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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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到了那新的土地廟前,同舊廟那雜草叢生的荒蕪景象不同,這里的人聲鼎沸的,來來往往的,有不少香客。 大殿之中供奉的土地神,舊貌換新顏,八年前從舊廟請過來的時候,請了永州來的厲害匠人,替他重塑了金身。 如今這神像,有兩人高,顯得十分的威嚴。 “罐罐!”一到廟前,池時的小毛驢,便顯得異常興奮起來。 她翻身下了驢,掏出了一個果子,喂給了小毛驢吃,摸了摸它的腦袋,“罐罐說在這神像之中?!?/br> 周羨手一緊,臉色頓時變得不好起來,他艱難的往四周看了看,哪里有水?本大王想要洗手! “你那驢兒,準嗎?這可是神像,饒你在祐海橫著走,也沒有道理,毀壞神像。我們可以等夜里人少再來。我有印在,可以直接帶捕快來搜……” 他瞧著這驢子,同街上那些當苦力的,生得也沒有什么不同,怎么可能那么玄乎,還能夠隔著泥胎,聞出里頭藏了尸體。 而且,當著這么都人的面亂來,怕不是要被群毆…… 周羨的話剛說完,便瞧見池時已經走到了那神像跟前。 她先前拿起香,點了點頭,然后自言自語道,“這土地神身上,怎么沾了灰?” 她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朝著神像伸出了手…… 一旁正在上香的婦人瞧著,忙誠惶誠恐的說道,“九爺,這怎么能夠勞煩您,不如讓我來?!?/br> 可她說得晚了一步,池時已經拿著帕子對著神像那么一擦,只聽見清脆的咔嚓聲響起,那神像竟是活生生的被她擦出了一個窟窿洞來。 她有些迷茫的轉過身來,一臉無辜的看著如遭雷擊的香客們,誠懇地說道,“我的力氣太大了?!?/br> 第十九章 新增疑點 周羨瞧著,往后退了一步。 自打他認識池時開始,這廝便拽上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突然之間,變得呆呆地,竟然意外的生動了起來。 可你以為他是林間小鹿,那你便錯了,小鹿它不可不會一蹄子將神像砸個窟窿洞! 站在池時身邊上香的婦人,率先回過神來,她慌慌張張地擺了擺手,一臉慈愛,“沒事沒事,神佛慈悲,定是不會怪九爺的無心之失?!?/br> “九爺一片赤子之心……我瞧這神像也已經有些年頭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給我一個機會,替他老人家重塑金身?!?/br> 池時搖了搖頭,“我有錢?!?/br> 她說著,回過頭去,伸手進去掏了掏,像是要將她不小心“失手”弄進去的碎片掏出來,可掏了幾下,卻是手一頓,從里頭抽出一個白森森的腳掌來! 池時對著光看了看,認真的說道,“這是人的右腳掌,從腳掌長寬來看,應該是女子或者孩子的腳?!?/br> 以池時為圓心,周遭一丈之內,已經空無一人。 先前待她慈眉善目,好心要掏錢的夫人,捂住了自己的嘴,臉色煞白,拔腿就沖了出去,扶住了棵大樹,吐了起來。 她當真是豬油蒙了心,才覺得這煞星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值得關愛! 九爺年紀再小,那也不是尋常人。 池時瞧著,波瀾不驚,這樣的場景,她已經遇到了許多次了。 她眼眸一動,瞧中了香客中的一個壯漢,所有人里,只有他是最淡定的,“麻煩這位兄臺,去祐??h衙走上一遭,就說這土地廟出了命案?!?/br> 那壯漢木著一張臉,點了點頭,“九爺放心,小人這就去?!?/br> 土地廟的神像中掏出了枯骨,那膽小的人悄悄散了去,倒是一群好事又膽子大的,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不一會兒功夫,便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這驢子,還有兄弟姐妹嗎?”周羨說著,朝著池時走近了一些,他的身上并沒有熏香,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干凈的味道。 像是踏青的時候,問道了山間野草的清淡與冷冽。 池時搖了搖頭,“罐罐他娘,生了它之后,就沒了。它小時候,是我家狗養大的?!?/br> 周羨張了張嘴,硬生生的轉移了話題,“所以,當日張大來走了之后,兇手并沒有把梅娘的尸體帶走,而是藏在了這神像之中,等到周遭的鄉民來了,他可以再趁著人群雜亂,融入其中,然后不著痕跡的遁走?!?/br> “只是……”周羨皺了皺眉頭。 大梁朝如今的皇帝,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人人都說他周羨年紀輕輕便執掌刑部同大理寺,乃是得了偏愛??勺运恿四乔迤接∑?,大大小小的,也斷了不少案子。 若是一直跟著他的那位老仵作年紀大了,想要回去享天倫之樂,不便隨他東奔西跑了,他都不會給池時一個眼神。 池時是很厲害,但是他周羨,也不是吃白飯的二世祖。 “只是神像十分的重,要在短時間里,在里頭藏好尸體,可不是容易之事?!?/br> 這神像足足有兩人高,十分的威嚴。 要抬起神像,然后在里頭藏尸,可不是容易之事。 池時聞言,擼起了袖子,馬步一扎,氣沉丹田,一聲呔,朝著那神像端去! 周羨頓時臉都綠,他就從未見過,這般魯人! 他腦袋想著,手已經先動作一步,深吸一口氣,附著池時,猛的用力。 周圍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只見這瘦得像是一對筷子,兩個高蹺的單薄人,就那么合力,將整個神像抬了起來。 隨即便是轟的一聲,那神像落地,擱在了一旁。 那神像一被端走,高臺之上,瞬間露出了一具白骨。 