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美食錄 第58節
馬行至酒樓,牧傾酒飛身下馬。 他生得如畫中人,眉飛入鬢,原先還算俊秀的游征站在旁邊立時有些遜色。 百姓們有人認出了他:“冠軍侯!” 有人不依:“如今是忠王爺了!” 那原先說話的食客不惱:“反正守護我們大宋百姓冠絕六軍,是冠軍侯也無妨?!?/br> 百姓們都是發自真心擁戴他,當即圍過去,親親熱熱喊他:“見過王爺!” 牧傾酒點點頭,并無任何架子。 百姓便問:“王爺,您來此地作甚?” 是啊,他來這里做什么? 第五十四章 表白 對啊, 他來此地作甚? 牧傾酒有一瞬的迷茫。 他聽了下屬的稟報便心亂如麻,再也待不下去,提早一騎回了京師, 關山度若飛。 嚴于律己一向不在臨安城里縱馬的他,居然忍不住在臨安城的御街上飛馳起來。 想來明日定然會遭到御史們的彈劾,可他是一點都顧不得了。 此時站到了八珍樓門口, 卻又不知跟曼娘說些什么。 他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聽得游征搶先道:“忠王殿下, 雖然你我朝堂上偶有別扭, 您也不用來我提親當場搗亂吧?!?/br> 三言兩語, 就將牧傾酒打做是來搗亂的小人。 曼娘忙上前去, 下意識就想替牧傾酒辯解。 牧傾酒卻輕輕舉起袖子往下一壓, 示意自己可解決。 一路上紛亂如麻的心思忽得一下變得澄明起來。 他終于明白了自己急著進京是為著如何。 牧傾酒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又清清嗓子, 恭恭敬敬往后退一步,這才躬身給恒夫人作上一揖:“晚輩牧傾酒, 聞得貴府有姝長成,特來提親?!?/br> 這話說出口, 他“砰砰”亂跳的那顆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忽然一下子安靜下來。 牧傾酒神色不變, 他此時有從未有過的平靜。 似乎是一個旅人,在山間谷底起伏走了許久, 終于走到了家里。 換上了干凈衣裳,洗臉沐浴后舒舒服服躺進了家里那床棉被里。 安逸、坦然、靜謐。 可是圍觀的食客與百姓們都瞪大了眼睛。 石氏一臉狐疑與石嬤嬤兩人面面相覷, 都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恒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張大了嘴巴。 但她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她當初最大的驚愕是侯府居然能向自己家提親,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后續有什么王爺提親雖然也驚世駭俗, 對比之下卻不足以讓她太驚愕。 自己家曼娘生得好人又聰慧,便是什么王爺侯爺也都是配得上的! 當娘的看自己女兒便是這般自豪。 再加之前日她訓斥女兒“離了這么好的親事還能有什么王爺侯爺的親事等著?!”,今兒石氏又當眾嘲諷自己“不當世子夫人莫非還想做什么王妃?” 誰知今兒立馬就來了個王爺? 她合攏了嘴巴,得意瞥石氏主仆一眼。 游征咬牙切齒,這個牧傾酒什么事都要與他對著干! 真恨自己當初失手,沒將他一劍刺死。 可轉眼他又很快看向了曼娘。 曼娘會動心么? 夢里,他文武皆備因而得了曼娘青睞,可是這回呢? 憑空冒出來這個程咬金,他英挺、俊逸,年紀輕輕就橫掃六軍,是煙雨江南杏花歌舫里橫空出世的一柄利劍。 滿臨安,不,滿大宋都以他為依仗,這樣少年英雄,又怎么不會吸引曼娘的目光呢? 第一次,游征不再那般對曼娘志滿意得。 他仔細回想夢境里關于這位少年戰神的一切訊息。 可惜他的夢里只有兒女情長,幾乎沒有涉及任何江湖朝堂之事,因而也不知道這位少年戰神是否婚配,是否與曼娘有什么關葛。 夢里曼娘的心里只有他,可若是將他與勇冠六軍的少年戰神放在一起呢? 他的手悄悄攥了起來,細細密密出了一手心汗。 曼娘應當是全場最驚愕的。 