道嗎？其實天朝人，很難擁有一個具象的信仰，所以任何宗教到了我們這里，都會變味道。比如佛教，原本就是一個極為殘酷的宗教，寄托于來生，主要是懲罰，恐嚇。但到了我們天朝，就不一樣了，從‘佛’這個字的由來，似人非人，才是佛，好像來了，又好像沒來，所以才是‘如來’，我不知道原本的經文是什么樣的，但絕對沒有這么玄。取橫，居中，是為中庸，這是天朝人骨子里面的東西，不是信仰，只是對文化性格的一種描述，還有一個便是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以此為信仰的人不在少數，王玄可能就是其中一個，但……但凡俠者，心中總有別扭，所謂俠字，就是夾在人性和人性中間，善與惡的中間，道德與法律的中間?；蛘咝闹锌鄲?，或者愛恨情仇，總要沾上一樣。而王玄……”

    說到這里，他停下了，眉頭深深的皺起。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王皚有些不忿。

    “愛恨情仇……”大隊長又嘟囔了一遍，然后看向王皚說道：“我很清楚他對你的感情，聽說他手機中只記錄著兩個號碼，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就是你，連我，作為他的頂頭上司，都沒有這樣的殊榮，但……你現在也沒能進去，不是嗎？”

    愛恨情仇中的愛情，便不是王玄的目的。

    那么是恨？是仇？

    仇的可能性不大。

    是恨？

    那么王玄又恨誰？

    想象不到，不管是大隊長還是王皚，都想象不到王玄會對一個人心存恨意。

    “是不是……救援過程中，發生了什么？”

    王皚還是問了出來，這個自己一直悶在心里的問題。

    大隊長說道：“不清楚，不過那些被救援出來的人，跟以往確實有很大的不同，就比如現在，王玄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雖然我們不提倡什么事后報答之類，但過來看望一眼總是有的，說一聲感謝，確認他的安全，總是有的。但這一次……什么都沒有！那些人我都親眼見過，他們目光之中總是帶著一點……奇奇怪怪的情緒，好像是羞愧，又仿佛是憤恨，這不是一群剛剛從絕境中被救出來的人應該有的情緒，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么，而這一點，也很可能是王玄讓我們所有人吃了閉門羹的原因?！?/br>
    “真的……會是這樣嗎？”

    “不清楚?！贝箨犻L又說了一遍，然后分析道：“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救援隊，雖然我們是救援隊員，但我們也是人，他之前還帶著傷，卻因為命令而被送到這最前線，雖然是他自己要沖進去救人的，但……其實這也是大眾的期待，也是我們的期待。換做是我，我會心存憤怒，即便不表達出來?！?/br>
    王皚愣了一下，皺著眉頭看著房門，想了一陣。

    突然，她笑了，然后搖了搖頭說道：“以我對他的了解……嗯，從他出生開始，我就看著他，當時他真的很黑！剛出生的小孩原本就黑，全身抽抽著，好像是個猴子，他尤其黑……記得叔叔看著他的時候，臉都綠了，說實話，大家都害怕他被某個黑人帶了綠帽子……”

    說到這里，王皚咯咯的笑了起來，她很少這樣笑，即便是憤怒，她都會讓人感受到一股恬靜的氣質。

    好一陣才繼續道：“等長大了，他還是黑，只不過稍微強了一些，眉宇之間也更像叔叔，這才算是打消了叔叔的某些顧慮，也從那時候開始，叔叔就越來越胖了?！?/br>
    攤了一下手，王皚道：“從他還這么大，到現在他已經長大成人，變成了男子漢，我一直在他身邊，他心里想著什么，或者在乎著什么，我都知道。你們可能并不能想象，他以前是多么的沉默寡言，他時不時就會生氣，有時又突然高興起來，沒人知道原因，因為那些情緒來的都十分突然。但我知道，我清楚的知道，從來沒有錯過！”

    王皚自信的說著，然后指著房門說道：“所以他絕對不會因為救援過程中一些不好的事情而變成這樣，他也不會因為對你們有意見而變成這樣，或者說……即便是因為這樣，即便是更重大的原因，他也絕對不會不見我。之所以這樣，只有一個原因?！?/br>
    “那……那是什么？”大隊長很好奇，同時也十分羨慕王皚與王玄之間的關系。

    王玄就是那樣，表面上跟誰都能親近，但實際上其實對誰都有些冷漠。

    王皚笑了，她不會說。

    直接推開旁邊的護士，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姐……能出去嗎？”

    王玄躺在床上，只有腦袋露出被子，即便是一個頭，也被包扎的如同一個粽子，身上更是沒有一塊地方是完好。

    此時他望著窗外，幾乎什么都沒有的窗外，呆呆出神，沒有轉頭，光聽到腳步聲，卻也能知道是王皚來了。

    王皚這次沒有聽他的，而是走到他的床邊，坐下，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手指鉆進紗布，撓了撓。

    是的，王玄沒說，甚至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他額頭確實很癢，而且就是那個位置。

    撓了兩下，王皚抽出手來，下意識放在自己的鼻尖聞了聞，然后溫柔笑道：“臭死了?！?/br>
    王玄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顫聲說道：“是……是藥?！?/br>
    是藥，而不是……出去。

    王皚長長呼出一口氣，她知道，不管之前王玄因為什么陷入那種生人勿進的狀態，現在……他都好了。

    心里即便有轉不過的彎，現在也通達了。

    “小玄子，你之前從不會讓我這么擔心的……你不喜歡jiejie了，是嗎？”

    “我……我不是……”

    “那前幾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

    “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說，jiejie不會逼你什么，你知道的?！?/br>
    “……”王玄沉默了一下，然后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我……有些恨自己吶?！?/br>
    ……

    愛恨情仇，王玄終究是占了一樣。

    恨。

    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