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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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說完,又看向了周羨,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藥方,塞到了周羨的懷里,“這是個補身子的藥方,你照著抓,服用個一年半載的,便可大好了?!?/br> “我師弟性子倔,行事與常人不同。在江湖上,誰打架厲害,誰就是大爺??稍诔⒗?,誰地位高,誰是大爺。我知道你是皇帝的弟弟?!?/br> “我救了你一命,也不要你的診金,更加不必感謝我。只希望你能讓我師弟好好的當個仵作,別出來禍害江湖了……你瞅瞅她有多晦氣,走到哪里死到哪里……” “等她游歷一周,這世間便再無武林了!” 池時哼了一聲,從馬車坐下拖出了一個小木箱子,遞給了程非,“先前以為周羨需要老參靈芝吊命,帶了一箱子來。如今他活了,吃點清粥小菜就行?!?/br> “這個沒事了,便便宜你?!?/br> 程非也不拒絕,嘿嘿一瞧,提著箱子,揣著銀子,滿意的下了馬車。 他翻身上了馬,對著池時揮了揮手,“師弟,要活得比我久啊,不然沒人給我收尸了!” 程非說完,輕拍了一下馬,那馬跑出了殘影,瞬間不見了蹤跡。 坐在馬車前頭的??得偷奶似饋?,激動的說道,“九爺,九爺,這是什么千里馬!我們王爺的馬,跑得都沒有這么快!” “你家王爺的馬,要是日日被人追殺,也能跑得這么快!”池時說著,放下了馬車簾子,坐回了周羨身邊,又拿起魚啃了起來。 ??嫡φ艉袅藥茁?,到底同久樂一道兒,駕著馬車往回趕去。 “你師兄待你挺好的,這里離天兵谷不算很遠,咱們怎么不多捎帶他一程?!背谭悄莻€聒噪的人一走,馬車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周羨想摸鼻子緩解尷尬,手卻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池時搖了搖頭,“死不了的!再往前走,有比天兵谷更兇悍的仇家!打鐵的他都怕,還怎么混江湖!他是個神醫,有人要殺他,自然也會有人保他!” “他哪里待我好了,在祐海的時候,他遇到了他第四個心愛的姑娘。想要趴在墻頭偷看,他又不會功夫,竟然想踩在我的肩頭上!簡直令人發指!” 周羨想了想初見程非時,他那圓球樣子,又想了想年幼的池時,怕不是他一站上去,池時能給壓進土里,看都看不見了!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池時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將小魚干裝好了,頭也不抬的說道,“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對著他的肚子就是一拳,直接將墻轟一個洞,送他進去與佳人相會!” “佳人那會兒正在家中點金,她家是開銀號的,以為有人要強搶,提著殺威棍,他哥哥是捕快,就沖了過來,將我師兄暴打了一頓!這不打不相識……” 雖然池時說的干巴巴的,但是周羨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的,“然后呢?” 池時的手一頓,“然后那姑娘同我師兄兩情相悅,有一日約了河邊相會,永州之野產異蛇,姑娘在河邊等他的時候,被咬死了?!?/br> “他雖然是神醫,但也沒有逆天改命,讓死人復活的本事!” 周羨無言以對。 過了許久,他突然問道,“你師兄為何總說我們是一對兒?” 第二七八章 猴子遠親 周羨這話一出,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即又懊惱起來,這話叫池時怎么回答? 池時的睫毛輕顫了一下,“大約覺得短命鬼同仵作在一起兒,行事方便。不過你現在不是短命鬼了……他慣常如此,我便是釣上來一只母螃蟹,他也覺得那是我們師門繁盛的希望?!?/br> “不必放在心上”,池時說著,端起了桌上的茶盞,“你要喝水么?” 周羨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池時一眼,“我也覺得短命鬼同仵作在一起,行事方便?!?/br> 池時手一晃,那茶盞一抖,水立馬灑了出來,落在了周羨的臉上。 