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明換上道袍，又自儲物格中取出桃木劍，負于背上，手中掐了個決，白光散去之時，一頭青絲垂落至腰間。

    程沐筠眨了眨眼睛，生出些懷念之意來。如今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完完全全的紀長淮。

    他抬手，遞給程沐筠一根木簪，勞煩師弟為我束發。

    師弟。他叫出此稱呼時，便是在示意，眼前之人是多年前的紀長淮。

    程沐筠接過，又道：以往都是你幫我束發的。

    紀長淮道：幾十年未成束發，手生了。

    理由充分，程沐筠無可反駁，只得取了梳子給他開始束發。

    ***

    妖族城鎮，也像模像樣地搞了衛兵在門口站崗。

    一旁臉上還生著黃毛，一看原型就是猿猴的小兵，對旁邊的黑臉老妖說道：這天氣真熱，要不我們到那邊樹蔭下去休息休息。

    不成，萬一被城主發現了怎么辦？

    猿猴小妖翻了個白眼，什么城主不城主的，我們妖族哪來那么多講究，非要學人類那套，不倫不類的。

    他轉頭，指了指低矮的用木頭隨意搭起來的城墻，這玩意，能攔住誰啊。

    此時，恰好有一只原型應當是鳥的小妖展翅飛了過去。

    他又指了指遠處流入城中的一條河，河里，原型是魚的小妖大搖大擺地游了進去。

    這里，那里，不都隨便進的嗎？

    旁邊的老妖被他煩的受不了了，低聲解釋道：你才化形沒幾年，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吧，我們守在這里，不是為了防這些妖，是為了防一個人。

    人？來這邊都都是些熟悉的行腳商人，有什么好防的，人類來妖族地盤，也不怕被生吞活剝了。

    老妖正欲解釋，就聽猿猴小妖說道：誒嘿！還真有膽大包天的人跑過來了，還是個道士！

    老妖看過去，一看之下，渾身僵硬，啊，啊，啊

    猿猴小妖捏起手中兵器，就要撲過去，卻被老妖一把拉住。老妖一把將猿猴小妖甩在自己背上，化作野豬原型就豬突猛進地向著城內奔去。

    一邊跑，嘴里一邊狼哭鬼嚎地喊著：城主！城主！大事不好了！那個叫紀長淮的道士殺回來了！快跑??！

    程沐筠站在空無一人的城門，目瞪口呆地旁觀了一切的發生。

    在紀長淮剛剛露面，門口那倆小兵就屁滾尿流地跑了。那黑臉妖喊出紀長淮三個字的時候，其余妖也跑了，有些一臉茫然的小妖也被同伴拉著跑了。

    總之，此時熱鬧的城門之外，只剩下了程沐筠和紀長淮兩個活物。

    紀長淮倒是一臉淡然，拉著程沐筠的手道：走吧，進去找個地方住，等個兩三天，應該就會有人找上門來。

    程沐筠跟著他走，道：你這威力，著實過大了些。一露面就能把這些妖全部嚇跑。

    紀長淮指了指城門上歪歪斜斜掛著的黑風城幾個字，說道：當初此處是沒有城門的，我一到這黑風嶺，便被眾妖圍攻。當時本就萬念俱灰，憑借本能行事，覺得煩，便把那些妖都殺了。

