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結果。

    郁塵雪存了故意沒提醒他的心思，惡劣地欣賞著黑發青年愣住后略帶窘迫的神情。

    宗祈一愣, 終于想起這回事。

    上次他們上課的時候約好去給人家當人體模特。時間剛好定在今天, 結果宗祈拍完電影就忘到腦后。

    ??！抱歉教授，我一不小心忘記了......

    宗祈剛剪完鬼樓，還沒從電影里郁塵雪的演繹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溫溫柔柔笑著的白發教授, 說話聲音帶著點飄忽。

    以前他一直以為郁教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美男子。

    現在，郁教授的形象已經在宗祈心中從溫柔儒雅大美人變成了白切黑演員心理學大佬藝術家。還是那種只需一只手就輕而易舉把他拎小雞一樣拎起來打的狠角色。

    這種身體素質, 宗祈甚至都想真誠詢問對方有沒有參加奧運會為國爭光的打算。

    怎么了, 昨晚又沒睡好嗎？

    心理學教授眼尖地瞥見他眼底明顯的青黑色。

    宗祈是那種一晚沒睡好，就會在臉上誠實體現出來的體質。

    例如上次他只是一天晚上沒睡好, 就被郁塵雪抓了個正著。這次則是熬夜剪片子，熬了整整七天, 臉上的黑眼圈說一句趕得上大熊貓毫不為過。

    宗祈只好尷尬地點頭：是的，最近......額, 壓力有點大。

    郁塵雪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切神情：那正好，待會工作完成后我給你簡單做個助眠吧？

    宗祈感覺自己胃有點疼：這，會不會太麻煩教授了。

    不麻煩。郁塵雪笑著說：如果壓力太大, 可以適當給自己進行調節。正好我準備好了晚餐, 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郁教授人可真是太好了。

    宗祈心里頗不是滋味。

    他在剪輯鬼樓的時候故意刪減了不少藝術家的戲份, 因為對方一個人就貢獻了超高的劇情探索度, 最重要的是，郁教授可能是所有演員里唯一弄清楚鬼樓錯綜復雜人物身份的明白人。

    正因為是明白人，所以才不能有太多戲份。

    最后，為了這部諜戰片的完整度, 宗祈硬生生把郁塵雪剪成了電影里的幕后黑手，把邪/教組織的鍋和綜藝節目的鍋全部扣到了他的頭上，這樣不僅提升了劇情完整度，也能完美將宗祈當npc時干的事遮掩住，可謂完美。

    就是不知道郁教授看沒看電影了。

    希望沒看，祈禱。

    當然，如果看了，那一切都是導演Q的錯，和他無辜宗祈沒有任何關系。

    ......

    可能上次看宗祈吃西餐不太習慣，這次郁塵雪體貼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中餐。

    今天的廚師比較擅長粵菜，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那可真是太合宗祈的口味了?；洸吮緛砭捅容^偏甜口，廣東人真的很會吃，什么都能做出花來。

    其實上次的西餐也很好吃，宗祈頭一回感受到了西餐的快樂。然而那塊M9 牛排實在太大了，他一個人撐死了也沒吃完，更別提桌上還有各種眼饞的點心甜品。

    宗祈也注意到了，上次吃飯的那些甜品只有他一個人動，郁塵雪根本看都沒看一眼，想來是給宗祈專門準備的。

    郁教授這么貼心，未來的女朋友一定會很幸福吧。

    他想著，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鼓汁蒸鳳爪，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又有點心情低落。

    郁教授平時都是請廚師來做飯的嗎？

    宗祈沒多深思自己古怪的心情，飛速轉移注意力。

    嗯？看情況。

    坐在他對面的郁塵雪放下筷子，如果學校有課的話會在學校教職工食堂吃，閑來無事會去江州幾家比較有名的餐館。大多數時候如果因為畫畫錯過飯點，就會隨便吃點。

    廚師和鐘點工每天早晨都會來一次，在廚房冰箱放上做好的便當水果，熱一下就行。

    事實上，在知道宗祈住樓下之前，郁塵雪并不經常住在這棟高級公寓里。

    他在江州有很多個安全屋，明面上地下的，什么規模的都有。不少星級酒店都為他預留著專屬套房，隨時可以入住。

    住處對他來說不過是個落腳點，僅此而已。

    不定時吃飯的話對胃不好。

    宗祈想了很久，才干巴巴憋出這么一句話。

    小祈是在關心我嗎？

    郁塵雪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滿意地看著黑發青年臉色逐漸漲紅，這才輕飄飄地說，那我一定會好好注意身體。