周羨猝不及防,無語的閉上了眼睛。 池時見狀,摸了一方帕子,給周羨擦了擦臉,哼了一聲,“小爺自知自己家財萬貫,你覬覦已久,不過我家已經有明媒正娶的虛目了,你要做妾?” 周羨深吸了一口氣,到底被池時給氣樂了。 他的眼睛看了看馬車頂,“我出京的時候,進了一趟宮。哥哥說,你這一走,命就捏在池時手中了。你們才相識幾日,你就這般信任于他了么?” 池時一愣,將帕子同杯盞都放到了一旁,認真的看向了躺在那里的周羨。 他看著遠比平日里虛弱了很多,臉白得像是一張紙,嘴唇上也失了紅色,顯得灰白灰白的。他穿著中衣蓋著被子,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 池時覺得,她若是將被子往上扯一扯,蓋住他的頭,旁人定然以為,這就是一具尸體。 可是,他的眼睛,比之前好似亮了許多。 “你信不信,雖然你走的陽關道,我過的獨木橋,哪怕有朝一日,我們分道揚鑣,南轅北轍。我也覺得我們是這個世上,最契合的人?!?/br> “一旦錯過了,便不會再遇到了。這種感覺,大概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子期之于伯牙?!?/br> 他同池時雖然如今一道兒在楚王府懲惡揚善,可是二人的行事手段,是截然不同的。 池時雖然嘴毒,看似灑脫,但實則自有原則在身,是絕對不會違反大梁律法的光明磊落之人; 而他就不同了,他看著是正人君子,性情溫和,實則只要能達到目的,殺伐果決,良善之人怎么可能在斗爭中節節勝利? “我掏心掏肺的說了這么多,你怎么好似要睡著了似的!”周羨等了半天,不見池時回應,忍不住問道。 池時撩起了馬車上的小窗簾子,伸出手來指了指外頭,“瞧見沒?天都黑了,你昨兒個暈過去了,像死豬似的睡了一夜,自是不困?!?/br> “我還要像打地鼠似的,對著那土長老捶上一夜,打得天兵谷不敢出來冒頭。豈能不困?” 她說著,打了個呵欠,拍了拍周羨的腦門,“少年,你想得很對!因為猴子在見到人的第一眼,也是這么想的!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兄弟么?” “雖然我們一個毛多,一個毛少;一個喜歡捶自己的胸,一個喜歡捶別人的胸;但往前數個八百年,我們都是一個祖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猿糞吧!” 周羨深深了吸了一口氣,暴呵一聲,“池時你就是一塊木頭!” 池時毫無誠意的點了點頭,“那我也得是金絲楠木!不要氣了,子期遇到伯牙之后,一年就嗚呼了,咱們認識多久了來著?快一年了么?你這是咒我過幾個月就死??!” “我還順著你的意,把自己當一塊金絲楠木,想著日后還能給你做棺材,這等深情厚誼簡直感天動地!你咆哮什么,應該嚎啕大哭才是!” “哭完了記得把棺材錢給我阿娘,畢竟金絲楠木棺材,可不是個小數目!正所謂親兄弟明算賬,咱們還不是親兄弟呢!” 周羨氣得肺都要炸裂了,他將頭一別,眼不見心不煩??梢惶а?,便瞧見了乖巧的坐在了那里的骷髏人虛目……只見他抱著膝,坐在那里,閃爍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顯得乖巧無比。 不是……你一個骷髏人,為何還能抱膝,還能坐著!簡直就是成精了! “啊呀,我師兄果然醫術了得!周羨你看看你,你的頭這么會兒能動了!等進了京城,你哥哥就可以擺開擂臺,給你比家世招親了!” 池時說著,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 周羨一愣,又將頭轉了回頭,他朝著池時看過去,卻見以前一直沒有表情的的池時,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他雖然同他在說話,眼睛卻是沒有看他。 好似要穿透馬車上的遮光的簾子,看向遙遠的夜空一般。 “你在想什么?”周羨問道。 池時輕笑一聲,“不是伯牙與子期么?你怎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周羨哼了一聲,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這一摸,卻是愣住了,他的耳朵燙得很,即便是眼睛瞧不見,他也知曉,一定紅得能夠滴出血來。 見了鬼了!他對著一個跟他一樣的大老爺們,紅什么耳朵!簡直離譜! “你莫要笑了!你是驗尸的仵作,不是勾魂的鬼差!”