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一卦,認罪又伏法[香江九零] 第2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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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面如枯槁穿著病號服,他瘦的眼珠脫眶,眼白暴露在外瞳孔極小。滿是溝壑的臉上也仿佛只剩下一層皮貼在骨頭上,病服的衣擺掛著一串冰,赤著腳站在地上,滋滋往外冒著寒氣。 風一吹,老人不斷打著抖。 最近丁滔的精神不好,老人擔心丁滔會出事都跟在身旁。平日沒事就躲在丁滔的袋子里,有好幾次丁滔恍惚著撞到東西,都能感覺到衣擺有人拉,從而避開了禍事。 老人剛做鬼,很多事不懂,自然也不懂不能靠活人太近。 如今知道了,他自責于自己給丁滔帶來的麻煩。 饑餓一事被解決。 老人家滿懷感激,朝著楚月檸深深鞠了一躬。 楚月檸放下喝水的茶杯,微微一笑。 算是回了老人家的這一躬。 下一瞬,老人就化作一道青煙消散開。 糖水攤不遠處。 丁滔頂著熊貓眼,找了一家開在角落的壽材店買好香燭,臨出門時,他又猶豫起來,回首去看壽材店的老婆婆。 “阿婆,你說,別人家的閑事我該不該管???” 老婆婆帶著抹額,雙手背后穿著精神抖擻的盤扣棉袍,聽見年輕人想要管人家的閑事,就齜嘴露出一顆金門牙。 “我催!管別人家的閑事,吃飽撐住了???” 丁滔提著糖水笑了笑,他將裝著香燭的袋子跨在胳膊肘,單手打開糖水蓋子一飲而盡。 然后,抬腳跨過門檻,沒有猶豫當街就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第120章 深水埗, 某棟老式居民樓里。 風從鑲著鐵欄的窗戶吹進來,旁邊放著幾盆小文竹,原本碧綠的葉子已經枯黃, 隨著波動茍延殘喘的擺了擺。 地上滿是已經打包好的紙箱,墻上的全家福已經被摘下扔在門口。 女人抹著烈焰紅唇,指著地上還沒打包干凈的衣物, 催促著男人,“手腳麻利點, 快點收啦。新屋主明天就會過來,是不是不想賣你死鬼老豆的房?” “我可警告你,這套房老的快掉牙了, 如果不是拜托朋友, 鬼才賣的出去!” 劉富春蹲在地上,將零零罐罐塞入紙箱,又撕下膠布封箱打包, “知道,你不要再念了。我就一雙手, 哪里能搞那么快?!?/br> “不快點哪行?”林玫冷哼,“趕快把房子賣掉移民加拿大,我可不想再在香江住小房子?!?/br> 加拿大那邊, 她都已經托朋友問好。 同樣的價錢,在香江只能買平層, 加拿大已經夠買個小別墅,雖然位置偏一點,但白皮人多, 素質不知道要高香江多少。 她再也不用和市場那幫師奶搶菜砍價了。 劉富春封著箱無精打采,時不時想起死在醫院的老父親。母親早在前兩年就已經去世, 如今,他和老婆都打算前往加拿大發展,以后怕是都不會再回香江。 父親……怕是只能待在醫院。 “劉富春?!绷置悼闯鏊那榫w不對,就問,“你不會還想著去醫院接人吧?你死鬼老豆,死就死,臨了還給我們欠一身債,足足兩萬塊,他真是敢欠啊?!?/br> “行了?!眲⒏淮呵榫w不高,起身將封箱好的紙箱丟在沙發上,“人都已經死了,你就少念兩句?!?/br> “怎么?!绷置惦p手叉腰,眼睛瞪大,“先前是你埋怨他,他住在我們家,我當牛做馬伺候他那么久,到頭講兩句都不行?” 劉富春嘆氣:“什么我們家?這處房是他買的?!?/br> “你是他兒子,這房子就是你的!”林玫得理不饒人,“反正等房子賣了就出國,你不許臨時變卦,不許浪費兩萬塊錢去接一個死人!” 劉富春自知吵不贏,就閉了嘴。 腦海不斷回想著幾十年的父子情下來,是什么讓他和父親變得如此陌生? 大致就是十二歲那年,他迷上了打乒乓球,望著同學人手都有一副乒乓球拍,他眼饞,央求剛從工地回來的父親也買一副。 他依舊記得當時,劉父蹲下身子,眼中露出難以訴說的情愫,為難的拍了拍劉富春瘦小的臂膀。 “春仔,對不住,爸爸現在不能夠給你買乒乓球拍,家中還要用錢?!?/br> 劉父的婉拒,還不算大的劉富春能夠理解。 他只是嘆息,但也沒有為難父親。直到半個月后,他在外遇見父親買了一副全新包著膜的乒乓球拍,他以為是父親準備的驚喜,就尾隨著父親回家。 沒想到,卻看見父親將球拍送給了鄰居家的孩子。 那一剎那,劉富春覺得遭遇了背叛,讓他懂事的父親,卻拿著錢給外人的孩子送了球拍。不至如此,后來父親還常常和鄰居家的孩子聯系,甚至會時常喊上那孩子一起來家吃飯。 因著鄰居家孩子成績好,甚至會時常拿他與那孩子做比較,讓他像那孩子學習。 直到有一次。 他發現鄰居的孩子,哭著喊了劉父一聲爸爸。 從此以后,偉岸的父親形象在他心里坍塌。 