    輕描淡寫的，其間卻是裹挾著血腥之意。

    程沐筠在腦中吐槽一句：系統，我算是知道那個不知名的高僧是怎么出現的了。紀長淮的半魔狀態著實殺傷力太大了，連天道都被迫搞了個化身來善后。

    系統接了一句，我倒是覺得你的殺傷力比較大，要不是你，紀長淮能這樣嗎？

    程沐筠：

    兩人進了這破破爛爛的黑風城，里面僅有一條像樣的街道，此時已經是空無一妖。

    路邊還有些扔在一旁的小攤，可見撤離的妖跑得是多么瘋狂。

    紀長淮面不改色，四下一看，拉著程沐筠進了街道上最為華麗的一處兩層小樓。

    這應當是一家客棧，客棧的老板迎了出來，這是一個人類。在妖族領地做生意的人類雖然少，但也有些，大多是得了當地大妖庇佑的。

    掌柜倒是不怕紀長淮，甚至不知道那些妖發什么瘋都跑了。他見紀長淮的打扮，愣了一愣，才問：這位道長，我和店中小二都是人類

    紀長淮道：我知道，我來住店。

    掌柜是個生意人，見紀長淮不為難他，自是笑臉相迎，領著兩人到二樓天字一號房間。

    客棧內的房間此時都空著，紀長淮只要了一間房，程沐筠卻無力反抗。原因很簡單，他沒有錢。

    接下來三天，兩人過得倒是風平浪靜，除去外面城鎮安靜得詭異外，生活倒是和在桃花林中有幾分相似。

    除此之外，尚有不同之處，那便是又恢復了夜夜笙歌的生活。

    程沐筠裸著上身，趴在窗邊軟塌之上，白色外袍搭在腰間。自后頸到腰，皆是密密麻麻的紅痕。

    他睜開眼睛，看見外面已是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如薄紗般籠在窗前。

    程沐筠抬手在旁邊一摸，提起幾案上的茶壺，翻身就將茶壺內的水倒入口中，潤了嗓子之后才覺得活過來些許。

    他問：系統，進度條怎么樣了。

    系統已經麻木，聲音平靜地說道：50%了，你倒是挺賣力的，白日宣yin。

    生活就是如此墮落。

    到達妖族這黑風城之后，程沐筠在被紀長淮按著翻來覆去一夜后發現，進度條竟然是動了。

    雖然不多，也就向前動了5%而已，然而這卻是程沐筠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大進展。

    程沐筠推測，應當是此時的寂明用的是紀長淮的身份，劇本中，紀長淮的感情線很大一部分是在妖族領地的推進的。

    眼下的情況，也能微妙的契合在妖族領地推感情線這一設定，進度條能動倒也不奇怪。

    此后，反正在此處等妖找上門來，無所事事之下，又有毫無底線的魔化版紀長淮在旁，兩人更是肆意妄為。

    短短三天，進度條已經突破50%大關。

    程沐筠一點也不害臊，理直氣壯道：我的目的不就是修進度條嗎，我也挺喜歡紀長淮的，和有情人做快樂事，還能修進度條，雙贏啊。

    系統：

    有人推門而進，程沐筠抬頭望去，不出意外地看見了紀長淮。

    紀長淮衣著意外地整齊，連號稱自己不會梳的頭發也已經束起。他走過來，抬手的程沐筠后腰捂了一下，一股暖流傳來，緩解了不適。

    好了嗎？

    程沐筠點頭，嗯，怎么了？

    他此次醒來，紀長淮不在身旁，那肯定是有事發生。

    果然，紀長淮扶起他，給他披上衣服，低聲說道：我們等的人來了。

    程沐筠：唐希？

    嗯，是他。

    第87章 萬人嫌師弟人設崩了

    程沐筠起身,把衣服穿好，整理好儀表后，同紀長淮一同出去。

    才自客棧二樓下去,他就微微一驚。

    客棧內空空蕩蕩的,掌柜和店小二都不見了,但能感覺到外面的殺意凜然。

    程沐筠瞥了一眼身邊的紀長淮,道：來的不止是唐希？

    這也是自然的，以唐希那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性格,知道紀長淮找上門來,肯定不會獨自上門送死。

    程沐筠本以為，來的估計是妖族其他的人，以某種方式代唐希出面罷了。他倒是沒想到，唐希就這么直接出現了。

    紀長淮點頭：嗯，他帶了點保護自己的妖過來。

    程沐筠笑了笑，倒也是節約時間。

    這句話才落下,兩人已經下到一樓,程沐筠也看到外面的景象。

    客棧外面的路上,皆是奇形怪狀的妖,密密麻麻地，擠了整個黑風城。

    只是，客棧入門之處,約莫兩三米的地方，空無一妖，地面一片血色,一看就是有過一場流血戰斗。

    程沐筠回頭，看向紀長淮，這是

    紀長淮一臉平靜,道：他們要闖進來，我擔心打擾你睡覺，就殺了幾只妖讓他們保持安靜。

    程沐筠：

    看外面那些妖噤若寒蟬的模樣，應當不是殺了幾只那么簡單。

    魔化版的紀長淮，果然可怕。

    他尚未開口，就感覺紀長淮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怎么樣？沒睡好的話再上去睡一會兒，讓他們等著。

    程沐筠：休息好了。

    他要是再回去睡一覺，估計紀長淮能把這條街上的妖殺得片甲不留。此后要是被雷劈，還是僧人寂明遭殃，或許，是程沐筠自己遭殃。

    紀長淮的手垂下，兩人寬大的袖子交纏于一處。

    見到那道青色身影踏出客棧大門的時候，圍在周遭的妖又往后退了一步，最前面的幾只小妖，甚至還恐懼地抖著身體。

    紀長淮沒看他們，只是冷聲說道：唐希，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你是準備等我把你的手下全部殺完再出現？

    程沐筠有些驚訝，轉臉看了一眼紀長淮。說實話，這幾天的相處中，紀長淮給他的感覺更像是此前的大師兄，除去在床上比較會玩以外，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樣。

    沒想到，他對上唐希的時候，倒是毫不留情，嘲諷全開。

    才看了沒一會，他就覺得手心微微一癢。

    紀長淮湊過來，低聲問道：怎么了？

    你對著唐希，倒是一點同門之情都沒了。

    紀長淮神色微微陰沉，什么同門，不過是一只妖而已。

    兩人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總算是惹怒了唐希。

    空中飄起白色花瓣，洋洋灑灑的，幾道綢帶自遠處樹林之中射出，蔓延峰至長街遠處的酒樓屋頂。

    之后，一頂四周有白色帷幔垂下的華麗軟衣轎沿著綢帶滑來，風吹起帷幔之時，露出端坐其中唐希的臉。

    軟衣轎落在長街另一端酒樓的屋頂之上，看起來如同神女降世，倒是聽符合唐希如今妖族圣子的身份。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出現，衣著華麗，目露精光，看起來是位身份不凡的大妖。