    人長得好看真的犯規！

    宗祈連忙低頭扒拉飯，覺得自己有些熱血涌上頭。

    真的，電影可以模糊人臉的設定真是浪費了郁教授的盛世美顏。

    可惡，就算知道了郁塵雪的演員身份，宗祈也沒辦法摘下自己的濾鏡。明明他以前也不是個顏狗??！

    然后郁塵雪卻不準備這么輕易放過他，那小祈呢？

    ??？嗯，我啊，我一般都是在家自己做飯。

    自己在家做飯比出去吃劃算多了。西紅柿一個兩塊錢，雞蛋五毛錢一個，兩塊五開火就能做出一盤菜，外面大餐館里的西紅柿炒蛋沒有三十五塊根本做不下來。像郁塵雪這樣把廚師叫到公寓里做飯一個月要多少錢，宗祈更是想都沒想過。

    畢竟他家現在兩人三鬼，點亮了廚藝技能的只有他一個，其他都是眼巴巴等著他投喂的。

    小祈會自己做飯？真厲害。

    郁塵雪笑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這個榮幸品嘗。

    如果教授不介意的話，什么時候都可以。宗祈打了個哈哈。

    雖然宗祈覺得自己做飯還可以，但和郁教授的大廚比起來，那還是差得遠。

    眾所周知，一般客套說下次請客，下次就是個遙遙無期的詞。

    餐桌對面的郁塵雪一眼就看穿了黑發青年僥幸的想法。

    他笑了笑，沒說話。

    在結束了之前的學習關系之后，他們現在的關系又顯得淡薄了。

    再加上在拍攝完《鬼樓》之后，郁塵雪有一些不太明晰的猜想。

    或許宗祈沒猜到，但郁塵雪在他面前提起的每一個話題，都不是無的放矢。

    它們背后都帶著目的，悄無聲息又無意間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最開始宗祈在郁塵雪面前格外拘謹，現在至少消除了最明顯的隔閡感，不然郁塵雪總覺得自己就像個教導主任，面前站著乖乖聽話的小學生。

    還是個小孩子啊。

    看黑發青年低頭大快朵頤的樣子，男人鏡片背后的眼睛染上一星半點的笑意。

    ......

    吃完飯后，宗祈特別自覺地表示自己要洗碗。

    飯后洗碗，天經地義，這還是來別人家吃飯，怎么說都得做做樣子。

    不用，放在這里就行，會有人來收拾的。

    宗祈也猜到了，畢竟連飯帶盤子都是別人做好送上來的人，怎么可能會自己洗碗。他只要一想到郁教授這雙好看修長的手放在滿是泡沫的盤子上，都感覺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男崩人設了。

    于是跟著郁塵雪到了畫室。

    一到二樓，宗祈就愣住了。

    這間公寓里的畫室和江州大學里的完全不是一個風格，那邊擺放著很多完成的作品，從風景畫到肖像畫應有盡有。

    而公寓的畫室里甚至沒多少幅完成的畫，宗祈掃一眼過去就看到靠墻的地上擺放著一些空白畫框。有些紙布上甚至只是破了點墨，就被隨手棄之一旁。另一邊半空畫架上壘著整整齊齊的顏料，沒拆封的嶄新畫筆擱在地上。

    就像這棟屋子一樣，奉行極簡主義設計原則，舒適多余的東西一點沒有。能坐人的只有硬邦邦的黑色椅子。

    到畫室后，宗祈看著郁塵雪熟練地拆開堆在地上的東西，彎下腰來將它們放到工作臺上。

    窗外是江州的夜景，摩天大廈，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燈光閃爍而刺目。

    想聽什么歌？郁塵雪隨口問道。

    宗祈摸了摸頭說都可以。

    心理學教授隨手打開了一旁的音箱，肖邦f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在安靜的室內流淌。

    宗祈發現郁塵雪大概是古典音樂骨灰級愛好者，第一次見面放門德爾松，第二次巴赫，第三次肖邦，聽得他都快睡著了。

    我們先聊聊天，飯后不宜立刻洗澡。

    郁塵雪隨手架起畫架，將畫板放上，這才回過頭來：盥洗室在那邊，毛巾和沐浴露準備好了。記得把頭發也洗了，不要吹干，半干就行。

    宗祈：......

    黑發青年愣在了原地：??？洗、洗澡？

    或許是他臉上懵逼的神情取悅了郁塵雪，后挑了挑眉了，語氣揶揄：小祈不是要當我的人體模特嗎？

    轟隆

    宗祈瞳孔地震，腦子一下子當機了。

    他以為郁教授要畫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物肖像畫，就像他在自己辦公室里擺著的那種半身畫像，五官端正立體，姿態從容。

    而宗祈只需要往凳子上一坐就可以，完全不需要任何技術含量。

    結果現在，郁塵雪竟然直言讓他去洗澡。

    難，難道人體模特都是不穿衣服的嗎？宗祈聲音顫抖，神情崩潰。

    郁塵雪好笑地看著他，不置可否。

    他甚至有一種如果自己說了是，下一秒鐘這小孩就要從三十幾樓跳下去落荒而逃的錯覺。

    真可愛啊。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77：救命??！早知道是當人體模特，我就讓他給我按小時算錢了！

