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青在旁邊拿飲料。

    “給我吧?！眻蚯嘞肴チ嗄腥耸稚铣身车暮酗?，不想某人一偏，用曾經他對自己的口吻對他說：“不好意思，別碰我?！?/br>
    堯青不得不將手縮了回去。

    堯青說：“我今天來沒別的意思，就是聽說阿姨病了，跟來看看。我媽生病的時候你沒少出力，我總該是要盡一點心意的?！?/br>
    男人拎著兩大袋盒飯走在前面，悶不做聲。

    “這五千塊，臨時取的，不多，算是孝敬阿姨的一點心意?！?/br>
    男人止住腳，看著他，沒接。

    “你要覺得不想看到我的話，我就不上去了，前面就是十字路口，打車應該很方便?！?/br>
    堯青定住身，晦晦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微微泛紅。

    “我走了?！?/br>
    堯青見他沒反應，將傘打開，踩下了臺階。

    “你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愿意欠別人的?！蹦腥蓑嚨爻雎?，兩人所站的位置正好是通風口，彼此衣衫吹得飛揚，像兩片膨脹的蟬翼。

    “什么意思？”

    堯青回過頭來看他。

    劉景浩站在高他幾級的地方，堯青仰著脖，望他像在望一樽不忍褻瀆的神。

    “沒什么意思?！眲⒕昂谱猿鞍愕匦α艘宦?，兩只手好沉，他不得不將盒飯先放到地上，“知道你事事都求圓滿，事事都求公平，現在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那么就不留你吃飯了?！?/br>
    “不留我吃飯，那為什么還不加魚，不加香菜?！眻蚯嗫粗?，踏上一階，對著他的臉喃喃道：“老劉，你是真老了?！?/br>
    “你也老了?！蹦腥宋⑽㈩^偏開，“也沒有從前好看?！?/br>
    “我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眻蚯喙雌鹨恍?，惘惘道：“誰又比誰好過到哪里去？”

    “我已經很久沒去長陽了?！眲⒕昂粕跃徚司徝嫔?，“醫生說我媽腦血管里長了個瘤，怕是捱不到年底?！?/br>
    堯青踏上去，拂了拂肩上的雪。

    “我確實在她身上關注得太少了......”男人往旁邊看了幾眼，強忍住哭腔道：“堯青......我感覺自己也快要死了?！?/br>
    “阿姨自己知道嗎？”堯青給他遞紙，兩人往里站了站，不至于吹到太多的風。

    男人低頭吧嗒吧嗒掉著淚，氣息幽微，“不知道?！?/br>
    他頓了頓，又補充：“跟我爸還有幾個舅商量了一下，打算瞞著，至少讓她走之前不那么辛苦?！?/br>
    堯青情不禁地拽緊了拳頭。

    “你知道那種眼睜睜看著倒計時，等著親人死去的感受嗎？”劉景浩抬起眼，紅通通地看著眼前人，“我感覺自己每天都在被一點點掏空，每一天活得生不如死.......”

    “你別多想，現在醫療這么發達，阿姨肯定會沒事的?！?/br>
    堯青不擅安慰人，也不喜別人安慰自己，每到這種時候，他舌頭就跟打了結一樣，只會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屁話。

    劉景浩吸了吸鼻，又擦了擦眼角，恢復正色道：“這次回來也不全是因為你，真的，堯青，你不用把自己想得很重要?！?/br>
    “我知道?！眻蚯嗟皖^笑笑，“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在你心里很重要?！?/br>
    “我媽手術后一直在問你，整天問我，小堯來了沒，小堯來了沒.....”男人薄唇微顫，仿佛像是扭曲掙扎了許久，才準備說出這句話，“我猜她應該知道了我們倆的事，但不確定她知道多少?！?/br>
    “所以呢？”堯青平靜地看著他，想替他將一根垂下來的劉海挽上去，可現在的身份不尷不尬，自己無權去觸碰他分毫。

    男人說：“我只能應付著說你忙?！?/br>
    片刻無言后，劉景浩又說：“我沒想到你會來醫院?！?/br>
    “我也沒想到我會來?！眻蚯喽⒅哪?，看他仍有心事的樣子，不忍主動問道：“有話可以直接說，再不上樓，盒飯都要涼了?！?/br>
    “我想麻煩你陪我演場戲.......”劉景浩略含希冀地瞥了他一眼，“別讓我媽看出咱倆分手了，好不好？”

    堯青咳嗽了兩聲，沒有回答。

    他只是在想，原本水到渠成的事，現在卻要用“演”，果真時也境也，蘭因絮果之下，虱子爬滿華袍。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的......”男人放棄掙扎般地搖了搖頭，拎起盒飯往門里走。

    “我答應你?！眻蚯嚯p手插兜，朝前面回，“我答應你，但是要付我工資?！?/br>
    男人半回過頭，“多少？”

    “按橫店群眾演員的均價算?！蹦腥丝觳礁纤?，眼神淡漠，“按天計費，演一天，一百八?！?/br>
    “太貴了?！蹦腥苏f，“一百五?！?/br>
    “包吃住嗎？”堯青問。

    “可以包?！眲⒕昂茖㈩^轉過去，“如果你不嫌我家床小的話?！?/br>
    “我考慮一下?！眻蚯嘞人徊?，邁進電梯。

    “要考慮多久？”劉景浩摁下電梯層，用余光靜靜觀察著某人的臉。

    “先帶我熟悉下工作環境?！彪娞蓍T即將關閉前，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拖欠薪水的話，我可是要申請勞動仲裁的?！?/br>
    .......

    男人雙雙回到病房，眾人都餓得肚子咕咕咕叫。

    除了劉景浩父親、劉景婷和姜姨，病房里又來了好些個親戚來探視。

    堯青幫劉景浩一一將盒飯分發出去，到最后才想起沒拿自己的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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