周羨話一出口,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池時笑意一收,“我在想今日晚食吃什么?” “我想吃叫花雞,用荷葉包著的?!敝芰w不客氣的說道。 “你只能喝藥……看在咱們是知音的份上,我晚食就吃叫花雞了,也讓你聞聞香味!” 周羨一梗,咬牙切齒起來,他就千不該,萬不該,因為感謝池時,因為絕處逢生,而說這掏心窩子的話,池時抓著知音這個點,能說他一輩子。 “春闈應該過了,也不知道,你哥哥考得怎么樣?我臨走之前,叫人看著了,你放心,不會有人欺負你哥哥的?!敝芰w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池時聽到春闈二個字,果然眼睛一亮,也不揪著知音說了,“那可是我池時的哥哥,一定能中的!我哥哥就是最厲害的哥哥!” 周羨點了點頭,“讓??蹬芸煨┌?,咱們連夜趕路,說不定還能趕上放榜的日子?!?/br> 馬車外的??德犞?,立馬吆喝出聲,“好叻!殿下,我已經放出殺氣,在訓練我們的馬成為千里馬了!你悠著點??!現在你動不了,我又要駕車,九爺要是揍你,我是來不及救你的!” “當然了,就算來得及,我也打不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殿下!” 周羨聽著,氣得忍不住笑了,他正笑著,就瞧見池時的手伸了過來,往他的嘴中,塞了一顆藥丸,“車上喝湯藥不方便,師兄給我的藥丸,你先吃著,回去京城,再服湯藥?!?/br> 周羨皺著臉,將那苦得要命的藥吞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輕輕的說道,“池時,謝謝你?!?/br> 第二七九章 ??档膽n慮 池時點了點頭,“是該謝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可別忘記了。你的手能動了,比師兄預料的還快一些,應該不用到明天早上,便能行動自如了?!?/br> “只不過你氣血兩虧,回京城之后,叫你哥哥把內庫搬空了,給你好好補補。我師兄像個小鼠一樣,好囤東西。你那一盆子藥水,耗了他不知道多少珍寶?!?/br> “總不能讓他來的時候,是個胖子,回去的時候,被吸成了人干!我先替你掏了,親兄弟明算賬,你懂的?!?/br> 周羨一愣,剛剛他耳朵通紅,還拿手去摸,豈不是全叫池時看在眼中了? “放心吧!我好歹是個王爺,不會耍賴皮的!”周羨說著,眨了眨眼睛,“再不濟,你可以找我哥哥要去。若是我們都給不起,那我們兄弟的棺材,都去你的棺材鋪子里……” 池時一聽,眼睛瞬間亮了! 皇帝都要睡她家的棺材,那文武百官……那些跟風的有錢人家……池時覺得,自己已經躺在了金山上,出來這一趟,值了! 她想著,拍了拍周羨的肩膀,對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出息了!此計甚妙!若真如此,你們的棺材,不要錢,就當給你們分紅了!” 池時說著,嘴角忍不住上揚,心中美滋滋起來。錢多錢少,她其實不在乎,可是錢多了,母親姚氏會開心,便不必再憂愁她日后孤獨終老了。 余光不自覺的瞟到了周羨身上,池時轉開了臉,朝著馬車外看去。進入了春日之后,夜晚的風好似都不像以前那般刺骨了。 周羨是要輔佐國君,娶貴族女子匡扶大梁做賢王的;而她池時,則將是未來的大梁第一仵作。 他們是最好的戰友。 馬車又行了一段,官道的兩側,終于遠遠地可以瞧見點點燈火。 先前還興奮不已的???,此刻已經安靜了下來,“九爺,前面有個大戶人家,咱們要不要去借住一宿。我瞧著殿下傷勢未愈,怕這么奔波下去,他身子吃不消!” “我們殿下愛干凈,昨兒個泡了藥浴,腿上黏糊糊得都是藥味,我想給他清洗一下,不然他睡覺都不踏實?!?/br> 池時一聽,忙應了聲,“理應如此?!?/br> ??狄宦?,揚起了鞭子,嘿嘿地笑出了聲,“殿下扎針之后,暈過去了,他還沒有瞧見那綠油油的大腿呢!這天底下怎么可以有我看過,我們殿下沒有看過的東西呢!” 躺在車中的周羨,心中涌起的感動,瞬間被按壓了下去!??嫡娴氖恰?/br> …… 他們借宿的這家人,姓方,也是官宦之家。方家大爺今年剛剛調進京城,在禮部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雖然不是什么實權在握的肥差,但也算是升了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