等劉富春到了叛逆期,他已經開始一句話都不和劉父說,甚至仇恨劉父。 這么幾十年過去,他再也沒有和什么所謂的父親交談過心。 劉富春想的老神在在,也沒聽見外邊響了許久的門鈴。 “不知是你聾了還是我聾了?!绷置挡凰倪^去開門,見到了提著一袋香燭的丁滔。 丁滔愣了下,他是根據生前劉阿爺給的地址找過來的,瞥見林玫不爽的神色,他急急打了個招呼,“是劉先生劉太太吧?” 劉富春才回了神,從地上起來,見丁滔面生從未見過覺得奇怪,“你是哪位?” 丁滔主動伸手介紹,“我是養和醫院的護……” 話還沒說完,反應過來的林玫就將他往外邊退,惱羞成怒道:“你是醫院的人?去去去,快出去,我們家沒錢給你!” 丁滔眼疾手快,一手扯住門的邊框死也不肯出去,著急道:“劉先生,劉太太。你們不去接劉阿爺的遺體,難道也不想要劉阿爺的遺物嗎?” 正是這一句話。 讓林玫推搡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 她眼睛轉了一圈,除了房子難道說死鬼老爸還有值錢的東西? 劉富春猶豫了下才問,“什么東西?” 丁滔趕緊將香燭袋放下,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張紙條,“你看,這是劉阿爺臨終的時候一直揣在口袋的,里面是劉阿爺想要對你說的話?!?/br> 劉富春見是張紙條,沒來由的就心里煩躁,瞥開視線狠狠道:“我不要!你愛給誰給誰!” 林玫見沒錢,也興致缺缺的彈了彈手指,“先聲明哦,我們不會去醫院接人,你們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br> 丁滔想起劉阿爺生前曾竟說過的一些事情,他嘆氣,又彎腰去拿了一個紅色的乒乓球拍出來,“劉先生,這個也不想要嗎?” 劉富春看見球拍的時候,瞳孔猛地一縮,大驚失色。 卻不愿意去接球拍。 丁滔嘆氣:“我也不知道你們父子出了什么問題,但球拍是某一日劉阿爺從危險期出來時,托我去院外買的?!?/br> 當時的劉阿爺就因為治療變得非常瘦弱,老淚縱橫的躺在病床上,喃喃道,“春仔在意,我怎么沒想到呢。我原本以為他不再需要,卻哪里想到,這么多年都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啊?!?/br> 丁滔買到了乒乓球拍。 劉阿爺就抱著球拍,坐在窗戶邊日日看著樓下,盼著劉富春能來,他能親手將球拍交到兒子的手上。 可,直到死。 他都沒有辦法將誤會親口講出。 聽完丁滔的講述,還有劉阿爺餓死在醫院,縱使在鐵石心腸的劉富春也紅了眼眶,他的手顫顫巍巍的接過紙條。 原來,當年那副球拍就是要買給他的禮物,是因為鄰居家的孩子白血病,命不久矣,說很喜歡球拍。父親才將球拍送給了他。 沒多久,鄰居的孩子就離世,孩子的母親要將球拍還給父親,甚至說感謝劉父愿意接孩子日盼夜盼的一聲喊。 原來,鄰居孩子是單親家庭,從小沒有爸爸。他被病痛折磨的最后階段,就想喊一聲爸爸。 那時候,劉富春已經不再和父親溝通。 父親覺得可能是他不想要球拍,婉拒了舊球拍,也沒有再買新的球拍,而是從別的地方補償他。 可是,那時候的劉富春已經完全不信任父親。 原來父親一直都愛他。 兩父子就因為一個誤會,互相折磨了幾十年。 劉富春淚流滿面,跪地捧臉痛哭:“爸,我對不起你??!” 林玫看著自家丈夫哭了,有點不放心,“富春,你該不會要去接老豆回家吧?” “接!必須要接?!眲⒏淮嚎焖俨翜I,爬起來,轉身去房間拿錢。 林玫看見他要拿錢,臉色都變了連忙上來奪過存折,“兩萬塊!那可是兩萬!我們都要出國了,接父親回來還要買墓地,到處都是錢。醫院太平間又不是不能住,聽話,父親一定能夠理解我們?!?/br> 劉富春看著滿眼是錢的林玫,心冷的透心涼。 從前,老婆當著他的面辱罵父親。父親從來都是一聲不吭,他以為父親是怕了,知道自己老了要依賴他。 現在才知道,哪里是老了啊。父親是為了他的家庭幸福一直在忍著! 劉富春一氣之下奪回存折,要跑出門,又臨回頭看已經傻了眼的林玫,“當年你的母親生病,我有多少錢拿多少錢。我做兒子已經錯了大半輩子,父親在太平間又凍又餓,我不能再不孝?!?/br> “那……出國呢?”林玫的態度軟了下來。 劉富春搖頭:“沒有出國了,房子也不賣。我其實一直都不敢讓你生氣,國外有什么好?老婆,你……你實在不愿意,我們兩就離婚吧,房子不賣也會補償錢給你?!?/br> 說完,劉富春推門離去。 醫院的太平間太冷了。 劉富春打著抖,先是和丁滔一起燒了香燭,看著煙霧繚繞的太平間,以及前面停放尸體的冷凍柜,他小聲問:“細佬,看到我爸了嗎?” 丁滔剛在地上拜了起身,左右看了一眼奇怪搖頭:“沒有看到?!?/br> 劉富春唯一的奢望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