她第一次見牧傾酒時已經是已婚少婦,當時看他就懷著看弟弟的心情。 先入為主將對方當作個比自己年幼的年輕后生,之后就再也難以有什么男女之思。 自然在兩人的交往中從未往男女情愛方面思忖。 誰知今兒忽然他如同地上冒出來一般,忽然當著自己的娘親、自己、自己的前夫、前婆母、臨安的百姓前頭說要提親。 這,這,這,這不是胡鬧么? 她慌亂得平路都差點摔倒,好容易走到牧傾酒跟前,扯他袖子一把,硬是將他扯進了八珍樓內,又不顧周圍人驚愕的目光將他扯到柜臺處。 而后才磕磕巴巴低聲道:“你可是魔怔了?” 牧傾酒卻只是微笑,他低聲道:“事出倉促,那廝當眾緊逼,我怕叫人誤會我的心意,只好先急著提親,是我唐突了你?!?/br> 說的是這個嗎?! 曼娘瞪了他一眼:“不是那個,你怎能拿婚姻大事當兒戲?!” 牧傾酒似做錯了事的少年人一般低下頭:“還未來得及問過你就貿然提親,我下午就遣了官媒?!?/br> 他又抬起頭,一臉的忐忑不安:“是我不好,我不該意氣行事,我來的路上本想著先來問過你,再去宮里求一道指婚圣旨,再遣了官媒風風光光的上門?!?/br> 他囁喏起來:“實在是,看見那廝站在你前頭我就氣血上涌,一時什么也顧不得了……” 他像個不安的孩子,忐忑等著曼娘的裁決。 曼娘背靠著柜臺的酒柜面向牧傾酒,背后紛紛雜亂的食客都被他的大麾擋在了后頭,圍出一圈小小天地。 她無端聞見他身上輕輕的青草香,仔細分辨才看見他大麾上頭帶了一小截桃樹枝條,想必是一路縱馬狂奔從樹下而過時從樹上帶下來的。 桃葉青青,斷掉的枝條端口散發出清幽凌冽的自然氣息。 牧傾酒也注意到曼娘的目光,他忙從自己肩頭手忙腳亂摘下那截枝條,語無倫次:“是我沒留意,我應當更衣了再過來?!?/br> 一向自信英挺的少年今兒忽如毛頭小子一般,左右都不安,曼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這一笑,牧傾酒越發忐忑。 短短一段時間他在心里后悔了一萬遍罵了自己一萬遍:為何這般唐突?! 上戰場時都從未有這般慌亂,相反在戰場時他以冷靜著稱,卻不知在今日犯了兵家大忌。 可很快他就平復了心情,轉而對曼娘道:“恒娘子勿要生氣,容我再問一遍:我心悅你已久,不知能否有幸入贅貴府?” 心悅我? 曼娘瞪大了眼睛。 良久她才問:“為何?” 問得沒頭沒腦,牧傾酒卻立刻了然,他慢條斯理道:“自然是因著恒娘子絕無僅有?!?/br> 這回答看似沒頭沒腦,卻是他真心所想。 這世間女子千千萬,有的嬌俏,有的溫柔,有的美艷,卻無人似曼娘一般,一路行來他看諸女皆如黑白,唯獨曼娘有色彩,有溫度。 “可我當你是弟弟……” 話還未說完,牧傾酒立即道:“恒娘子屬兔,我屬虎,還比恒娘子足足大一歲,卻不知恒娘子何出此言?!绷x正言辭。 說完還挺挺胸膛,示意自己不是毛頭小子。 曼娘支支吾吾還在想借口,就聽得牧傾酒道:“恒娘子與我相處并無齟齬,若是嫁給我我定然會將恒娘子視作瑰寶,如珠如寶待之?!?/br> “可我,”曼娘心一橫,“可我心里待你絕無男女之意!” 牧傾酒卻毫無意外之色:“這世間情投意合再成婚的眷侶總是少數,恒娘子若信我,我自然有耐心等恒娘子心里有我的那一天,何況——” “何況,我來的路上聽幕僚匯報,說是游征那廝已經遣了下屬往太子處,求太子將此事告知太后,存的是求太后指婚的意思?!?/br> 這也是為何他看見游征向前一步擋住曼娘后忽然沖動的緣故。 太后年紀大了心腸便變得慈悲,尋常深宮無聊,這些宮里女眷都喜歡女說書說才子佳人的故事。 被她老人家一聽“侯府世子失憶被商戶女搭就,兩人情投意合卻被門第之見和狠心繼母阻攔”的凄美話本子,只怕當場就能下懿旨“成全這對有情人”。 曼娘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出。 前世因著太后喜歡游征她還曾經隨著太子妃進宮拜見過太后呢。 她熟悉太后秉性,太后心軟又疼愛太子,自然會下這懿旨。 電石火光之間,她忽然就有了決斷: “還請王爺幫我在太后跟前解了這一圍?!?/br> “至于,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