那白骨被人用棍子支撐著,立在那里,除了被池時提前掏出來的那個腳掌之外,完好無損! 一片嘩然。 “你剛剛也感受到了吧,這神像乃是中空的,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重。工匠偷工減料,我并非有天生神力,卻是輕輕一戳,就將它戳出了個窟窿洞,足以說明問題?!?/br> “這個神像,在八年前洪災之后,重修過。工匠將他放大加固了。十年前,它要更輕一些,小一些。有功夫在身之人,雖然費點力氣,但并非搬不動他?!?/br> “但這件事,暴露了兩個疑點?!?/br> 池時說著,卻聽見周羨不停的咳嗽了起來。 他被打斷,有些不悅,扭過頭去一看,卻見那人拿著帕子,捂著嘴,已經咳得滿臉通紅。 周羨見他看過來,快手一收,將那帕子藏進了袖中,有些艱難的說道,“被灰塵嗆住了?!?/br> 他清了清嗓子,搶在池時前頭說道。 “是有兩個疑點,一來,十年前,兇手是如何知曉,這個神像是中空的,而且剛好能夠藏住一個人?這說明他對祐海本地之事十分了解,而且是個功夫不錯的練家子?!?/br> “二來,這神像就像是一個倒放的花瓶,瓶口同桌案接觸。所以尸體腐化的時候,留下了不少痕跡,在舊廟的桌案上?!?/br> “那么問題來了,八年之前,移動神像的時候,為什么里面的骸骨沒有被人發現?” 那個時候,工匠搬動神像,也應該像今天他同池時做的結果一樣,直接露出骸骨才對。 池時有些意外,他歪著頭,看了看周羨,從袖中掏出了一方帕子,壓低了聲音,“擦擦嘴吧,你的嘴邊有血?!?/br> “你這么虛,不必幫我搬的,我一個人也可以。畢竟胸口碎大石的時候,大石也是我自己蓋在自己身上的?!?/br> 周羨一怔,沒有接池時的帕子,他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又像個無事人一樣,笑了起來,“所以,這個案子,同八年前移神像的人,脫不了干系?!?/br> 池時輕輕的嗯了一聲,仰起頭看起了那具尸體來。 “在下池時,來聽你今世之苦?!?/br> 她說著,縱身一躍,跳上了桌案。 她身量遠高于一般的女子,比這骸骨,高出了整整一個頭來。 “死者女性,頸椎斷裂。右臂年幼之時曾經骨折,肋骨斷裂,有輕微愈合痕跡……” 第二十章 他們看見了 “骸骨顏色正常,未見青綠,并無中毒跡象。右手手指骨結相對粗壯,死者生前應該是個手藝人。死者腳骨扁平,與人有異?!?/br> 池時說著,就瞧見那駝子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 他紅著雙眼,朝著這神案撲了過來,聽著池時的話,嚎啕大哭起來,“是我的梅娘,是我的梅娘。她的右臂,是小時候頑皮爬樹,摔下來摔斷的,后來尋人接骨,給養好了?!?/br> “她阿娘走得早,靠著我扎紙人糊口,這孩子是個孝順的。畫人面的事情,她做不來,就經常給我劈竹蔑,扎成人形。在她嫁人之前,我們父女兩人,就靠這手藝,相依為命?!?/br> “她的腳,跟她阿娘一樣,腳底平平的,走不得遠路。平日里出去拉竹子,都是我去。唯獨那么一回就……是我的梅娘??!” 他說著,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我去廟中,瞧見梅娘懸在梁上,竟是以為她自盡了,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被人給害了??!” “九爺九爺,我家梅娘……我家梅娘……” 池時點了點頭,從神案上跳了下來,她不擅長安慰人,找出兇手,便是最大的安慰。 “陸錦,抬到縣衙去。梅娘的夫家,福瑞鏢局,久樂已經去了”,她說著,湊到了陸錦耳邊嘀咕了幾句。 陸錦耳根微紅,看了一眼周羨,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我知曉了,阿時用過午食了么?招叔剛給我送了食盒,還熱著呢,有你喜歡的臘rou?!?/br> 池時眼睛一亮,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但任誰都能夠看得出來,她的歡心雀躍。 招叔是照料陸錦長大的老仆,十分擅長做菜,尤其是熏得一手好臘rou。 …… 祐??h如今的縣太爺姓許,吊車尾考了個進士,一年前剛被調來這祐海做了一縣的父母官。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祐海廟小妖風大,旁的地方,一年半載也遇不著一件殺人案,都是些雞零狗碎的瑣事,隨便斷斷也就算了。 可自打來了這祐海,薄皮棺材他都不知道貼了多少副了。 剛來的時候,他還擺了官威,池時一個小毛孩兒,知道個屁?可一個又一個的兇案,教會了他做人,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若擱平時,池時進門,他定是要老腰一彎,唱上一句,“九爺您上座”。 可今兒個,他吃了熊心豹子膽,腰桿子挺得直直的,手握驚堂木,官威簡直要沖破屋頂,如果忽略那桌案之下,抖著的腿的話,屬實瞧著是個像模像樣的父母官。 他想著,瞅了一眼隨著眾人一道兒進來的周羨。 他適才得了傳書,說是楚王周羨來了這祐海。這大梁朝王爺多如狗,可沒有一個有楚王之威,若說陛下是萬歲,那楚王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歲,只差那一步,他就要登天了。 這事兒,還得從前朝說起。 先皇在世時,同皇后鶼鰈情深,共生了兩位嫡子。那嫡長之子尊貴,早早地便立為太子,便是當今圣上?;屎笊掠鬃又芰w之后不久,人便沒了。 這深宮內院之事,不足為外人道,但隨便一想,都是刀光劍影。圣上比楚王年長不少,雖是兄長,但與老父親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