    郁教授：？

    是之前欠的營養液加更！么么嘰！

    第57章 、57

    偌大一個公寓里,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看郁塵雪不說話，宗祈徹底慌了。

    他站在原地，只覺得整個人大腦猛然當機。

    緊接著, 一股guntang熱意漫上了他的臉, 不用看宗祈都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肯定媲美夕陽紅。

    這、這，我、我當時真的沒想過。

    他說話都帶著顫音，結結巴巴，搜腸刮肚地想要怎么樣才能在不讓郁教授感到不愉快的前提下拒絕。

    宗祈之前一口答應下來, 是因為他真沒想到當模特竟然還需要脫衣服。他真的一直以為模特就是簡簡單單坐在那里，擺個pose就行了。

    郁塵雪看著他恨不得鉆到地底去的模樣, 湛藍色的瞳孔滿是笑意, 偏偏故意裝作一副傷心的樣子：小祈是不愿意嗎？

    一看郁教授露出難過的表情，宗祈又感覺自己心里的天平開始傾斜了。畢竟最開始答應人家的是他, 把人強行拉來拍電影的是他，就連后面剪輯把人家戲份剪那么多還讓人強行背鍋的也是他, 想想就很心虛。

    但是讓他不穿衣服......實在還是太破廉恥了，實在做不到。

    于是宗祈只能拼死掙扎：我, 我脫上半身可以嗎？

    郁塵雪眼睛里笑意愈濃，卻裝模作樣地斂下瞳孔，默不作聲。

    宗祈一下子慌了, 欲哭無淚。

    從小到大, 他除了小時候被爺爺搬著個大澡盆在外面洗澡以外, 還真沒在別人面前坦胸露/乳過。

    就在他甚至想說不管怎么樣, 至少讓他穿條內褲的時候。郁塵雪終于開口了。

    好了，不逗你了。衣服已經在浴室里準備好了，去試試合不合你的尺寸。

    黑發青年猛然抬頭，看著面前心理學教授笑意盈盈的臉,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憋出這么一句話，憤憤道：你騙我！

    對不起對不起。

    郁塵雪笑著舉起手做投降狀：因為小祈太可愛了，所以總是忍不住欺負一下。

    宗祈心里剛剛升起的怒火噌的一下就被澆滅了。

    他還沒被人夸過可愛，只覺得渾身guntang，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一個男人夸另一個男人可愛有著怎樣不對勁的意味。匆匆哼了一聲后，轉頭一溜煙跑了，理也不理身后傳來的低沉笑聲。

    心理學教授在背后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也不提醒他那不是去往盥洗室的道路。

    這算是第一次越界試探，很顯然，對方并不排斥。

    郁塵雪隨手拿起瓶沒開封的顏料罐，聯想起對方剛才的神態，手掌微微一轉。

    對于之前如何拉近關系的想法，他想，他終于有所眉目了。

    ......

    另一頭，宗祈穿著拖鞋往外跑，跑到一半才發現周圍有些不對。

    他好像跑錯地方了，跑到了一條寬敞的走廊。

    走廊靜悄悄的，周圍只有地板有顏色，除此之外皆是純白。

    這邊會是盥洗室嗎？

    宗祈有些懷疑。

    但他現在正尷尬著，不好往回走，只好繼續往前。

    腳步聲在靜寂的長廊回蕩，走到盡頭門口，黑發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偌大的臥室。

    周圍別無他物，除了落地衣柜以外，只有扇占據了大半空間的床，鋪著純白色的床單，看起來十分冰冷，毫無人氣。

    走錯了走錯了。

    宗祈連忙關上門，又往反方向走，饒了一個大圈，又打開了一扇門。開門的剎那，門內感應燈光應聲而亮，整整齊齊的書架擺在室內，上面放著按首字母順序排列好的厚重書籍。

    又錯了。

    宗祈打開了第三扇門。

    門后通往二層另一側的偏廳，這里除了一模一樣的大落地窗外，靠墻的地方全是擺滿黑膠唱片的古典展覽柜，一旁還放了架白色的施坦威三角鋼琴。

    宗祈覺得他阻止小紅帶著其他鬼在天花板上蹦跳是件十分明智的選擇。這架鋼琴就算蹦斷根弦都是現階段把他賣了都賠不起的那種。

    黑發青年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繞了一大圈，終于找到了盥洗室的位置。

    非要說的話，其實這棟公寓的大小都差不多，只是頂樓覆蓋了兩棟公寓的頂層，面積變成了乘以二。所以宗祈底下那套公寓二樓和一樓都只有一個連接著落地窗的大客廳，而郁塵雪的公寓卻每層都有兩個。

    好在盥洗室沒有落地窗。

    宗祈關上門，一眼就看見整整齊齊放在洗漱臺上的各類清潔用品，還有一旁放好的紙張，上面字跡蒼勁頎長。

    【洗澡或者泡澡都可以，衣服掛在衣櫥，記得不要擦頭發】