    圍在街上的小妖，皆是仰頭露出癡迷的神色。

    程沐筠看得頭皮發麻，道：，系統，唐希這人是不是有毛病，這是在干什么？好尷尬啊。

    客棧外面，小妖怪死了一地，唐希在這個時候出場，還灑著花，坐著華麗的轎子，輕紗漫舞的，就差沒自帶背景音樂了。

    此情此景，看起來有些荒謬之感。

    系統道：唐希的人設本就是如此，管他外面打得死去活來，他一心只有自己的小情緒和愛情。

    劇本之中，倒也的確是如此。妖族和人族天然便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尤其是閭山派這樣的道門和妖族之間，簡直是血海深仇。

    劇本中的唐希，因為他的一心奔赴愛情，和兩方為難，害死了不少人。無論是妖族的妖，還是閭山派的人都死了不少。

    程沐筠想起一些細節來，在劇本后面的時候，閭山派紀長淮這一輩的弟子，最后似乎死得就剩紀長淮了。

    什么韋耀，常青，都死在了唐希的左右搖擺中。

    而結局更是諷刺，或許是寫劇本的人都不知該如何圓。他在紀長淮和唐希之間搞了一堆愛恨情仇，還有師兄弟的性命，以紀長淮的正直性格來說，是絕不可能放下芥蒂同唐希在一起的。

    最終，寫劇本的人只得大筆一揮，讓紀長淮失憶了。

    失憶的紀長淮便順理成章地同唐希在閭山派歸隱，自此不問世事。

    程沐筠沉默片刻，問道：這劇本究竟是要表達個什么意思？

    系統：大概是，真愛能戰勝一切？

    呵。

    程沐筠冷笑一聲，這種不屑，甚至表現在了臉上。

    本在享受著眾人目光的唐希，大受刺激。他自白色紗幔后，見到紀長淮無動于衷的臉，看到程沐筠嘲諷的笑。

    還有，那兩人交纏在一起的衣袖，以及程沐筠脖子上曖昧的紅痕。

    唐希咬緊牙關，白皙的臉氣得通紅。他唯獨在紀長淮身上嘗到過挫敗感，無論他做什么，紀長淮永遠都沒有正眼看過他。

    即便是當初的閭山派，他還是懵懵懂懂，真以為自己那個孩子轉世之后又被救回閭山派的小師弟時，紀長淮依舊是這般冷淡的態度。

    每個人都說紀長淮對他好，對他特別，不要求他苦修道法，把前任掌門的院子留給他住。他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吃的也是最好的。

    可是，紀長淮永遠都保持這距離感，他是一個完美的掌門，完美的師兄，可唯獨不像一個人。

    唐希在和他相處時，得不到任何除了掌門和師兄這兩個身份之外情緒。明明他能輕而易舉地讓所有人喜歡他，卻獨獨不能讓紀長淮喜歡。

    這種扭曲的心態，讓唐希恨上了程沐筠，那個唯一能讓紀長淮有幾分私心的人。他故意在紀長淮閉關時，說要去給他找藥，弄傷了自己的心脈。

    他知道，那些已經為他神魂顛倒的師兄師姐會解決一切，包括程沐筠。

    只是沒有想到，程沐筠運氣該死的好，成了人魔實力暴漲，廢了所有人跑了。

    之后，唐希本想趁機去紀長淮身邊，他知道紀長淮最是嫉惡如仇，能讓紀長淮親手殺了程沐筠，那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沒想到，紀長淮根本不理他，唐希便只得回了妖族，透露了人魔出世之事。

    程沐筠死了，尸骨無存，唐希很滿意。

    即便是紀長淮闖入妖族領地，剖了他的心離開，唐希依舊很滿意，最起碼他第一次看到了紀長淮除去完美大師兄之外的情緒。

    即使那是強烈的恨意與殺意。

    其實，他體內有那半顆長生果的效力在，沒了心也不會死，不過會變成完全的妖罷了。

    唐希覺得，只要紀長淮對他有了恨，有了其他的情緒，他總有一天能迷惑紀長淮。

    可惜的是，自那天起紀長淮就不見了。他也因受了重傷暫時無法離開妖族領地，好不容易恢復，這次聽說紀長淮來了，唐希激動地趕了過來。

    然而，他卻看到了程沐筠。

    為什么？為什么程沐筠會在這里。

    唐希氣得渾身顫抖，許久才冷靜下來。他低聲對著一旁的狼妖，說了一句，紀長淮身邊那個白衣人，你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